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溫書意可以嬌縱任性,可以穿那些跳脫可愛的顏色,但是二十八歲的溫書意不能。
手機叮了兩下,來了消息——
【今天別忘了回老宅吃飯。】
我閉了閉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老宅,是我備受寵愛、一路長大的地方,也是澆滅我所有幻想,把我從此禁錮在規矩的牢籠裡的地方。
他們很愛很愛我,從小到大對我沒有一丁點不好。
也正因如此,我沒有辦法去違背他們的意願。
比如和宋知讓分手。
因為祖輩之間有仇。
又比如和江讓結婚。
因為家裡公司產業出了問題需要江家幫忙。
直到從那裡搬出來,我才有喘息的機會。
王媽看到我下樓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亮。
「這樣穿好看好多。」她說。
我笑了笑,沒說話。
估計她也覺得,我之前去逛街買回來的衣服很幼稚。
Advertisement
到老宅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在被大家團團圍著,每個人都在眉眼含笑地逗她。
也正是因為她的到來,家裡對我的關注日益下降。
「姐姐!」小女孩突然發現了我。
她拿著魔法棒,跌跌撞撞地就朝我的方向奔來。
我笑著半蹲下,等著她撲進我懷裡。
她嘟起小嘴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
周圍響起一片笑聲:「果然還是姐妹倆的感情親啊。」
我也笑。
將她抱起來。
她眨著那雙湿漉漉的大眼睛,偷偷告訴我:「我今天吃了好多小蛋糕。」
她湊得很近。
透過她眼睛裡的那層水光,我好像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怔了好久,我才回神,捏了捏她的臉蛋,笑道:「那你可得小心點,別被爸爸媽媽發現了。」
我抱了會她,才到外面去找老爺子。
他身子骨還很硬朗,正坐著搖椅曬太陽。
江讓就陪在他身邊,和他說了些什麼,引得他發出陣陣愉悅的笑。
正好看見了我,他連忙招手叫我過來。
「爺爺。」
「來,坐。」他拍了拍旁邊的凳子。
大手粗糙而有力。
我的目光從他掌上蒼老的紋路一掃而過。
這雙手曾經在小時候哄我入睡,也在我十八歲時,親手執棍把我的後背打得皮開肉綻。
他邊打邊吼,氣到了極點:「你忘了宋家的老頭子當初是怎麼把你奶奶玷汙的嗎?」
「你忘了你奶奶死的時候有多麼不瞑目嗎?」
「白白疼你這麼久,你就幹出這種沒良心的事!」
那是個寒冬,我在我素未謀面的奶奶的墓碑前,跪了一夜。
後背的疤痕很快就好了,但是肩頭靠後那道,卻反反復復地流血。
直到成為一道顯眼的、猙獰的、可怖的印記。
20
和江讓的婚禮定在了下個月,我沒有意見。
從老宅出來的時候,江讓從後面叫住了我。
「溫書意!」他驚喜地拉住我的手,「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我頓了兩秒,上下打量了一眼他:「恢復什麼?」
他愣了兩秒。
「你還是不記得我嗎?」他不甘心地走到我的面前,堵住了我的去路,「我都到你家來了,你還是不相信我是你未婚夫嗎?」
「哎,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溫書意,你別是在裝吧?」
「啊,裝什麼?」
無論江讓怎麼說,我都假裝聽不懂。
半小時後,江讓終於相信,我的記憶還沒恢復。
我上車的時候,江讓還在後面朝我喊:「溫書意,我相信你總有想起我的那一天!」
車子平穩啟動。
我看著外面滑過的景色,有些悵然。
下周就要再次去醫院復查了。
又能瞞多久呢。
手機響了兩下,是宋知讓發來的消息。
【今晚出來吃飯嗎?】
我的睫毛顫了顫,伸手用指尖摸了摸他的頭像框,心想,確實大逆不道。
手指動了動,敲下兩個字——
【好呀。】
21
宋知讓是我青春裡最為濃烈的一抹色彩。
相同的家境,相似的處境。
同樣被寵愛,同樣身負枷鎖。
我表面嬌縱任性,但內裡所有的壓抑與痛苦,他都感同身受。
所以說,喜歡上宋知讓,是件很簡單事情。
在和宋知讓分手後,我日漸消沉,家裡給我找了心理醫生。
是個很溫和的老太太,聽我講完所有的故事後,她握著我的手,溫聲道:
「親愛的,你隻是不甘心。」
「你才二十歲,總有一天,你會逃出沉沒成本,遇見新的人,你會重新聽見靈魂與心髒的共鳴。」
我看著她,眼淚突然簌簌而下。
「可是我好想他。」
「好想好想。」
二十歲就喜歡得要命的人,又怎麼會輕易忘記呢?
