賀雲欽聽這人直呼紅豆的名字,朝那人一看,認出是叫秦學锴的聖約翰學生,記得上回在新亞茶室的舉行茶話會,就是這人帶頭牽線組織起來的。
紅豆停下腳步:“秦學長。”
秦學锴走近,這才看到紅豆身後的賀雲欽和王彼得,愣了一愣,忙打招呼道:“賀教授,王探長。”
正好這時潘復生停好車來領路,賀雲欽便朝秦學锴淡淡笑了笑,往潘公館走去。
隻聽後頭紅豆脆甜的聲音問秦學锴:“秦學長怎麼會來這裡。”
秦學锴道:“系裡一位先生住在這條街上,我來給先生送東西。”
走了幾步,聲音漸小,幸而紅豆未跟那人說太久,很快便跟了上來。
進了潘公館,下人過來開門,潘太太領著賀雲欽和王彼得上二樓:“玉淇的房間在樓上。”
上了樓,沿著走廊往裡走了一截,側手邊一個房間忽然開了門,一名少女板著臉從房裡出來,見到賀雲欽等人,明顯愣了一下。
紅豆走過去道:“玉沅。”
第24章
玉沅理都不理紅豆, 目光在各人身上掃過一圈,最後落在父親旁邊那個體面男人身上,語氣漠然:“這是要做什麼。”
賀雲欽微訝地看她一眼,並未接話。
潘茂生見女兒不知禮數,大感慚愧,忙將玉沅拉到一邊,惡狠狠地低斥了幾句, 回過頭來, 又滿懷歉意對賀雲欽和王彼得道:“都怪鄙人管教無方,小女言行無狀, 多有冒犯, 還望賀先生和王探長別見怪。請隨我來,這邊才是長女的房間。”
說著便領著一行人往走廊盡頭走, 玉沅轉過身, 仍注目眾人的一舉一動。
到了玉琪房間門口,賀雲欽對潘茂生道:“潘先生, 潘太太, 稍後王探長和我會進令嫒房間搜查, 為了找得仔細, 不便太多人入內, 除了虞先生,餘下諸人還請在門口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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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茂生隻愣了一愣,想起早前法租界警察來時的光景,忙道:“自當如此。”一邊說, 一邊打開玉淇的房門。
賀雲欽走到房內環顧一圈,轉臉見紅豆在門口好奇地往內看,衝她招手道:“虞小姐,進來幫個忙。”
玉沅不滿:“為什麼紅豆可以進去。”
潘太太氣得擰她的耳朵:“你這孩子今天怎麼回事,書越念越回去了,人家這麼說,自有人家的道理。”
玉沅不服氣道:“我也想幫著找姐姐嘛。”
賀雲欽低頭撿起梳妝臺上一樣東西,淡淡道:“虞小姐受過些粗淺的訓練,不會破壞現場。”
玉沅扭頭看紅豆:“你什麼時候受的訓練,我怎麼不知道。”
紅豆懶得跟玉沅抬槓,抬步便往內走,一路走一路想,賀雲欽甚少擺出咄咄逼人的姿態,可他無論到了何處、無論面對多麼強勢的角色,似乎總能不聲不響就佔據主導地位。
在她和哥哥面前如此,在王彼得面前亦然。
這回到了舅舅舅媽家,仍是他說了算。
而她是一向不喜歡被人支配的,若不是為了找表姐,她才不會乖乖聽他的話呢。
她走到他身後:“賀先生需要我做什麼。”
賀雲欽擰開一瓶法蘭西香水,遞給紅豆:“這是你表姐的?”
紅豆接過一聞,一股子馥鬱怡甜的香味衝鼻而來,細辨之下,紅玫瑰摻雜絲絲青草,便點頭道:“嗯,她常用這味道。”
“每天都用?”
紅豆舉起瓶子一看,已用得隻剩最後一點瓶底了,但因久不來舅舅家,不敢回答得很篤定:“應該是。”
玉沅抱著胳膊在外頭冷冷作答:“這香水是我姐姐的朋友送給她的,同樣的式樣市面上找不出幾瓶,她喜歡得緊,每天都用。”
賀雲欽抬眼看她:“什麼朋友?”
