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眼睛:“我臉紅了?我哪裡臉紅了?你這人怎麼總喜歡倒打一耙。”
他戳她的臉蛋:“這裡不是紅了?你自己看看,跟水蜜桃一樣。”
她才不要看,仍要駁嘴,他捧著她的臉頰,低頭便吻了下來。
紅豆想跑沒跑掉,好不容易掙開,被他親了一臉的泡泡,隻得重新洗臉。
推開他到了外頭,打開衣櫃,挑外出的衣裳。
賀雲欽洗漱完出來,看她隻穿件輕薄的白色襯裙,胳膊和小腿全光光露在外面,迎著晨光,一對豐盈飽挺之處更是若隱若現,一時也不敢多看,若由著性子來,一上午怕是也下不了樓,隻得走到外頭書桌前,撿了腕表戴上,抬眼看著窗外道:“我嗓子未好,暫教不了課,但手裡有幾個課題還等著我去課研室布置,等從學校回來,還得去找王彼得,你和顧筠都在學校出的事,為免再遭那人暗算,在我們找出兇手前,最好別去學校。你要是在家裡闲不住,我去王彼得處前,順道回來接你。”
紅豆左挑右選,最後從櫃裡挑了件玫瑰紅蜜絨旗袍,坐到妝臺前,歪頭將一頭烏發挽到一邊胸前,對著鏡子系衣領上那排珍珠紐扣:“我上午想回趟娘家,前晚我哥哥那麼擔心,我既好了,總得回家讓他親眼看看才放心,何況我還想問問我母親我小姨當年的事。”
這時下人敲門進來送茶,待下人走了,賀雲欽端起茶正要喝,聽了這話,又放下茶盅。紅豆不止一次提到她小姨的事,難道真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紅豆低頭想了一晌,拿了梳子梳頭發: “當年小姨被判定為自缢,可是據我母親說,小姨自缢的那間教室也有很多煙頭,說起來跟許奕山那幾起案子有點相似,可是我小姨都死了十一二年了,我母親似乎也不認識許奕山他們,說來實在扯不上關系,但問問總沒壞處。”
賀雲欽走到她邊上,隨手拿起一對珍珠耳墜遞給她:“你外婆家當時住在春鶯裡?”
紅豆一邊戴耳墜,一邊點頭。
“那我先陪你回同福巷,中午我過去接你。”
收拾妥當,紅豆起身開窗,打開的一瞬間,瑟瑟晨風夾裹著清淡花香拂來。
她暢適地吸口氣,空氣裡透著幾分秋日特有的清寒,身上冷了起來,又回衣櫃拿了一件月白色薄呢絨大衣披上。
兩人下來得晚,餐廳裡賀孟枚等人早坐在餐桌邊了,不是飲茶便是看報紙,各自忙各自的。抬眼望見他二人,都是一怔,尤其是賀竹筠,忍不住露出納悶之色。不管是二哥還是二嫂,都與平日有些微妙的不同,二哥眉眼溫和俊逸,嗓子大大的見好。二嫂從前就漂亮,今日竟有種豔光逼人之感。玫瑰紅這等濃腴的顏色穿到她身上,不見半分俗膩,反襯託得她臉龐嬌若雪玉,望二哥時,二嫂眸波盈盈,裡頭像藏著晶瑩湿潤的露水。
兩人向眾人請安,坐下一言不發用餐,從頭到尾不曾交談。可賀竹筠跟他二人相對而坐,莫名有種耳熱臉紅的感覺。以往極喜歡跟二哥二嫂相處,今日卻隱約慶幸二嫂仍在家休息,不然一會跟他們共乘一車,想想就會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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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膳,賀雲欽便讓老餘備了洋車,自己駕車送紅豆到同福巷,親眼看著她上了樓,這才回到車內,往震旦去了。
剛到課研室,有個文員正接電話:“也許他在來學校的路上,要不您稍後再打。”
瞥見賀雲欽,臉上一喜,忙對電話道:“他來了。”
賀雲欽本已往內走了,聽了這話,停下腳步,訝道:“找我的?”
文員一驚:“您嗓子怎麼了?”
