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著窗外,京城偏北,一到冬日就被漫天的大雪覆蓋。
院子裡那顆李玄前不久喚人給我栽種的海棠樹,依然是大雪壓枝,光禿禿的。
李玄又在我耳邊道:「可想去江南?」
我輕輕「嗯」了一聲。
他與我耳鬢廝磨:「今年江南的蓮花開時我帶你去可好?」
我彎彎勾起嘴角:「好啊。」
夜晚李玄沐浴時阿福給我拿了一個物件兒,說是一個侍衛放下便匆匆離開了。
我打開一看,是張雪白的皮毛。
我輕笑一聲,賀崢送的。
王爺去西厥時他一道跟去了,這等上好的狐裘也隻有邊塞有了,而邊塞能記住我生辰的,也隻有他。
難為他還記著我的生辰,我欠他的倒是越來越數不清了。
41.
開春那日我正準備去金鑾殿給李玄送膳食,路過御花園便看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往深處走去。
這身型像極了阿福,我沒忍住跟過去瞧。
「讓你辦的事怎麼還沒辦好?」是個男人的聲音。
「當初你過說那件事做完便會放了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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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主子說的是讓她香消玉殒!」
「我、我做不到……」
「怎麼,若是她知道她的孩子是你害死的,她能放過你?」
「你!」
「主子何時虧待過你?你若是乖乖做事便少不了你的好處,若她不死,來日反應過來將計劃告訴李玄你覺得你還有命活?留著她也是夜長夢多,不如殺之而後快。」
我驀然瞪大雙眼,連呼吸都忘記了。
孩子……是被害死的?
我不敢留在這個地方,轉身匆匆離開。
我竟不知道阿福居然是一直潛伏在我身邊的細作。
可她的主子是誰?
是王爺嗎?那王爺究竟有何計劃?
42.
我一路跑往金鑾殿,張公公沒來得及通傳我就衝了進去。
「曦妃娘娘,陛下現在不方便!」
李玄正拿著一封信,臉色十分難看。
見我進來他一愣,趕忙扶住我:「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我靠在他懷裡時雙腿已經癱軟,我望著他心裡安心了那麼一點。
「陛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眼裡蓄起淚水。
他扶著我到內殿的軟榻上,一臉著急:「怎麼了,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咬了咬牙,紅著眼跪在地上。
「陛下,我是王爺的人。」
他輕笑一聲將我扶起:「我知道。」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猶豫片刻開口:「王爺他,他是不是要害你?」
他怔住了,面色已經帶上了一絲肅穆:「為什麼這樣說?」
「他……」我突然發不出聲音。
說什麼?說推我的人是王爺派來的?那他為什麼要派那個人來呢?
李玄輕輕摟住我的肩膀,安撫我的情緒:「好了,別想太多。」
我蹙眉望著他:「可是陛下,王爺他——」
「不提這件事了。」他笑笑,「你遇到事願意告訴我,我很開心。」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不在意一般。
我嘆了口氣,想掙脫他的手,動作間手肘不小心碰到暗格,一個小櫃子「咔」地一聲打開。
看見裡面的東西我整個人都愣了。
那竟是,我讓賀崢替我賣出宮的繡品。
「為什麼,會在你這?」
他輕聲道:「本就該在我這。」
我驚愕地看著他,喃喃:「賀、賀將軍是你派來的?」
他嘆了口氣摟住我的腰,道:「當時江宣海已經對你下手,我不得不與你決裂。我擔心你沒了我的庇護會被宮人欺凌,可我又不能明目張膽向著你,隻能託他私下照拂你。」
「為什麼……」我啞口無言地望著他,殊不知決裂的背後居然還有這一層含義。
他笑笑:「你說還能為了什麼?」
我不確定地看著他:「可是,你那時候……」
他摟著我,輕聲道:「或許一開始我是因為你這副相貌才對你懷有好感,可是你與素雪不同,她是我兒時玩伴,我的救命恩人,她因我而死,我對她的愧疚這輩子都無法緬懷。你不一樣,我心悅你,因為你對我的喜歡是純粹不摻雜任何東西的。」
我望著他:「若我是帶著目的接近你呢?」
他失笑:「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會騙人,若是我看走眼我也認了,我不願再一次失去自己所想保護的人。」
所想……保護的人?
43.
回到瀾月宮時阿福正在灑掃,見了我支支吾吾,不敢與我對視。
「阿福,你跟了我多久?」
阿福轉頭看我,低聲道:「娘娘入宮我便跟著了,現在算來有兩年零四個月了。」
竟然那麼久了……
「那你跟了你的主子多久了?」
阿福臉色瞬間煞白:「您、您就是我的主子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發澀,沉聲道:「那你為何要殺害我的孩子?」
阿福一臉驚愕,趕忙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奴婢沒有……」
眼淚劃過我的臉頰發痒得厲害,我抹了把眼淚,麻木看著她:「若我今日沒聽見你與那個人的對話,我也是相信你不會的。」
她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上,死死垂著頭。
「阿福,我早就將你當做我的姐妹,你為何要害我?」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我的孩子還那樣小,你如何下得去手!」
阿福嗚咽著跪在地上磕頭:「娘娘是我對不住您,奴婢也是沒有辦法了,我弟弟還在他們手中……」
「所以你便要用我的孩子陪葬?」
她還在磕著頭,不斷說:「奴婢罪該萬死,奴婢罪該萬死……」
我流著淚嘶吼:「你確實該死!」
阿福紅著眼,又重重磕了三個頭:「娘娘的知遇之恩阿福永世難忘。」
說完她出了內殿,我癱倒在地,哭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我從不曾想過阿福會背叛我,我那麼珍惜的同甘共苦的情誼,到頭來卻是一場假設。
44.
