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禾從沒忘記,甚至還記得他說過的那些威脅與逼問之語。
“戚小公子,我們也算是故人重逢,你想見到的那些人盡數在府中等著與你敘舊。多年前我們沒找到你,如今你卻是迫不及待地要找上我們,那便在今晚做個了結,過時不候,明日洗劍會開,我們散去四方,此後你想再尋到我們可沒那麼容易了。”
戚禾臉色越發冷了,指間銅板飛射而出,朝著窗外人影而去。
薄薄的銅幣劃破窗戶紙朝著男人喉間打去,男人立刻躲避,卻也被劃破了臉部肌膚。
他翻身離開,沒再留下隻言片語。
戚禾竭力壓制著怒意,雖知對方在刻意激他,好叫他立刻追上去報仇雪恨,但他還是壓下了這種衝動。
林織看著並未被仇恨衝昏頭腦神色寒涼的少年,握住了他的手。
“原來重頭戲在今晚。”
布局之人擺明是要請君入瓮,欽鶴谷是外層,城主府才是內層,明日就是洗劍會,無論是活著從裡面出來還是死在裡面,這群人應該都有話說。
他這麼想是因為他們不會不去,顯然布局之人也知道這一點。
以仇人的下落為餌,讓人難以抗拒。
何況戚禾的仇人不止一個,他也不想漏掉任何一個。
血薔薇不是蠢貨,想來蠢貨也無法再中原江湖主事那麼久。
“我去找小棠和海燁,你去同曲梓珩他們交代。”
戚禾點頭,他們師徒見到默契在此刻便顯現出來,他們無需交流太多也明白彼此的意思。
林棠聽見林織交代的事,被許多信息衝擊,她毫不猶豫地想跟著林織一塊去,卻被林織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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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而且非你不可。”
林織長話短說地告知林棠面對不同情況的應對之策,仔細叮囑。
林棠很快明白過來,道:“舅舅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定會辦好,你和小禾哥哥要注意安全,若是明日沒見到你們,我就將那城主府翻個底朝天!”
曲梓珩那邊,驟然得知了友人身世的二人又氣又急,也要跟著戚禾一塊去。
“大事當前,我們怎麼可能顧忌著性命就不相助?”
江湖俠客重義輕生,曲梓珩和嚴亦萱斷然沒有看友人陷於危險中而不顧及之理。
“曲大哥,嚴姐姐,你們不能去,若是你們出了什麼事,我們更是有嘴也說不清,你們一定要保證自身的安全,要小心任何人,哪怕是你們門派中人都不可盡信。”
戚禾勸道,他不需要曲梓珩他們幫忙報仇,但他需要他們活著。
赤羽門不止想要將他滅口和拿到冰玉蓮,他們也想將往事徹底埋葬,為此他們會不惜代價地讓有可能知情的人閉嘴。
戚禾言簡意赅地說了事情的嚴重性,那邊林織和林棠說完話已經開始了暗中布置,又和海燁碰面。
夜色微沉,天黑了才不久,街上還熱鬧著。
林織和戚禾朝著城主府而去,門口有人在候著,恭敬地請他們進去。
屋檐下的燈火煌煌,將陰影襯得更加濃重。
林織他們被引到了廳堂,卻沒見陳城主的身影。
廳堂內也不是林織他們設想的那樣,進去便滿是人與刀光劍影,內裡十分安靜,隻有兩個男人坐著。
一個面上帶著血痕,身材瘦長,另一個身材魁梧,蓄著絡腮胡。
那絡腮胡大漢見隻有他們二人前來,眼睛瞪得像銅鈴,聲如洪鍾道:“不知說你們是狂妄還是找死,明知這是陷阱,居然就這麼來了,那些娘們唧唧的人還怕的要死,真是可笑,一會兒老子先會會你,毛都沒長齊的小瞎子,竟然也能讓哪些人這麼忌憚,真是白混了。”
林織在他說話的間隙看了腦海裡的地圖,這裡看著是兩個人,但地圖上代表著人的紅點卻密密麻麻。
林織看向了腳下,這時旁邊的瘦長男人扭動了機關,腳底下微微震動,不一會兒旁邊原本平坦空曠的地面忽然裂開了一個大口,厚重的石板向兩旁打開,震落了灰塵。
瘦長男人開口說:“不僅僅是當初的往事,我想你們應該也很想知道戚橫斷那個老瘋子的下落……”
男人並未說完,而是故意笑了一聲,朝著洞裡躍去。
大概是戚禾的那枚銅錢嚇到了他,林織能感覺到他離開的急切,絲毫沒有絡腮胡壯漢的底氣。
“走這麼快,”大漢嘟囔著,拿起自己的兩個銅錘,望向了林織他們繼續說,“那就到下面去過過招吧。”
他的視線落在林織的面上,嘿嘿笑道:“放心吧美人,一會兒招呼你的時候,我肯定避開你的臉,這麼漂亮的臉,腦漿要是給砸出來可就難看咯。”
大漢的話剛一說完就頓了一下,因為他感覺到了一股極為冰冷的殺意。
機關底下,許多人向上張望,等著戚禾他們下來。
瘦長男人忍不住摸了摸臉上結痂不久的血痕,神色陰狠道:“一會兒人下來就動手,務必不能留活口。”
很快便有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揚起了塵灰。
塵灰散去後大家定睛一看,瘦長男人瞳孔放大,其他人也有些驚駭。
小肉山一般的壯漢一動不動,眼睛還掙的很大,頭顱因為落地而砸的微癟,血漿黏在他的絡腮胡上,心口被開了個大洞,已然是死透了。
有人的身影從上方躍下,盲眼少年眼上白綢因風動,劍尖滴落仍有餘溫的熱血。
如林織所料,他在地圖上看見的那些紅點都藏在地底下,底下並不隻有三米長寬的窄下空洞,十分寬闊。
隨著一聲“殺”,許多人拿著武器衝了上來。
城主府內,陳城主從暗處踱步而出,伸手扭動機關。
厚重的大石版緩慢地復原,就在這個空檔裡,數道影子忽地先後躍了進去,讓他驚駭不已。
當沉悶的聲音響起,地面恢復如初時,陳城主心裡依舊在狂跳。
哀嚎慘叫與刀劍碰撞的聲音被隔絕,城主府又恢復了寂靜。
底下燃著火把,斷肢與血肉齊飛。
林織吹著蠱笛,操控著幾隻蠱蟲鑽入人的傷口,他站定的地方在角落,戚禾就在他的身前,竹色衣衫染上了敵人的血。
幾道身影落地,二話不說加入了纏鬥。
來人中有林織安排的兩個暗衛以及海燁和他的隨從,讓林織微微驚訝地是出現在此處的應雙。
應雙便揮舞長槍邊道:“這等熱鬧,我自然是要來湊湊的。”
靈山派弟子絕不錯過任何可以裝高手的機會!這就是他們人少還成功的秘訣!