“不知道。”玉沅臉微微一紅,平直的語調松動了點,“追求姐姐的人那麼多,我哪能個個都認識。”
“八成是袁箬笠。”潘太太道,“玉淇從不隨便收別人送的禮,可這香水她不但收下了,還日日都拿來用,說明她極鍾意這人,可惜這孩子擔心我們不贊同她跟袁先生來往,總瞞著我們,不然我們也能早點想起袁先生這條線索了。”
賀雲欽從王彼得處討了一塊幹淨手帕,將香水噴到上頭,等表面那層酒精揮發了,交給紅豆:“收起來吧。”
紅豆一凜,忙學著那晚他們保存證物的模樣,小心翼翼將那手帕包好了。
賀雲欽見她如此慎重其事,不由有些好笑,怕露了痕跡惹惱她,蹲下身看妝臺和牆壁之間的縫隙。
紅豆收好那帕子才反應過來,賀雲欽這是將她當作了打下手的了?倒是比王彼得高明多了,支使她的時候不顯山不露水的,事後才叫她反應過來。
見賀雲欽半蹲在地上不知研究什麼,隻得也跟著蹲下來。
賀雲欽看了一晌,見那縫隙裡頭似乎夾了一些東西,不知是何物,對紅豆道:“你去跟潘先生借個西洋手電筒來。”
說這話時頭也不抬,想是使喚紅豆使喚得越來越順手了。
紅豆悶悶地應了一聲,到外頭接過下人找來的西洋手電筒。
賀雲欽打開電筒,往後頭一掃,皺眉道:“不是說法租界的警察來搜過房間麼,怎麼這後頭全放過了?”
王彼得本來在檢查床底,聽了這話放下床擺,冷笑著起身:“本埠警察向來如此,能來做做樣子已不易了,難道還指望他們用心找證物?”
虞崇毅漲紅了臉,辯無可辯,幹脆一聲不吭過去幫賀雲欽搬妝臺。
重物挪開的一瞬間,夾在縫隙裡的物事“颯颯”的直往下落,
賀雲欽用镊子在那堆東西裡挑揀一番,大多是紙片類的物事,也有廢舊的糖果紙和不用的賽璐珞發飾。最後揀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紙。
賀雲欽將那紙攤開,杏黃色的一張長形薄紙,紙上春蚓秋蛇般畫了好些看不懂的符號。
“這是什麼?”虞崇毅奇道,“看著像道符。”
潘太太在外頭伸長脖子一看,道:“咦,這不是流雲觀的平安符麼。”
“流雲觀?”
潘太太道:“是一家道觀,就在郊區,破破爛爛的無甚名氣,上回跟我們東家太太打牌時,聽她說這道觀供奉的天尊很靈驗,碰巧我那陣子心口總悶悶的不舒服,就帶著玉淇去觀裡燒了一回香,這平安符就是當時在廟裡得的。”
紅豆低頭看了看,符紙早被揉得皺巴巴的,又落在妝臺後頭,可見表姐根本未將這東西當回事。
賀雲欽任由紅豆就著他的手擺弄那符紙,想了一想,問潘太太:“那道觀供奉大不大,觀裡共有道士幾人?觀外可有洋車接送?”
潘太太搖頭:“加上掃地的,統共隻有不到十人,個個都年老昏聩,寫個符紙都顫顫巍巍,也都不大管事,觀裡觀外都鴉雀無聲,別說洋車,就連腳踏車都不見一輛。”
這時紅豆想起下午在家時賀雲欽說過的話,仰頭問賀雲欽:“陳白蝶失蹤前日也曾去過道觀,不知跟這家流雲觀可是一家?”
賀雲欽垂眸看向她,在想事,並未搭腔。
王彼得搖頭道:“要將一個大活人在鬧市中運走,非要有洋車不可。如果觀裡的情況真如潘太太所說那般簡陋,起碼缺乏作案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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