清晨醒來時,我頭疼得厲害,眼睛也腫脹得睜不開。
門外傳來一聲尖叫,不多時一個婢女慌慌張張跑到殿中。
「娘娘,阿、阿福姐姐上吊自盡了。」
我衣服沒顧得上穿就跑出了房外,幾個太監正抬著一個屍首出來。
是阿福。
我胸口發悶,疼得厲害,一個婢女扶住我。
一個小太監抱著個盒子跑來,低聲道:「娘娘,這是阿福姑娘留給您的。」
我顫抖著手去接,手抖得厲害,還沒拿上盒子就已經掉到地上。
裡面幾塊布料和一封信落了下來。
我跪坐在地上,撿起那封信。
「娘娘,地上涼快起來。」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巍巍顫顫握著那封信。
我認識的字不多,卻看出那是貴妃娘娘寫的信,這樣娟秀漂亮的字跡也隻有娘娘能寫出來。
【桃兒,待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切莫傷心,身子要緊。
本想陪著你臨盆,瞧著小皇子或是小公主長大,現下卻不能履行諾言了,勿怪。
我給孩子做了幾件肚兜,後面趕得急,你莫要嫌棄。
那日向你致歉卻不曾告訴你原因,原因有二。
其一……
視線朦朧得我看不清字,我嗚咽著喃喃:「其一……你入宮是我……我看不懂……看不懂……」
突然身後一隻手將我抱住,我轉頭一看,是李玄。
我拉著他將信遞給他,哽咽道:「陛下……你快幫我看看。」
李玄緊鎖眉頭看著信,片刻後他低聲道:「她說她與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她與江家,還說她的死不怪任何人。」
我看著那麼長一串字:「就這些?」
李玄點了點頭:「就這些。」
我抹了把眼淚,撿起那幾件小肚兜。
是娘娘做給孩子的,可以看出後面的針腳已經有些繚亂,卻還是很漂亮。
娘娘說我看到這封信時她已經不在了,殊不知我收到她的東西時孩子也不在了。
那麼溫柔的人,究竟為何會自盡?
為何?
45.
娘娘走了,阿福也走了,在宮中能陪我說說話的隻有李玄了。
他若不在,我便坐在院子裡那棵海棠樹下看看簡單的話本打發時間。
但我識字少,大多都是讓識字的婢女念給我聽。
「娘娘,外面熱,回殿中吧。」
我搖了搖頭,自落水後我竟不懼熱了,哪怕是七伏天坐在殿外也不覺著有多熱,反倒是回了屋裡有種講不盡的空虛。
婢女嘆了口氣,拿起扇子替我扇涼。
聽著一旁說書先生講著奇異錄,我目光逐漸變得遊離,腦子昏昏沉沉。
再次睜開眼,見是李玄坐在我旁邊,一邊替我扇風一邊看著奏折。
我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伸手將他摟住。
他低頭看著我,眼裡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
「醒了?」
「嗯……做了個夢。」
「什麼夢?」
「夢到你上次念的那首詩。」
「江南可採蓮?」
「嗯,我夢到我們去了江南,還帶著孩子。」
李玄握住我的手,輕聲道:「會的,都會實現的。」
我抬頭朝他眨眼,笑了笑。
46.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做的夢,沒過多久便開始食欲不振,一開始還以為中了暑氣,後來太醫診斷說我有了身子。
李玄差點喜極而泣,摟著我說了一堆酸話,臊得我都不想搭理他了。
這一胎太醫和李玄恨不得眼睛長在我身上,生怕我出了什麼差錯。
李玄哄著我喝安胎藥,我皺著臉數不清這是今天都第三盅還是第四蠱了。
苦倒沒多苦,隻是湯藥浸得我的胃都酸了,打嗝都是一股藥味。
喝完藥我去找李玄要糖。
他摟著我,手中拿著一顆糖,打趣道:「喊我一聲夫君我便給你。」
我羞惱瞪他一眼,沒好氣道:「名不正言不順,壞了規矩,我不叫。」
我在我耳旁輕笑:「那做了我的皇後是不是就名正言順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眼神閃躲:「快把糖給我。」
他輕嘆一聲,無奈道:「那你叫我一聲玄郎總行了吧?」
鮮少見他如此執著,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他臉旁偷了個香,低聲道:「玄郎,糖能給我了嗎?苦死了。」
他帶著笑意望著我,我眼睜睜看他把糖含入嘴中,不等我反應過來就堵住我的嘴。
白日光天的成何體統?沒眼看,我閉上眼任由他胡鬧。
等那顆糖在嘴中化開,他才松開我,捧著我的臉,抵著我的額頭,道:「夠甜了嗎?」
甜,甜死了,心都甜化了。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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