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東打了火,陶淮南被他哥都說愣了,遲苦也挺意外。
陶曉東看看他倆呆滯的小眼神,嗤笑了聲說:“就他是瞎子,敢情我們家這就不是小瞎子了?誰欺負你們你們就欺負回去,別害怕,有哥呢。”
這話說得不講理,但陶曉東本身就是這樣的人。他十七八出來自己在外頭闖,高中沒畢業摸進紋身這一行,大學那幾年更是在圈裡在社會上自己鑽營。
得罪人的事兒不幹,但別人欺負到頭上那肯定也不行。
陶淮南本意是怕他哥批評遲苦才說的那幾句話,聽了他哥說完一邊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可一邊又想笑。
“你這次還讓老師看見了,上我這兒來告狀。”陶曉東邊開車邊說,“我小時候要想收拾誰,誰也抓不著我,你哥機靈著呢。”
陶曉東給他倆講了一堆自己小時候幹的壞事兒,說完趁著紅燈往後轉身,笑著問遲苦:“咱都一片土出來的,學著點兒,別傻愣愣的,老師告狀不丟人啊?我還得賠笑臉兒。”
陶淮南早讓他哥逗得笑起來了,笑得小肚子一縮一縮,連遲苦都沒忍住,側過頭稍微勾了勾嘴角。
“要笑你就大方兒的,偷著樂什麼。”陶曉東轉回去,哼了兩句歌,跟遲苦說,“越來越有哥樣兒了啊,小哥哥。”
倆人在後視鏡裡對視上,遲苦有點不自在,轉開了眼神。
“弟弟好當,不管怎麼的上面都有當哥的罩著,”陶曉東用舌頭打了個響,下巴微抬在後視鏡裡逗他,“哥哥不好當吧?”
遲苦耷著眼皮,用頭頂對著後視鏡。
陶淮南在旁邊沒心沒肺,笑得傻吧唧的,說:“我還以為你要說他呢,嚇死我啦。”
“我說他幹什麼。”陶曉東轉著方向盤,沒個正形兒地說,“這是我們村兒小小子該有的脾氣,打還手罵還口。”
陶淮南笑著喊:“你以前不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又不是我們村兒的,你是城裡孩子。”陶曉東說,“再說你一小瞎子,你能打著誰,你就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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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還問遲苦:“是不,小遲?”
遲苦臉上那點笑模樣徹底沒收住,手背抹了抹鼻子,頭一次笑得這麼開,側著頭不轉回來。
陶淮南不幹了,一會兒被他哥說不是他們村兒的,一會兒被說就能哭。他往旁邊一栽,耍賴哼唧,腦瓜碰著遲苦了,索性直接倚在他身上。
這也忘了在學校挨說的那點事了,也忘了遲苦不喜歡他了。
跟遲苦鬧了有段時間的小別扭就這麼翻了篇兒。
陶淮南脆弱的小玻璃心可能就缺遲苦這麼個神經比筒粗的來治他。
有時候陶淮南小情緒又要上來,不等他說話,遲苦先來一句:“嘴收回去。”
陶淮南剛噘起來的嘴就得強行抿回去。
要是還賴賴唧唧有話說,遲苦就讓他“別煩人”。
時間長了陶淮南神經也粗了,沒那麼敏感了。不然他一有心事遲苦就說他煩人。
“煩人”簡直成了遲苦掛在嘴邊常說他的話。
被說多了陶淮南也不服,挺著小脖子不忿地問:“我哪兒煩人了?”
遲苦拍拍他作業本:“趕緊寫。”
“我手指頭都扎疼啦。”陶淮南不願意“寫字”,不用力不出印兒,使勁又手疼。
遲苦說他:“就你事兒多。”
又挨說了,又讓人嫌棄。陶淮南現在臉皮也厚了,愛說說唄,能咋。
他從椅子上往下一蹦,自己摸著去沙發邊吃水果去了。哥哥在那兒跟人打電話,他腦袋往哥哥腿上一躺,被哥哥罩住了眼睛。
陶淮南小聲問:“又動了嗎?”