情況瞬間逆轉了,從戚禾一個人踩螞蟻,到幾個人一塊踩,眾人幾進幾出,很快便將這裡的人的解決的差不多。
屍體橫七豎八地倒了滿地,那個瘦長男人還有著一口氣,看著拿著劍上前的少年忍不住向後退,毫不掩飾面上的恐懼。
“當年之人都來了?”
“都來了都來了,我可以為你帶路。”
男人忍住劇痛,聲音顫抖,隻想著保住命,逃到堂主那裡去。
下一刻男人便覺得有些發冷,呆呆地看著和自己分離的軀體,好似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男人飛出去的頭顱滾落在地上,還保留著死前的茫然。
戚禾仍然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可氣質卻與先前溫柔模樣相去甚遠,透著血腥氣。
林織握著他的手,帶著他朝裡走。
這抹熱意不僅染上戚禾的掌心,也爬上他的心尖,他沉默著反握。
長長的巷道裡,燭臺間相距略遠,燈光昏暗,宛若幽幽鬼火。
戚禾指尖彈出銅錢,釘在地面上,道路兩側忽地射出細密的暗箭。
戚禾一格格試過了機關,推開了石門,迎面便是掌風。
戚禾抱著林織的腰向後,躲避了襲擊。
林織的暗衛先行,持刀進入。
在一陣混亂打鬥中,戚禾並未看見主事人,這些不過是赤羽門派出來消磨他們的人,真正的硬骨頭還在後邊。
林織的視線落在了海燁的身上,這位明王的武功十分高超,在他看來不輸戚禾,思及他知道藥方的事,林織想他可能也服用過藥丸。
海燁用的是掌法,被他拍到的人皮肉似乎都被灼傷,沒一會兒就倒地暴斃。
這麼過了三輪,林織的兩名暗衛和海燁的隨從受了點傷,戚禾身上的青衣已經被血跡覆蓋了大半,連蒙眼的白綢上都有著斑斑血痕。
推開最後一道石門,寬闊的大堂內坐了十餘人。
主座上是個穿著深藍色羅裙的女人,挽著婦人發髻,面頰清瘦,透著冷厲感,她的手指上帶著一枚銀制的薔薇戒指,同林織視線相對。
林織忽地覺得眼熟,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為何似曾相識。
那個當初偷走控心蠱死在他手裡的蠱師,和眼前女子的相貌有幾分相似。
原來血薔薇就是多依的妹妹,難怪多依會偷控心蠱逃跑,當時他讓姐姐調查過,多依沒有情郎,但她有一個失蹤的妹妹,但因為沒有其他線索,林織也隻好講這個暫時擱置,現在卻也明了。
果然和他當初推測的一樣,控心蠱的去向和戚禾的事情有關,隻是不知道血薔薇把控心蠱用在了誰的身上。
雖然那個身材瘦長的男人死前提過戚橫斷,但林織覺得並不是這位老爺子,若是他,他不會這麼久都銷聲匿跡。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我想見的人都齊聚一堂,動手。”
女人轉動著手上的薔薇指環,沒多廢話。
坐著的十來人和暗中出現的人攻向了被圍在中央的幾人,林織運氣輕功躲避著襲擊,吹響了蠱笛。
這裡四面都是石牆,阻隔了蟲蛇的進入,林織可驅使的隻有幾隻蠱蟲。
不過那些人並未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主要攻向了戚禾和海燁。
林織的笛聲急促,他在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坐著的其中幾個人的身份,他們都是各大門派中人,現在便能解釋為何戚家人死狀各異,武功都出自不同門派。
那或許不僅僅是攪亂局勢,而是動手的人本就是各門各派中的聖教之人。
林織很快就想通,這些人都是以參加洗劍會的名義而來,無論這些人是死是活,都能往他們身上潑髒水,將他們變成武林公敵。
好算計,林織冷笑,蠱蟲在他的驅使下鑽入了旁人血肉中。
蠱蟲的進入讓那人在破綻百出,很快死在了戚禾的劍下。
一二十名高手齊攻,林織的暗衛很快便折損了一個,另一個也受了傷仍在他身前護衛。
海燁的隨從也受了傷,應雙也是如此,但長槍揮舞的動作卻不停。
戚禾的劍法鬼魅莫測,配上他飄逸的身法,即使眼盲也未曾落下風,海燁掌風強勁霸道,隨著殺戮越多,那雙碧綠色眼眸裡充斥著血色,越發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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