在這場車禍之前,我們已經有八年時間沒有說過話了。
我們在八年期間沒有去找過一次對方。
因為我們對祖輩上ŧũ₃的事情都心知肚明。
我們保持著清醒克制,無數次在宴會上隔著人群遙遙相望,卻又始終不敢上前一步。
晦澀的愛意在每一場宴會中訴說到極致。
直到曲終人散,也無人知曉。
22
我回家換了衣服,是跳脫可愛的風格。
即使我努力裝作和失憶一樣,但是,伸手想要牽他卻又半途落下的手,還是讓宋知讓感知到了。
他什麼也沒說,目光往下,然後牽起了我的手。
依舊是十指相扣的姿勢。
掌心的溫熱一路從指尖燙到了心口。
我的眼圈驀地紅了。
小路鋪滿了鵝卵石,在夕陽的照射下,邊緣透著些金色的光澤,有人牽著毛茸茸的小狗從我們身邊走過,長椅上坐著和藹的老人家,遠處偶爾傳來孩子的嬉笑聲。
一切都美好得讓人想落淚。
「嬌嬌。」
我偏頭,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他的眼圈無聲地紅了,可卻驀地朝我揚起一個笑。
他在和二十八歲的溫書意打招呼。
黃昏擁有把世界上一切尖銳、赤裸的情感變得溫吞的力量。
我們從彼此的眼睛裡,窺見了結局。
可是我沒有應,他也不願意戳破。
「......」
所以我們去看花、去看展、去看電影、去遊樂場。
在短短一個星期內,努力地把曾經沒做的事情全部補回來。
即使是傍晚時分,遊樂場也很熱鬧。
我走到冷飲攤位前,找到一個空闲的位置坐了下來,望向遠方——
在呼嘯而過的過山車之後,是西沉的斜陽。
宋知讓把冷飲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的手機剛好跳出了消息。
【後天要去試婚紗了,你別忘了哈。】
【明天我和你去醫院復查。】
是江讓的消息。
我又把他加回來了。
宋知讓的目光在我的手機屏幕上停了片刻,然後移開。
我們默契得誰也沒有提起這個消息。
23
夜色剛剛降臨的時候,我們去了上次的商場看電影。
是奧黛麗郝本的經典影片重映——《羅馬假日》。
這是一部我們未看完的電影。
二十歲時,看到半途,我就被家裡叫了回去。
電影的入口,擺放著一排的娃娃機。
最盡頭的機器裡,有一隻巨大的草莓熊。
隻要剪短繩子,就能拿到這隻草莓熊。
我的腳步頓了片刻。
宋知讓感知到了,他偏垂著頭問我:「想要?」
第一枚。
第二枚。
第三枚。
「......」
第九十九枚。
我好像窺見了那年夏天,那個永遠拿不到的娃娃。
水光在我的眼眶聚集起來。
在他把第一百硬幣投進機器的時候,我握住了他的手腕:「阿讓,我不要了。」
可就在下一刻,「咔嚓」一聲。
繩子斷了。
懸掛著的草莓熊掉了下來。
他側頭。
泛紅的眼眶清晰地映著我的倒影。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很多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那是我們紅線斷開的聲音。
24
電影散場,他把我送到上次的公園。
我打電話讓司機來這裡接我。
車裡安靜又昏暗。
他抵著我的額頭,拽著我的手,聲音有些低啞:「今晚開心嗎?」
我把半邊臉埋進柔軟的草莓熊裡:「有一點。」
「隻有一點?」他問。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他用指腹幫我擦了擦,然後將我按進了懷裡。
「嬌嬌,要永遠開心。」他說。
我忽然想起我們剛剛看的那部電影,羅馬假日裡,安妮公主對喬說的話——
「I have to leave you now. I'm going to that corner there and turn. You must stay in the car and drive away. Just drive away and leave me, as I leave you.」
(我要走了,我會在那街角轉身離開,你留在這裡, 開車離去,各走各的。)
在此之前,我做了很多次的心理建設,可真正到了離別的這一刻。
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
肩頭劇烈地顫抖著, 拼命咬住唇不然自己哭出聲來。