陶曉東聽著電話,說:“沒事兒,不動了。”
轉眼珠這個事兒陶曉東和遲苦一直盯著,前前後後盯了好幾個月才把這個毛病給他管回來。這幾個月裡除去剛開始陶淮南的小情緒,後來讓人管習慣了,到了午睡和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厚臉皮地叫遲苦過去,把人家手放自己眼睛上。
“你按著我,按著我就能知道動沒動。”
遲苦把手往回一抽:“困,我睡覺。”
陶淮南就嘻嘻笑著兩隻手去抓他,抓住了放自己眼睛上,哄著商量著:“按一會兒吧?”
其實就是喜歡被捂著眼睛的感覺。眼睛平時沒什麼知覺,這麼被按著會有存在感,手掌的溫度挨著眼睛周圍的皮膚也會覺得安心。
到後來眼睛徹底好了,再也不亂動了,有時候還想叫遲苦。
遲苦晃晃枕巾,讓他老實睡覺,別淨事兒。
陶淮南順著枕巾把手伸過去,去抓遲苦的頭發。遲苦直接腦袋一抬把他手壓底下,陶淮南再往回抽。
他倆不老實,對面那倆皮孩子也不老實。小孩兒在學校混熟了,不好管了。奶奶每天晚上還得組織紀律,一個兩個的都越來越不聽話。
陶淮南終於把遲苦折騰急了,手伸過來在他臉上掐了一把。
陶淮南小聲說:“疼,疼!”
遲苦皺著眉:“你咋這麼煩人。”
“煩人你就掐臉哪?”陶淮南捂著臉,滿臉寫的都是難以置信。
遲苦一翻身,被子往腦袋頂一蒙。
嬌氣包。
第14章
嬌氣包都是慣出來的,沒人慣著再嬌也嬌不起來。換到遲苦他們家,多嬌的都給你打皮實了,要真嬌氣就活不了了。
陶淮南天天在遲苦面前哼哼唧唧地這不行那不行,都是慣的。也虧了遲苦不容他那些小情緒,換個好脾氣的更要被他磨。
煩人是真煩人,可有時候瞪著雙無神的大眼睛軟聲軟氣地衝人撒嬌,也是真招人稀罕。
兩個學期完事兒,陶淮南高高興興被哥哥接回家,終於終於終於放寒假啦。
陶淮南天天早上睜眼摸著去找哥,找著了摟著腰膩歪一會兒,再轉頭去找遲苦。遲苦有時候故意躲他,他往哪摸遲苦就往另一個方向躲躲,陶淮南要是聽見了就喊他一聲,朝著腳步方向一衝,肯定能抓住。畢竟遲苦不敢真躲開,不然陶淮南往哪兒一撲收不住了就得磕。再說陶淮南有外援,十爺爺老了不能陪著陶淮南來來回回地跑,但是它能慢悠悠地咬著陶淮南褲腿給他指方向。
普通小孩兒蒙著眼睛玩“摸瞎”遊戲,這遊戲他們不用蒙眼睛,小瞎子有天然條件,他們天天玩兒。陶淮南摸著遲苦了就往人身上一摟,嘻嘻笑著說“抓著啦”。
遲苦不耐煩地推他,也不用什麼勁兒,陶淮南摟住了不松手,軟乎乎地叫“遲苦”。
別人家小孩兒都是起床氣,到了他們家早上起床這頓撒氣就得換成撒嬌。既然陶淮南現在已經被遲苦規整得沒那麼敏感了,陶曉東偶爾也跟他開玩笑。在陶淮南剛睡醒過去摟他的時候,陶曉東用胳膊輕輕推他,笑著說:“起開,黏人精。”
陶淮南就撇撇嘴,轉身再去找遲苦。
陶曉東平時每周得去接孩子,盡量不趕周末出門,陶淮南在學校盼了一周了到時候不去接,怕他失落。這終於等到寒假了,陶曉東攢了一堆事兒得出門辦,倆小的他本來沒想帶,留在家讓阿姨每天過來也行,讓他倆在田毅家也行。
