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氣息一靠近,舒棠就像是溺水的人,猛地從海水裡掙出了水面。
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在符生玉朝著這邊走過來的那一刻,舒棠打斷了舒明悠。
那香讓她心跳都平和了下來。
——不,應該是他的存在,讓她像是突然間找回了那缺失的安全感。
她從驚弓之鳥,變回了在神掌心撒野的小麻雀。
她把門打開了一點,對舒明悠說:“你往裡面看。”
舒明悠:?
舒棠循循善誘:“你看見我的吊水瓶了麼?”
舒明悠一愣,一邊轉頭,嘴上還想要繼續說著話,但是她很快就消音了。
舒明悠先是瞳孔微縮,然後渾身僵硬,因為舒棠和她說了半天的話,她才發現舒棠的吊水瓶,好像特娘的,是懸浮狀態的。
——那吊水瓶甚至在空氣中慢慢地飄了起來。
舒明悠“有鬼啊”的尖叫劃破了天際,伴隨著舒明悠的尖叫,她在舒棠的背後,還看見了憑空出現的湿漉漉的水漬。
舒明悠嚇瘋了。
舒明悠連滾帶爬。
符生玉:???
符生玉:又瘋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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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棠甚至還從門口乖巧探頭,和符生玉打了聲招呼。
舒棠眼裡的怪物先生/法餐大廚/吃肉的小可愛,在舒明悠的眼裡簡直是洪水猛獸。
舒明悠無比確信,她在逃走的時候看見了一雙眼睛。
一雙灰藍色,甚至看起來還有點寧靜平和的漂亮眼睛,可是當這雙詭譎的灰藍色瞳孔看著你的時候,你隻會感覺到不可名狀的恐懼,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慄!
舒明悠甚至有種再被直視下去,就會立馬死亡的錯覺。
她被嚇得腿軟,在走回去的路上還被不知明的東西絆了好幾跤,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
舒明悠的尖叫聲驚到了樓下的人。
一直到被帶去醫務室喝了安神茶,想到那雙眼睛,舒明悠還是渾身發抖。
但還好,舒明悠好歹還有幾分理智在,就算是飽受驚嚇,也知道自己根本解釋不清楚,要是她說有鬼,恐怕沒人會信她。
不過,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符生玉倒是主動來看她了,讓舒明悠情緒飛快鎮定了下來,心情也稍微好了一點點。
舒明悠拼命暗示自己,這一定是舒棠整出來嚇唬她的,求助似的看向符生玉,“符學長,您覺得,世界上會有那些用科學說不清的事麼?”
舒明悠希望找回自己搖搖欲墜的世界觀,符生玉在她眼裡,簡直就是科學的代名詞。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
“當然有了。”
比方說他,令人發指的運氣。
舒明悠:……
不過,舒明悠感覺到了符生玉對她的態度有點溫和過了頭,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舒明悠鎮定了一點,面色蒼白還不忘道,“學長,我的堂妹有點不太懂事,今天早上麻煩你了。”
符生玉表情很溫柔,似乎毫不意外:“原來舒棠是你的堂妹啊。”
舒明悠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但是眼藥成功上了,那點兒違和感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
是夜,符生玉起草了個論文開頭:
嗯,名叫《論精神疾病與家族遺傳》。
舒棠雄赳赳氣昂昂說對劇情下毒手,她做到了——
一舉讓男女主,從戀愛關系,變成了醫患關系。
*
舒棠這裡出了事,丁特助光速趕來。
一直到她假裝睡覺,才把人支開,等到她關上了門後,舒棠從床上冒出頭來,小聲對空氣裡的神說:
“其實,她也沒怎麼欺負到我。”
舒棠是說今天被看見的,純屬意外。
舒棠的神經比較粗,除了在被劇情控制的時候吃過癟以外,舒明悠這麼多年吵架都沒贏過她,舒棠習慣性把她當空氣,語言攻擊就失效了。
時常是舒明悠叭叭叭半天,舒棠:?她在說誰?
這一次純屬劇情作祟。
空氣中不知名的存在卻停了一下。
安靜,但是舒棠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信。
舒棠看不見對方在哪裡,但她看見了床邊把舒明悠嚇得半死的水漬。
——怎麼看都像是什麼都市怪談裡才會出現的畫面。
但是她非但不怕,還裹著被子蹭蹭蹭地挪到了水漬邊上,方便和怪談主角說話。
舒棠舉起了手:
“那,要是怕她欺負我,你可以留下來麼?”