賀雲欽衝她點點頭,接了電話,就聽那邊道:“賀雲欽,我已經查了那幾本書的借書記錄,近三個月隻有兩個人借過這幾本書,一個是顧筠,另一個你我都認識,你猜是誰,就是上回我們去找他破解那本玄宗野錄的鄧歸莊。說來也巧,這人十年前去的北平,剛回來不足兩月,一回來就出了這麼多案子。更有意思的是,我順便查了一下這人的履歷,原來他讀中學時,所就讀的學校正是春鶯裡的致知中學。”
第62章
賀雲欽問:“鄧歸莊現在聖約翰任教?” 不然何以能進入圖書館借書。
“對。”王彼得道, “三月前聖約翰數學系有位老教授退休,教職因此空了下來,正好鄧歸莊打算搬回上海,見母校招教員,便接了聖約翰的聘書。”
“可查到他當年為何離開上海去北平,這些年又在北平何處謀事?”
“他畢業後就去了北平,此後便一直在阜京大學任教, 半年前為著母親生病, 鄧歸莊連夜回了趟上海,也許他正是因為對母親起了愧疚之心, 所以才起了搬回來的念頭。還有一個不尋常之處, 就是鄧歸莊這些年孑然一身,始終未娶親。”
賀雲欽皺了皺眉, 鄧歸莊十年前大學畢業, 今年少說也三十有二了,一直未娶妻, 說來是有些奇怪。
“照我們在分析許奕山案子時的猜測, 兇手應是曾出現在婚禮上過, 可是我記得我們並未邀請鄧歸莊。”
王彼得之前便已核對過婚禮名單, 的確未在上頭找到鄧歸莊的名字:“這點我也覺得納悶, 但是我後來一想,兇手既能約傅子簫到聖約翰去,說明他們彼此認識,那麼他認識許奕山也不奇怪, 許是他偶然間去許奕山家,見他家無人,臨時起意下的手?”
賀雲欽不置可否:“傅子簫呢?過去可曾住過春鶯裡,跟陽宇天他們可認識?”
王彼得道:“傅子簫是當年春鶯裡出來的癟三,隨便一打聽便可知道他的劣跡,這人本在一家富戶做下人,機緣巧合之下才混進了富榮洋行,富榮洋行倒閉後又去了大興,十來年過去,此人雖無真才實學,但因素會諂上傲下,竟也混成了大買辦,平日生活極奢,是好幾家戲班子的頭號票友,為了捧角,一擲千金是常有的事,怪就怪在本埠這些戲班子裡,他唯獨沒去過刻羽戲院,更沒捧過白鳳飛的場。”
白鳳飛唱腔獨一無二,曾有墨客為其撰文,謂之有“穿雲裂石之聲,引商刻羽之奏”,刻羽戲院原不叫刻羽,因著這篇文章才得其名,傅子簫既是骨灰級票友,不聽白鳳飛的戲還算說得過去,可是連刻羽戲院都不涉足就有些不對勁了。
賀雲欽摸摸眉毛道:“所以你可去過傅家了?這幾日傅家可曾接過誰的電話,有沒有什麼拜帖之類的,傅子簫可說過要跟某位故友見面?”
王彼得一說此事便來氣:“因為當家人出了事,傅家早亂成一團,幾個姨太太鬧著分家產,下人們隻顧渾水摸魚,傅子簫的屍首仍在法租界警署,哪有人管他是怎麼死的,我連哄帶嚇,費了好多工夫才撬開傅家一位老下人的嘴,那下人隻說傅子簫近一月來有些心神不寧,上禮拜還說要去蘇州別館住住,說是要散心,但最後不知為何沒能成行,出事當晚他本是約了跟幾個買辦打麻將,因定的地方離家有些遠,所以獨自一人開了洋車出去。”
賀雲欽默了一晌,開口道:“陽宇天、許奕山、傅子簫,目前已出現三名受害人,而且現在有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這三人過去彼此認識——同在春鶯裡住過、跟白鳳飛有著或明或暗的聯系,至於鄧歸莊,雖然他過去十年未住上海,但他借過那幾本農耕工具類書,中學還曾在春鶯裡的中學就讀,就算他不是兇手,多半也知道些什麼。”
“所以我打算今晚開始盯梢鄧歸莊,就是人手不太夠,如果這人真是兇手,想必極為警惕,若是我派人去盯梢,不怕別的,就怕打草驚蛇。”
“白鳳飛呢?你找了這幾日,可找到了她的藏身之處?”
