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雲葳心想,越大人真是深藏不露。世間頂級的修士才能練成自己的魂靈,她就見過裴玉京的劍魂,是青色的,劍意凌冽。那劍魂也有自己的意識,看上去比越之恆的器魂成熟許多。
越之恆的器魂看樣子懵懂,才剛生成不久,可天賦驚人,竟然有五重靈脈。不同於修士生來天賦定性,這些魂靈是可以用寶物溫養的,隨主人心意而動,還能作戰。
魂靈能升兩階。
也就是說這個冰藍色的魂靈,假以時日,能當七重修士使用。
七重,不就相當於一個湛殊鏡。
湛雲葳覺得若是湛殊鏡知曉,心態必定要炸,人比人氣死人。
至少她現在心態也不穩,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越大人故意的吧,警告她想跑沒這麼容易,讓她老實一點。
“湛小姐知道我什麼意思就好。”
他給她解開困靈镯:“文府不安全,今晚可能就要出事。我將器魂給你,如果湛小姐遇到什麼事,它可以保護你。”
湛雲葳沒想到他會給自己解開困靈镯:“你不怕我跑了?”
越之恆眸色冷靜掃她一眼:“你若離開,詔獄中的人活著也沒價值。”
湛雲葳聽出越之恆話裡的要挾之意,偏偏她確實不能枉顧十數個族人和白蕊的性命。
她悶聲道:“越大人放心,我肯定不跑,白玉蝶還在你身上呢。”
真離開了也是個死。
越之恆默了默,沒說話。
湛雲葳也意識到這話不妥,簡直就像提醒越大人什麼一樣。她頓了頓,移開眼睛,戳著那團冰藍色的器魂:“越大人,它有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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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取。”
“那我該如何稱呼它?”
越之恆無所謂:“隨你。”
器魂幻化成一個剔透的玉镯,戴在了她手腕上。
如越之恆所說,到了晚間,天徹底黑下來以後,文矩派人來請,說府中宴客。
貴族往往會在府中豢養門客,宴客一事算不得稀奇。
今晚甚至文城主也在。
越之恆隻身赴約之前,對湛雲葳道:“湛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自保為先,我會盡快來找你。”
湛雲葳點頭。
文府,觥籌交錯。
舞姬在酒池前跳舞,盡顯奢靡。士族本就豪奢,文家更是其中佼佼者。
金杯做盞,玉筷為箸。
越之恆視線掃了一圈,發現門客的水準良莠不齊,好的約莫有個四五重靈脈,差一些的,隻有一二重,文家也收留。
仿佛印證了文家心善愛才。
美人輕紗薄袖,旋轉之間,顧盼神飛。門客中有些是寒門,何曾見過這樣的景象,紅著臉,藉著飲酒的姿態,掩掩藏藏偷看。
文矩微微一笑,使了一個眼色,舞姬們跳罷一曲,紛紛上前來斟酒,更有乖巧可人的小侍,從屏風後走出,來服侍女客靈修們用膳。
王朝的宴會大多如此。
府上的舞姬和小侍,也多作招待客人之用,千嬌百媚,溫柔小意。
一開始還有人自詡正人君子抵得住,可很快發現其他人習以為常,便漸漸放開。
這些門客大多沒有家室,無所顧忌,少數有的,也隻是略顯猶豫,漸漸潰敗。
這些舞姬和小侍倒也琢磨出了生存之道,最好挑選溫雅、年輕俊美的客人作陪。
越之恆坐在角落,看上去並不起眼。
一個青衣舞姬來到他身側,一開始以為這青年樣貌普通,近了她眼中才帶上幾分驚喜之色。
眼前這位郎君,可真是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狹長冷銳,視線掃過來,竟還有幾分清冷之意。
改顏丹隻會改變人的容顏,不會改變人的身形。
她閱人無數,幾乎一眼就能看出這白衣郎君衣衫之下,有一具多麼年輕有力的軀體。
文城主一直沒露面,不時有人受不了撩撥,攬著美人離開。
青衣舞姬媚眼如絲。
但這郎君十分不解風情,她半跪著,越之恆不為所動,也不曾伸手來扶她。她笑笑,垂眸間,手中美酒倒在了越之恆衣袍之上。
她低呼一聲,連忙告罪,俯下身去,想替他擦拭。
這樣的伎倆在宴會上並不少見,桌案之下,誰也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但門客們眯著眼,放縱的姿態,一副王朝朱門酒肉臭的氣息,越之恆見過不少腌臜,自然明白其中門道。
舞姬低頭,還不等她看清那處輪廓,一根金筷抵住她下顎。
入肉一分,冷涼得令人發顫。
她抖了一下,楚楚可憐望去,對上一雙含笑、卻冰冷涼薄的眼:“不必。”
文矩一直在飲酒,見狀道:“行了,你退下吧。”
舞姬如蒙大赦,立刻退開。
文矩說:“李兄別介意,若是不喜,你我飲酒同樂。”
他全程也沒招來任何美人作陪,似乎坐實了潔身自好的傳聞。
難怪永寧郡對他贊譽頗多,一場宴會,既成全了放浪形骸之人,也不勉強不喜此行的門客。
座上門客陸陸續續攬著美人走光,剩下三兩個的時候,文矩看了一眼幾人。
“諸位兄臺,就比他們讓在下費心了呀。”
似乎聽出他話中有異,幾人面露驚愕之色:“文公子,你這是何意。”
文矩還是那副很好說話的姿態,對著堂後道:“有勞父親,親自收拾這幾個難啃的硬骨頭了。”
那牆逐漸變得透明,有人踱步走進來。
不是一直沒露面的文城主又是誰。
而這時室內香氣嫋嫋,腳下陣法也逐次亮起,身後還有個九重靈脈的城主。就算意識到不對勁,也已經晚了。
絲竹聲漸大,蓋住慘叫聲。
越之恆意思意思反抗了一下,也倒在了陣法之中。
文矩見這些靈修都不堪一擊,不屑地望了一眼,還不如昨日抓的那個多管闲事毛頭小子帶勁。
今日的靈修,也沒有樣貌出色者。
他說:“父親,你不若把昨日那小子賜給我吧。”
文城主背著手,不悅道:“你收斂著點,後院那些還不夠!文家香火不可斷,改日我就去王朝,請大皇子為你賜一門好的婚事,新媳婦進門前,你最好將院子裡那些鶯鶯燕燕清理幹淨了!”