空氣裡,深海之神披散著一頭銀白色的長發,衣衫褴褸,渾身傷痕,身上還殘留這一點狩獵結束後殘留的淡淡血腥味。
而他的身上,也有著淡藍色的血液滴滴答答。
神一垂眸,就看見了一對在被子裡裹著,亮晶晶的眼睛。
神本來就是遭受重創才陷入沉睡的,醒來後力量也遠不如前。伴隨著賀家離開中洲,前往海外,神的信仰逐漸斷絕,若不是舒棠的無心之舉,神已經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救活一個小人類、改變她的命格,七百年前,不過是神轉瞬之間淡漠地落下一滴雨珠的功夫,可是現如今,卻叫深海之神付出了極為巨大的代價。
僅剩的神力用來護住了她的心髒之後,神的力量陷入了一定的衰微期。
深海之主會飢餓、會感覺到疼痛,這陌生的滋味,是神在幾千年的漫長生命裡前所未有新奇的體驗。
但,絕不美妙。
飢餓、失血、島上對於人魚而說太高的溫度,疊加之下,深海之神現在的狀態並不好。
尤其是經歷了一場海底的廝殺之後——
不過對於神而言,吃普通的食物是吃不飽的,神需要供奉、祭品。
比方說現在,深海之神,正在努力地克制著飢餓。
舒棠身上有神留下的一重神力,在神力衰微的神面前,像是散發著無窮的誘惑。
幹涸微微開裂的薄唇微微翕動,克制著進食的欲望。
神用著極大的、近乎自虐的自控能力,才能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飢餓的頂級獵食者,因為神性,不會像其他物種一樣屈服於本能,饒是虛弱到這個地步,也平靜從容得嚇人。
神維持著體面的禮貌和紳士——
實際上耳後透藍色的魚鰭冒了出來,灰藍色的瞳孔顏色晦暗變深,用自虐般的自控,耐心地傾聽著她的話,還記得不能讓她被欺負。
這隻深海裡的兇獸,忍受著的欲望明明千鈞萬鼎之力,落在她面頰上的,卻僅僅是一片羽毛。
可是她卻蹭蹭蹭到了神的身邊,抬著亮晶晶的眼睛,對著空氣裡的禁欲者期待地說——請你留下來。
神垂下了眸。
第一次,那黑色的兜帽下,深海之神那漂亮的喉結,滾了滾。
第9章
深海之神俯下身,受到蠱惑一般,靠近了她——近得仿佛神長長的睫毛可以掃到她的面頰。
然而漂亮的神明,卻也有著恐怖的壓迫感,就像是冰山一角下,隱藏在海面下的龐然巨物。
灰藍色的眸子深沉晦暗,喉結在滾動、幹涸的唇因為感覺到更加渴而微微發澀。
誰能拒絕送上門來的祭品呢?
隻要那漂亮的手指接觸到獵物,就可以輕松捏斷獵物脊骨。
可是在最後一刻,仿佛被蠱惑的神猛地回過神來,晦澀的視線艱難地離開,氣息頓時如潮水般撤離。
深海之神猛地轉過身去,褴褸的黑色兜帽下,白色的長發銀白如月光。
強大的理性讓神在最後一刻抽身,但神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嚇到了這隻小人類。
畏懼一旦種下,人類就會視神靈為異種——害怕,乃至厭惡、遠離。
她剛剛的話仿佛再次響在了耳邊:“如果怕她欺負我,你能留下來麼?”
神退後了幾步,拉開了距離,一股前所未有的自厭升起。
神垂下了長長的睫毛,灰藍色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褴褸的衣衫下,鮫人渾身細碎的傷痕。
忍受著飢餓、渾身血腥,毫不體面,哪裡還像是一位神明?
深海之神轉身不再看她,克制著燒灼的飢餓、澎湃的欲望,不想再聽見看見驚恐的表情,就要轉身消失。
然而,舒棠好像安靜得有點過分了。
神低頭一看,發現因為久等不到答案,舒棠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在神露出那兇殘一面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有人睡著。
不是嚇暈的,她甚至還在說夢話,聽不太清楚,大概是在說“魚”。
生死一線的舒棠,隻覺得周圍涼嗖嗖的,還以為自己掉海裡去了,因為心太大,還夢見了在海裡摸那種飛魚吃。
戴著兜帽的神陷入了沉默:……
神從沒見過舒棠這種奇妙的物種。
她很脆,一不小心就會死掉,卻有著別樣的強大心靈,既不畏懼神,還能和他單方面相談甚歡;最重要的是,有著強大的選擇性忽視的能力。
這個物種,仿佛隻要你不威脅她的生存,她就能躺在大型野獸的肚皮上曬太陽、睡大覺。
不過,窗外的雨卻變得淅淅瀝瀝輕快了起來。
銀白色長發的神卻安靜了下來,低下頭去看她。
小人類還在不停地念叨著魚。
深海之神像是每一個給不出糖來的貧窮大人,為了掩蓋自己的窘迫,隻能用別的東西哄小孩來轉移注意力。
神給了她鱗片。
果然,抓住了神給予她的,新的一片的鱗片,她就沉沉地再次陷入了睡眠。
屋外雨聲滴滴答,那隻高大的神明,攏了攏兜帽下的長發,直起了身子。
*
睡夢當中,舒棠隱約感覺到了溫度降低了,好像掉進了海裡,舒棠的大腦立馬模擬出來了在夢裡摸魚。
舒棠這幾天睡得很早,本來每天夜裡都會餓,夢裡那小飛魚又甜又嫩,她張嘴想咬,就被餓醒了。
舒棠先是看見了手上的淡藍色小光團,然後就看見了地上的水漬,延伸到了外面。
舒棠揉揉眼睛,穿鞋跟了上去。
水漬最後消失在了別墅的廚房裡。
其實這個場景,非常適合兇殺案現場,尤其是那深夜裡突然亮起來的廚房,被水漬一襯,顯得有點詭異。
更加詭異的是,還走過來一隻眼神渾渾噩噩的郭導,有點像是那種鬼上身的樣子,表情空白地往前走。
乍一看,效果實在是有點讓人掉san。
實際上,神僅僅靠著食物是無法飽腹的,需要人類的供奉。
在極度飢餓的折磨下,半夜不睡出來的郭導就撞上了上來,郭導僅僅隻是與那雙灰藍色的瞳孔對視,就短時間失去了記憶。
這臨時被選中的神侍,正要出去給神找些祭品來供奉,就撞上了舒棠。
舒棠看了看郭導,又看了看水漬,第一反應:
“這不能吃。”
她十分自來熟地把郭導扶起來,招呼道,“我幫你送回去,餓了麼?這可不興吃,怎麼能吃人呢?我給你找點魚吃。”
那水漬看起來像有點躊躇,像是想要解釋自己不吃人。
可是舒棠好像不怎麼懷疑神會吃人這件事,語氣輕松,似乎比深海之主本人還要有信心。
戴著兜帽的白發神明低頭看她,眼底閃過了一絲難得的困惑——她就一點也不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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