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仿佛被重重捏了一把,高高提在胸膛裡,雙腳則像陷入泥淖中,一步都邁不動。
嶽母笑得合不攏嘴:“母子平安!大的是哥哥,先出來三分鍾,晚出來的是妹妹。”
耳邊炸開眾人的歡呼聲,他胸口停滯了的血液,重新咕嚕嚕奔流起來,顧不上看嶽母懷裡的孩子,分開人群,疾步朝產房走去。
***
三天後,紅豆母子平安出院。
賀太太和虞太太忙著安置一大兩小,賀竹筠賴在二哥二嫂房裡,賀孟枚為了多陪一對寶貝乖孫,幹脆擱下一幹雜務留在家中,一整日,賀公館籠罩在歡悅的氛圍中。
紅豆產後體力未恢復,孩子們晚上要喝奶,依著賀太太和虞太太的意思,未出月子前,賀雲欽不宜跟紅豆母子共住一室。
該建議一經提出就遭到了賀雲欽的強烈反對:“妻子生產,丈夫不好好陪伴,為了清淨反倒躲開,說來簡直荒唐,這等陋俗早該易除了。”
說這話時他站在窗邊觀摩下人換尿片,回絕得理直氣壯,紅豆撐著胳膊看躺在身邊的真理,聽了這話心裡自是甜蜜。賀太太和虞太太訝笑對視一眼,紅豆生產受了罪,在醫院時,賀雲欽眼睛一刻都不舍得離開紅豆,幾天下來,人都熬瘦了一圈,她們早該料到賀雲欽不肯另居一室。
好在臥房裡外都收拾整潔了,賀家新舊觀念共存,在聽取安娜大夫洋派觀點的同時,亦不肯摒棄根深蒂固的老觀念。
譬如是否開窗,虞太太和賀太太因為擔心紅豆吹風,無論如何不同意開窗,賀雲欽則怕屋內空氣汙濁,反倒不利於紅豆的恢復,堅持要開窗。
兩派觀點互不相容,賀雲欽求同存異,少不得拿出好口才與兩位母親周旋,最後勉強達成了裡屋關窗、外屋開窗的共識。接下來又磨合了好幾處,忙亂了好一晌,才將一大兩小都安置好了。
期間,好些親友打電話,因為分隔兩地,隔著戰火,無法親自來探視,隻能以這種方式前來道喜。
等一切都安頓好了,幾位長輩笑眯眯地坐在外屋,輪流將小真理和小光明抱在懷中稀罕,才出生,兄妹倆不是酣睡就是吃奶,可是孩子們的每一個呵欠、每一次無意識的睜眼,都會引來長輩們歡天喜地的議論。直到孩子們睡了,他們意識到紅豆也需休息,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賀雲欽抱著小真理進裡屋找紅豆,女兒前一秒還安安靜靜在他懷裡睡覺,轉間就啼哭起來,他無措了一會,先看女兒的尿片,沒湿,於是抱著女兒進去,很篤定道:“應該是要喝奶了。”
奶媽汪嫂跟在後頭,二少爺儼然有經驗的模樣,她看在眼裡,忍不住笑道:“是要喝奶了,二少爺,把小小姐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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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在床上伸出胳膊,笑著接話道:“先給我看看。”
賀家早備好了兩位奶媽,但根據安娜大夫的建議,紅豆應盡量親自哺乳,一來更有利於孩子們的營養,二來能促進紅豆產後恢復。賀雲欽將安娜大夫說的每一個字都牢記在心裡,隻要紅豆醒著,盡量先讓紅豆親自哺育兩個孩子,可惜紅豆仍然掌握不好哺乳的正確姿勢,奶量也少得可憐。
賀雲欽小心翼翼將女兒放到妻子的胳膊彎裡,順勢靠著床頭躺下來,看妻子撩起衣擺,低聲道:“有奶麼?”
本是認真的語氣,不知為何,說出來又讓人發窘,奶奶紅著臉一笑,忙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紅豆瞟他一眼,賀雲欽自己也大不好意思,笑了笑,沉穩地自辯道:“我是怕真理沒輕沒重咬你,到時候你又該嚷疼了。”
“說得我多嬌氣似的。”紅豆咕哝,“那是我不會喂,今天早上我喂的那一回不就很好,母親說了,往後會越來越熟練的。”
說話功夫已經溢出幾滴淡黃的乳汁,紅豆如獲至寶:“你瞧!”忙湊近哺給嗷嗷待哺的小真理,賀雲欽緊張地注目著妻子和女兒的一舉一動,小真理不但順利地吮到了奶|頭,裹奶時腮幫子還一鼓一鼓的,看來妻子總算掌握了些技巧,不必擔心她又被咬疼,這才放下心來。
睡在另一邊的小光明絲毫不受妹妹的幹擾,鼓著肚皮睡得噴噴香。
屋內安靜異常,隱約可聽見窗外樹枝搖曳的輕盈沙沙聲,妻子和孩子吸引了賀雲欽所有的注意力,他替紅豆將柔密的烏發撥到肩後,順勢捉住女兒藕節似的白胖胳膊輕輕地啃。難得的共處時光,紅豆內心充寧而安逸,抬眼看丈夫,他眼睛黑沉、面有疲色,這幾日疏於打理,清雋的下巴上長出了胡渣。
這樣的賀雲欽讓她覺得既新鮮又親厚,她抬手去撫弄他的下巴,好奇道:“昨天早上才刮過,怎麼又長出來了,那回你從戰區回來,瘸了一條腿也沒見你這麼狼狽,一會讓劉嫂送剃刀來,我給你好好刮一刮。”
去年剛到重慶時,賀雲欽雖然腿傷未愈,但因為形勢愈發不好,整日在外奔波,最忙的那些日子難免有些不修邊幅,可就算再忙也不會連胡子都顧不上刮。