文矩面上應是,心裡卻肆無忌憚。
文循都死了多少年了?總歸在文家他已經沒有了威脅,靈域又子嗣艱難,不論他做什麼,父親都會幫他兜底。
他問:“父親,今日又抓了這麼多門客,我何時才能也擁有八重或者九重靈脈?”
文城主冷冷看他一眼:“慎言!”
文矩心裡煩躁,不耐地看了眼地上的門客,這些個廢物,怎就沒有一個天資出色的,但凡有一個比得上他那短命的大哥,他何必費盡心機抓這麼多人。
湛雲葳的靈力如無聲春雨,侵入文府的每一個角落。
御靈師的靈力與靈修的霸道不同,柔和若五行自然,就算是天賦極好的靈修,也很難發現。
她雖然沒有去前廳,但是靈力反饋過來的情況,讓她的靈力嫌棄般地抖了抖,回到她身上。
她刻意避開了大堂周圍,怕被文城主和越之恆發現。
湛雲葳閉著眼,細細感知文府布局,來到庫房,發現裡面囤積的靈石如山。
不等她多再感知,有一處靈力,似乎被糾纏住。有人仿佛用盡全力,拽住她的一縷靈力。
她一驚,還以為被發現了,細細感受,才發現並非如此,竟然是真有人在和她求救。
湛雲葳很驚訝。
此人不僅感知到了御靈師的靈力,還能將悲慟的情緒傳過來。
這必定是個很有天賦的御靈師,或者說,認識、見識過她的靈力。
會是誰,文府竟然還有故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是文矩的聲音,他問:“嫂夫人可睡了?”
湛雲葳蹙眉睜開眼,沒有應答。
文矩甚至懶得等她應答,直接破門:“睡沒睡都沒關系,你夫君還等著我接你去和他團聚。”
他及其瞧不上御靈師,擺平了府上那群靈修之後,甚至懶得在湛雲葳面前偽裝。
一張靈符定住她,就要將她帶走。
湛雲葳見他輕敵,自己暫時沒有危險,也就沒有輕舉妄動。變成器魂的镯子感知到她的心意,亮了亮,沉寂下來。
越無咎趴在地上,周身沒有一件衣裳。
四處都是海浪聲,暗夜中的風鈴無聲自響時,他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又來了,兩個時辰一次的折磨。
很快有人架著琵琶骨被鎖住的他,扔進了面前一個池子。
池子裡面冒著白煙,看著仙氣嫋嫋,實則如同腐蝕人的血肉,他痛得慘叫。
地宮中被關起來的御靈師們,也陸續出來,麻木地將靈力灌入池中。
池水翻滾。
越無咎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樣的苦,這池水如同洗髓伐骨,隻恨不得令人一死了之。
不遠處,有女子的痛哭聲。
那是昨日逃出去,向他求救的御靈師姑娘。
越無咎咬牙,將哀嚎聲咽下去。他很後悔,倒不是後悔救了這女子,是後悔自己輕狂不謹慎,竟然憑藉著一腔意氣,從女子口中得知真相後,想要來救此處關押的御靈師們,結果撞到了文城主。
後果自然就是如今這樣。
越無咎錦衣玉食長大,曾經祖父是一方大能,後來越之恆撐起門庭,以至於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是仙門出身,自然知道偏遠郡會有零星的御靈師,為了家人和鄉民,不肯去王朝享受,悄悄成為村裡的遊醫,保下入邪的百姓。
越之恆每年開春的職務之一,便是將各地的御靈師帶去王朝接受“保護”和賜婚。
曾經越無咎隻希望這些御靈師躲得越隱蔽越好,別被他堂兄抓到。
他見過一回,越之恆帶走一個村裡的御靈師少女,那家老父出來央求,跪在地上:“求貴人大發慈悲,我們村裡,數百人口等著我女兒救命。”
越之恆冷淡如斯,不為所動,一腳踹開老漢,那老漢飛出老遠,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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