他沉默地一下又一下撫摸著我的後背,直到我的手機屏幕亮起。
司機說他到了路口。
身邊是明明滅滅的燈火。
我逆著人流往路口走,緊緊抱著那個巨大的草莓熊, 臉上的眼淚簌簌往下掉。
他喊:「嬌嬌。」
風聲模糊掉他喉間的顫抖。
我回頭, 看見了他無聲泛紅的眼眶, 以及攥在車門上泛白的指尖。
深夜的風挾裹著涼意從我們之間吹過。
人潮洶湧,燈火輝煌。
他抬步朝我走來。
俯身緊緊地抱住我。
十八歲時那顆命運的子彈, 翻山越嶺, 終於正中我們的心口。
他說了很多很多, 他說要我開心一些, 凡事不要憋在心裡。
他說我的那些顏色跳脫的短裙很好看, 那些溫婉大氣的長裙也很好看, 他說讓我喜歡什麼就多穿什麼。
他說,讓我不要難過,難過的時候可以抱一抱草莓熊。
最後的最後, 他說,對不起。
我望著他的眼睛,拼命地搖頭, 眼淚爭先恐後地往下掉。
這是祖輩的事情像一條巨大的橫溝,橫在我們之間。
電話再次響起, 是司機打電話來催了。
他眷戀地抵著我的額頭,輕聲告訴我,但這不妨礙他愛我。
我想起了那部電影結尾,安妮公主離開新聞發布廳, 人群散去,記者喬目送她的背影,最後一個緩步離開時,音樂響起,字幕緩緩升起。
無論是他們的,還是我們的故事,都在這一刻,迎來了結局。
【——At midnight, I'll turn into apumpkin and drive away in my glasss lipper.
(到了午夜, 我會坐著南瓜車並穿著我的水晶鞋離開。)
——And that will be the end.
(那麼這將是童話結束的時候。)】
25
這段幼稚且放縱的日子, 成為了我們深埋心底的秘密。
無人提起, 無人知曉。
像一場夢, 可床邊那隻柔軟的草莓熊又在提醒我,這不是夢。
後來, 老爺子從江讓的口中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大發雷霆, 問我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用電影裡奧黛麗郝本的臺詞回答了他——
「如果我不清楚我的身份, 那我就不會回來。」
秋日裡,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
澄澈的藍天裡,遠方飛鳥在散漫地盤旋,我在所有的祝福聲中, 被我父親帶著走向另一個人。
婚戒戴到我手上的那一刻。
我
臉上眼淚簌簌而下。
司儀笑著說,看,新娘都感動得落淚了。
【全文完】
熱門推薦
臨近期末考,我是個醫學生。 實在看不懂病的我去網上隨便掛了個號,假裝病人去套答案。 結果他居然識破了我的詭計要給我退錢。 我隻能用激將法發了一句:「醫生你是不是不會呀?」 對面沉默了很久,果然給我發了一串答案。 我樂瘋了,趕緊抄下來。 結果第二天我去交作業時,老師樂了半天,拍了拍旁邊的帥哥:「昨天那個得了二十多種病的笨蛋學生,這不找著了。」
父親生辰宴時帶回一個女人,說要納她 為妾。母親笑臉相迎,把人留在府裡。 她暗中對我比手勢,我了然地勾了勾
和男朋友分手了。坐在老公車裡一點情緒都不敢有,也不敢哭出聲。 以前談戀愛不敢告訴爸媽,現在談戀愛不敢告訴老公。 終其一生都是遺憾。
我剛暗戀上院草,就聽說他有了對象。悲傷傷。我難過得連 悶兩大瓶水晶葡萄,淚眼朦朧地竄到了樓底,跟著社區阿姨 跳了倆小時的廣場舞。
"我穿到了懷孕女配的肚子裡,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幼崽。 我爸是影帝,醉酒後和我媽春風一度有了我。 可在小說裡,我根本就沒生下來! "
班級群裡有人發了我男朋友的照片,隨後一秒撤回: 【是我對象啦,不小心發錯了,不好意思噢~】 群裡炸了: 【不是,你男朋友是明星啊姐妹,這麼帥。】 【臥槽沒看錯吧,她男朋友是江尋?】 【上面的連江尋都不認識?江家的小少爺,隨手扔個幾千萬出去就跟玩兒似的。】 【他竟然有女朋友了,我好羨慕啊嗚嗚嗚嗚。】 我盯著手機屏幕冷笑。 沒人知道,外人看來清冷難以接近的江尋,其實喜歡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