在這方面陶淮南從來不鬧,很懂事兒,不讓哥哥擔心。但陶曉東收拾完東西準備走了,看著陶淮南乖乖地坐在沙發上聽動畫片,還是沒走出去,太牽心了。
最後到底還是多收拾了不少東西,倆小的一個也沒落,全領著了。這一走得十天,金毛再次託付給了田毅。
車上除了他們哥仨還有個黃哥,黃哥也是哥哥的朋友,跟哥哥一起開店的。
陶淮南剛開始很怕他,他聲音兇,後來熟了就不怕了。
這一路上哥哥和黃哥在前頭說事兒,把他扔給了遲苦。陶淮南很少出門,上次出去還是跟哥哥回老家那次。陶淮南想起了那一次,還絮絮叨叨地跟遲苦說話,問還能不能找著冰溜子啦。
遲苦說能。
陶淮南說那你再給我找一根兒。
遲苦說等回去的。
前頭兩個哥哥聽見他倆說冰溜子,大黃笑了半天,說:“哪兒的口音,太土了這也。”
陶曉東坐在副駕上,也跟著笑:“我們村兒都這麼說話。”
“你能不能教孩子點好的,”大黃回頭跟他倆說,“不跟你哥學。”
陶曉東這可無辜了,說:“我可沒教,他小哥教的。”
遲苦說話土,帶口音。來這兒一年比之前好多了,可也還是能聽出來。被說土了遲苦也不會不好意思,該幹什麼幹什麼。
小孩兒坐車都困,沒多一會兒陶淮南就不吭聲了,大黃回頭看了眼,小聲跟陶曉東說:“困了。”
陶曉東早知道他得困,毯子都給他拿過來了。陶淮南腦袋支在車窗玻璃上,車一顛就磕一下。遲苦聽見聲,往旁邊坐,貼著另一邊車門,拽了拽陶淮南胳膊:“過來。”
陶淮南被他拉著要挪過來,遲苦又說:“躺我腿上。”
脫了鞋老老實實躺下,枕著遲苦的腿,陶淮南很快就睡沉了。遲苦畢竟也是個孩子,架不住車上晃晃悠悠的顛,仰著頭不多會兒也睡了。
倆都睡熟了,大黃又回頭看了眼。一個坐著一個躺著,遲苦的手搭在陶淮南腦袋邊,倆睡得怪親近的。
“哎,”大黃叫了陶曉東一聲,問他,“怎麼樣啊?”
陶曉東知道他問什麼,點點頭說:“挺好。”
“說過想回家沒?”大黃看著後頭那小土孩兒,“看著脾氣可不咋樣。”
“不想家。”陶曉東也回頭看了眼,“他那家有什麼好想的。”
大黃問:“他爸來找過嗎?”
陶曉東把聲音壓得極低,說了句:“他爸不知道。”
“孩子沒了不找?”大黃挑眉,難以置信,“說沒就沒了?”
陶曉東頓了下,才說:“奶奶說孩子讓他打死了,怕警察找他,跑南方躲著去了。”
大黃簡直不知道說點什麼好,過會兒說:“也挺好,省得以後麻煩。”
陶曉東“嗯”了聲:“是個好孩子。”
“那怎麼著?以後就一直養著了?”大黃開了句玩笑,“一個小南都夠你嗆,這又多一個。”
“養他省心,”陶曉東把空調溫度又調高了點,笑了下說,“再說小南現在也離不了他。”
出門了不像在家,陶淮南對陌生的地方有恐懼,他確實離不了遲苦。哥哥不可能時時刻刻牽著他的手,哥哥得辦事兒呢。能被陶淮南一直握在手裡的隻有遲苦。
遲苦牽他已經牽習慣了,嘴上再說煩,手也一直不會松開。冬天太冷了,他倆這麼牽著手沒一會兒就凍得疼,遲苦就把陶淮南手揣兜裡,兜裡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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