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11-26 16:17:213454

我是軍營的廚娘,可我不會做菜。


將軍看著糊餅,自己做了三菜一湯。


他將我攏進懷裡喂飯,隱怒不發。


夜裡我在帳中睡迷,聽見將軍罵人。


「叫你買個廚娘,現在倒好,我成了廚娘!」


01


軟紅樓裡來了幾位軍爺,點名要年紀小的清倌。


媽媽左挑右挑,把我送了出去。


「十四的年紀,花骨朵似的,幾位爺看看?」


我茫然站著,幾個軍士燒紅了臉,草草掃我幾眼便付了錢。


馬車晃晃悠悠,聽說,我要去西涼。


我聽見外頭的交談聲。


「將軍喜歡年紀小的?」


「不知道……反正上頭說了,要十四的,雛兒。」


「裡頭那姑娘身板瘦得,怕是遭不住。」


「誰說不是呢……她叫什麼來著?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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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聽了一會兒,掀開馬車簾笑著應聲:「沒錯,是這個名兒。」


不知是不是錯覺,幾個兵的臉又紅透了。


02


將軍姓裴,單名一個鈞字。


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便屢戰屢勝,饒是軟紅樓裡,也有不少傳言。


裴將軍鎮守西涼,威名能止小兒夜啼。


據說生得虎背熊腰,長髯及膝。


我坐在主將大帳裡,環顧四周。


案幾上疏疏置了幾支狼毫筆,一卷書攤開著,幾行勁瘦字跡批注在側。


甲士持戈侍立,密切注視我的動向。


我不敢多看,索性趴在桌上打盹。


一覺好眠。


我笑著醒來,耳邊細密的痒意越來越清晰。


一個男人半蹲在我面前,面色冷沉,手裡捉著我的發尾。


見我醒來,他身後侍衛模樣的男子猛地松了口氣。


「真是姑奶奶……可算醒了!還不起來見過裴將軍?」


將軍?