“沒有。”王彼得有些沮喪,“這女人忒奸猾,應是早已發現不妥,不說幫忙找兇手,自己先找地方躲起來。恨隻恨已經死了這些人了,兇手到現在卻還未有頭緒,再這樣下去,說不準還會出現受害者,要我哪天找到這女人,定要將我剛洗出來的幾名受害者現場照片拿出來,非好好嚇唬嚇唬她不可。”
賀雲欽想了想道:“王探長,我建議你盡快找到白鳳飛,如果人手不夠,我找人給你幫忙。”
王彼得奇道:“為何這麼說?”
賀雲欽露出困惑之色:“隻是一種直覺。你別忘了,那晚兇手放過了顧筠,也放過了紅豆,放過顧筠還好說,紅豆可是曾誤闖兇案現場的人,如果我是兇手,就算因為不想濫殺無辜放過了紅豆,這兩日隻要一想起此事,定會寢食難安,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會在行跡敗露之前完成要完成的事。不知他要殺的人殺完沒,若是沒有,我想他很快會再次動手。”
王彼得一愣:“我這邊人手不夠,新招的全是些沒經驗的年輕人,盯了這頭顧不上那頭,遲早出事,我早就想請你幫忙,既你也有這個意思,那再好不過,你們賀家的底下人也好,其他朋友也好,麻煩多弄些人來。”
賀雲欽道:“一個小時後我給你答復。中午我要去接紅豆。”
紅豆目下跟她哥哥母親在家,論理虞家該很安全,因為出了前次的事,想必虞崇毅已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但他還是不放心,非要親眼看到紅豆才覺安全。隻等王彼得掛了電話,便會給同福巷打電話,再三叮囑幾句。
“那若是我查到了什麼,一會就去同福巷找你。”
***
紅豆一到家便跟母親打聽小姨的事。
母子三人說完話,虞太太聽女兒說起中午賀雲欽會來,忙令周嫂去買菜,張羅一晌,眼看到近十二點了,果然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不隻賀雲欽,王彼得和顧筠也來了。
紅豆訝笑著看向賀雲欽:“你們這是路上碰到的嗎?”
王彼得立在門口對虞太太笑道:“不揣冒昧上門來蹭飯,還望虞太太別見怪。”
虞太太知他是女婿的朋友,上回也是多虧了他幫忙才找到玉淇,自無不歡迎之理,忙笑道:“王探長太多禮了,快請進,噫,顧筠,你怎麼也來了,學校裡今日無課麼。”
顧筠捧著一大堆書頁,一本正經道:“我是王探長正式聘請的助理,今日正好我請了假沒去學校,聽說王探長忙不過來,就過來給他幫幫忙。”
虞太太訝笑道:“好好好,我們家這可真是人才濟濟,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偵探,王探長、顧探長,請裡面坐,周嫂,快奉茶。雲欽,知道你來,母親特了好些你愛吃的菜。”
虞崇毅溫聲笑道:“飯還要一會才能上桌,大家可要到書房議事?”
紅豆正要跟賀雲欽說當年春鶯裡的事,正有此意,忙對顧筠和王彼得道:“我們進裡屋吧。”
五人進了書房,虞崇毅拉開百葉窗簾,讓充沛的陽光灑進來。
紅豆給諸人奉茶。
王彼得坐到沙發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嘆道:“白鳳飛這女人極會藏跡,我派出去的人各處都鑽去了,硬是沒發現她躲在何處,雲欽,眼下隻能指望你的人下午能有什麼收獲了。”
顧筠不緊不慢走到桌邊,將手中一沓報紙攤到桌上:“探長,我覺得不必急,昨天您交代我剪裁近日所有大小報紙,這是我今早裁下來的各大報紙,您看看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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