記得有一晚半夜醒來,她愕然發現賀雲欽不在床上,下床去找他,才發現他在外屋,可是他的狀態非常不對勁,整個人深陷在沙發中,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他這樣消沉她還是第一次見,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走過去,挨著他坐下,屏住呼吸道:“出什麼事了。”
良久,賀雲欽開口,聲音啞澀活像被砂紙打磨過。
短短五個字,紅豆覺得耳邊豁拉一聲,有什麼東西碎了,定定望著他,腦中空了許久,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上海淪陷了。”
明明離開上海就已預料會如此,可是真等發生了,還是那樣讓人猝不及防,這消息太沉重,壓過來的一瞬間,所有希望仿佛都被碾碎了。
找金條、對付伍如海和敵寇、從戰區九死一生回來——之前的種種努力,到了“淪陷”兩個字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屋裡的氛圍空寂得令人窒息,賀雲欽起了身,低頭怔立一晌,茫然轉過身,緩緩地、沉重地在她腿前蹲下來,將頭埋在她膝上。
沉默了許久,他啞聲道:“紅豆,我,很難過。”
他嗓音微顫,她湿了眼眶,話語卡在嗓間,再多的語言都顯得空洞,她閉上眼,將下巴擱在他發頂,無聲摟緊他,好在他的語調雖然苦痛和迷惘,並不一味絕望,越到艱難的處境,越不肯輕言放棄。她的心房,剎那間充溢著復雜的情緒,想哭,又為她的丈夫驕傲。
他並不完美,有許多缺點,可是當歲月揭開覆在他身上的每一層遮蓋物時,她一天比一天更愛這個男人。也就是在那個晚上,她知道還有留滬的同伴犧牲了,然而如她所料,在那之後,他比從前更加努力,她跟他並肩作戰,認識了許多朋友,幾月下來,參與了無數次愛國行動,直至她身體愈發沉重,再也不能隨時外出……
她沉浸在回憶裡,渾然不知賀雲欽正低頭看著她。
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妻子臉上的浮腫消退了不少,明皙的臉頰細膩得飽含了水分,水滴滴的眼睛裡柔情無限。
一場生產,兩個新生命,在他眼中,妻子的一舉一動跟從前比起來有微妙的不同,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無形之間就系上了他的心尖。
他用胡渣輕輕扎她柔嫩的臉頰,嗓音柔和而低沉:“在戰區找黃金跟在產房外等你生產完全不一樣,你的痛苦到了我身上,簡直加倍的放大,那種撕心裂肺的煎熬,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紅豆,我們有光明和真理就夠了,以後再也不受這份罪了。”
紅豆回憶起生產完第一眼看到賀雲欽的情形,他的樣子,憔悴得活像大病一場。
她笑著躲避他的胡渣:“說來容易,那你告訴我,怎麼才能做到不再生了?除非,你不……”
“我不什麼?”他目不轉睛看著她。
她咬唇睇著他,笑著不肯往下說。
妻子的臉皮比從前厚了不少,他胸口痒絲絲的,捏捏她的臉頰,自信道:“我問過,有法子。”
“什麼法子。”紅豆好奇。
賀雲欽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紅豆臉一紅,推開他啐道:“就知道你嘴裡沒有正經話。”
忽覺胸口一涼,低頭一看,原來小真理不知何時吐出奶|頭,看樣子喝飽了,像一隻胖青蛙,劃動起胳膊和腿來。
“我給她拍奶嗝。”賀雲欽忙幫紅豆攏好衣襟,把女兒豎抱起來拍背。
真理跟光明不同,愛返奶,賀雲欽換尿片不在行,幫女兒拍背卻已經非常熟練了。
紅豆看一眼兒子光明,小家伙黑軟的胎發貼在額前,依然睡得實沉。
再看賀雲欽,他小心翼翼豎抱著真理的模樣,仿佛懷裡藏著稀世奇珍,明知道女兒眼下什麼都聽不懂,仍捧著女兒的後腦勺到窗前,一邊來回踱步,一邊示意女兒看庭院裡的蔥綠植被。
夕陽從落地窗外透進來,一片澄燦的光芒中,他高拔的身影仿佛被鍍上了金邊。
“你叫‘真理’,你哥哥叫‘光明’,窗外那株正在種的樹苗,叫‘紅豆’,知道你母親的名字麼,她就叫紅豆,等你們長大的時候,這棵樹苗會成為大樹,真理和光明的時代也該來了。”
賀雲欽文绉绉說一晌,女兒無意識地吐泡泡,他皺眉盯著女兒看一會,自己撐不住笑了起來,轉臉朝妻子望去。
紅豆雙手撐在枕上,含笑注視著他:“你比我還心急,孩子要是能聽懂這些話,真要把人嚇壞了。你過來,趁這會無事,我們一處睡一會。”
這幾日在醫院,先後有好幾撥人來找賀雲欽,表面上是為了建築鐵路的事,背地裡自然還有別的行動,他累壞了,眉心都有了川字紋。
每回妻子一撒嬌,腳底仿佛就被無形的繩子所牽引,一雙腿根本不聽他的使喚,他抱著女兒走回床邊,放下女兒,合衣,攬著紅豆:“好,累,睡。”
才一閉眼,立刻就睡實沉了,胳膊卻固執地維持著原樣,不肯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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