我愣神片刻。


金冠束發,獅首銀甲,鶴勢螂形,腰配長劍。


面前人眉眼凌厲俊美,與傳言中的將軍沒有半分相似。


隻是氣勢實在懾人。


我老老實實站起身,朝他福了一禮。


「將軍萬安,奴軟紅樓念姬。」


男人指骨一蜷,手背青筋一瞬突起。


「軟紅樓。京師的銷金窟,何時做起了培訓廚娘的生意?」


他蹙眉,低頭覷我,「看著還是孩子。」


「廚娘?」我困惑抬頭,「將軍若是想要廚娘,奴也可以學著做。」


他微微閉眼,回頭淡淡掃向身後的人。


那侍衛汗流浃背。


我正偷笑,突然被人輕輕捏起了下巴。


他緊抿著唇:「我。」


「什麼?」我呆呆看他,「奴不明白。」


他眉頭皺得更緊,又說:「不是奴,是我。小小年紀,不要學那些媚人的東西。」


我恍然應聲,又有些悵然:「可奴……我,就是軟紅樓出來的。」


「軍營裡當廚娘,總比做妓子好。」


他松開手,視線投向帳門,「去做些東西來吃。文劍,帶她去。」


我這才知道那個侍衛叫文劍。


他火急火燎帶著我進了廚房,將我拽到沒人的地方。


「姑奶奶哎,你會做菜嗎?」


他雙手鐵似的鉗在我肩上,像在冒汗。


我搖頭:「我不學那個。」


「那你會什麼?」


我認真道:「吹拉彈唱,梳妝打扮。」


文劍冷汗直冒,跳到一邊左右徘徊,喃喃自語。


「原來要買的是四十的廚娘,不是十四的雛兒……完了,完了,虧我還跑死兩匹馬去買……」


我安靜坐了一會兒,抱著面粉走過去。


「反正已經來了,我學著做?」


文劍眼睛倏然亮了。


03


端著小糖餅進帳的時候,將軍正在議事。


幾個年輕的副將侍立在側,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連忙往外退。


「站著。」


裴鈞抬眼,又執筆在案上圈改著什麼,「端進來。」


一眾人好奇地朝我看來。


我耳朵突然有些燒紅,甚至想當場扔掉手裡的盤子。


我慢吞吞挪到裴鈞身邊,飛速把盤子放到了案上。


裴鈞蹙眉不語,似乎困惑。


「這是京師的新式糕點?」


我抿抿嘴:「是糖餅。」


雖然上面糊得有點掉炭渣。


空氣沉默得死寂,不知是誰笑出了聲。


裴鈞嘴角微微抽動。


猶豫著捻起一塊左右端詳,還是沒吃。


他將那炭塊狀的糖餅放回盤子裡,揮退部將。


「今日便到此為止,你們回去各自部署。」


他又側目望我,嗓音無奈,「你的……糖餅,你嘗過了嗎?」


我誠實搖頭。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拂衣起身。


「自己玩一會兒吧。」


裴鈞大步邁出營帳,我端詳著盤子裡的東西,閉眼咬了一口。


文劍唬得一驚,連忙上來拍我的背。


「吐出來!吐出來!姑奶奶,買你很貴的啊!」ťű̂₎


我苦得龇牙咧嘴,抄起ťű̂⁽案上的酽茶猛灌,更苦了。


「買我再貴,也不用你花錢啊……」


我低聲抱怨。


文劍臉色緊繃,似乎被戳到了什麼痛處。


「因為聽錯指令買了你,我被罰了半個月俸祿。」


我頓時笑開,上氣不接下氣。


「這樣看,將軍好像不是兇神惡煞的那種人。」


「當然。將軍隻不過長得凌厲,性子古板疏冷些,不是京中女子喜歡的白面書生。」


文劍抱劍遠眺,沉默了片刻,「裴家滿門忠烈,將軍十七歲就上戰場,對軍士們很關懷。我就是將軍救回來的。」


「那為什麼傳言都說他嗜殺暴戾?」


文劍哼笑一聲:「叫敵人害怕才是好……嗯?將軍回來了。」


我循聲望去。


04


裴鈞提著食盒來了。


我坐到一旁,看他一碟碟端出菜飯。


油焖茄子,清炒豆芽,炙肉外加蛋湯。


我深吸一口氣。


裴鈞拂衣坐下,一絲不苟地將湯拌進飯裡,油汪汪地混上茄子和肉。


我分明不餓,但生生看得犯了饞。


裴鈞張臂一攬,我懵懂地被攏進懷裡,一勺飯菜到了嘴邊。


我下意識張嘴,猶猶豫豫地側身看他。


「將軍?」


他臉色很沉,一言不發地繼續喂我吃。


一勺又一勺。


我努力咽著飯,實在有心無力:「將軍,我飽了……」


裴鈞凝眉看著半滿的碗,聲音又平又啞:「吃得太少。」


還不等我說話,他開口,「不好吃?」


我汗流浃背,又咽下一口飯。


似乎是察覺我確實吃飽了,他冷臉吃完剩下的,提著食盒大步離開。


走之前,還從底下又掏出一小碟糕點。


嘗一塊,是杏仁酥。


我擦幹淨嘴,茫然望向文劍。


「將軍有孩子嗎?為什麼這麼熟練?」


文劍抿唇半晌,欲言又止。


「我們將軍……是這樣的,見不得人餓肚子。下次你試試跟他說你餓了,就知道了。軍中信鴿,不少都被喂得飛不起來。」


我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嘟囔:「這樣的脾氣,能打仗?」


文劍沒吭聲,敲了敲身邊比半人還高的精鐵盾和單手劍。


錚然有聲。


我頓時閉嘴。


一時沒有人再說話,他卻左走右走,沒出去。


半晌才露出憋紅的臉,吞吞吐吐。


「買你的時候……以為當房裡人買的,沒安排你的住處。你晚上……跟將軍住大帳,乖覺點。」


文劍說一句話咳了三次,叉在腰上的手快摳進衣服裡了。


他看著也不過十八九,約莫還沒成家。


我咬著杏仁酥,雙眼興奮冒光。


「我可以住在這裡?」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將軍如果不滿意,你就要去擠隨軍廚娘的帳篷。」


「我保證讓將軍高興!」


我賭咒般豎起手指。


裴鈞掀開帳門,逆著光在地上打出一片高大的陰影。


陽光片刻灑入,泥金屏風上雕了重重遠山,隱約折射出暮色的金光。


裴鈞仿佛也變成了鏤上金邊的山。


「在說什麼?」


他音色平淡,斟上一杯酽茶看我。


我說:「文侍衛說,晚上哄您開心,就可以在大帳裡住。您喜歡什麼?」


那隻瘦長的手倏然收緊,他劍眉一挑,沉沉抬眼。


文劍支吾半天無從辯解,喪氣跪下。


裴鈞緊繃著臉,嘆氣放下茶杯,揉揉我後腦。


「你年紀尚小,好好吃飯好好玩,就夠了。」


我抓著他衣袖,兩眼冒光:「那我可以同將軍住嗎?這兒寬敞,飯還好吃。」


他閉閉眼,喉頭滾了兩下,半晌才應了聲好。


將軍要處理軍務了。


他於案幾前坐下,捻起狼毫筆蘸墨。


我替他又磨上半盞烏墨,識趣地想往外退。


「哪去?」


他朝我一瞥,又垂眼在折子上圈點。


我腳步頓住,朝他福身:「我想……出去看看。」


他筆尖微頓,抬眼望向帳外。


涼風卷起營帳,門簾飄動間,依稀顯出持刀甲士巡行的身影。


沉重腳步混雜刀兵相撞聲,晚霞粉紫,落在一望無際的大漠上。


「天晚了。」


冷硬的輪廓似乎柔和下來。


「夜裡莫要在軍營裡胡亂走動。今日讓文劍陪你去,往後不許了。」


05


第一次從傳聞裡知道裴將軍大名的時候,我十歲。


聽聞他初次帶兵,便收復了先帝割讓的失土。


鄰國殘暴。被分割出去的百姓十室九空。


剩下的人見到重歸舊國,哭聲響了遍野。


給裴鈞立起的生祠遍地可見。


我追著落日走,望見了遠處村落的炊煙。


「念姑娘,」文劍在我身後有氣無力地喊,「天都快黑了。」


我莫名其妙:「文侍衛,你很累?」


他推開身邊幾個滿臉八卦的軍士,從人堆裡脫身。


「關於你的身份,我已經重復了二十八回了。」


他嗓音嘶啞,叉著腰站在我面前。


「你要是繼續逛下去,我的嗓子真的受不了了。」


天晚了。


操練完的軍士端著飯碗遠遠朝我看,神色各異。


「文侍衛,將軍何時有了個這麼大的女兒?」


有人扒著飯望過來。


文劍氣得一哽:「將軍不過及冠的年紀,生得出十四五的女兒?」


「是啊,老洪,沒看見那金臂釧嗎?出了閣的姑娘才戴啊!」


見同袍嘲笑,那人又看我一眼,嘿嘿笑起來。


「忘了,忘了。我姑娘也差不多這麼大,怪想的。」


我朝那黑臉軍士一福,有些不好意思。


文劍領我往回走,我躲在他身側,從穿梭的軍士間越過。


天黑透了,越來越多的軍士結束了操練。


灼人的視線從身前轉至身後,似乎在夜幕之下,再不必隱藏。


我隱隱掐著指尖。


「哎,那是將軍新納的侍妾?」


「看那衣衫妝扮,多半是今日新抬的。」


「西涼地界,沒見過這樣白嫩的女子!」


「何止是西涼沒有?江南也不見得多!真是水靈……這身子骨隻怕要給撞碎了!」


「賭不賭?明日她能自己下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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