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殊鏡也知道不妙,縱然裡面的人沒有釋放威壓,可他能感覺到裡面還有強者。
除了那狗賊還有誰?越之恆可比秘境其他妖物還要危險。他當機立斷,顧不上這場會流失靈力的雨:“湛雲葳,走。”
湛雲葳結印做了個結界罩住自己和湛殊鏡,抿了抿唇,轉身離開。
方淮納悶地看了山洞一眼,這是避如蛇蠍?
山洞裡燃著一堆篝火,火光跳躍,將火堆前男子的面龐映得半明半暗。
曲攬月撥弄了下火堆,見他眸色冷淡,不由調笑道:“怎麼不出去,她淋雨你不心疼?”
越之恆語調平靜:“關我何事。”
曲攬月一時不知道他說真的假的,但越之恆的感知必定比方淮敏銳得多,想必早就發現了湛雲葳兩人。
發現了她,卻沒有動靜。
難不成真的毫不在意?
其實現在的越之恆,才像曲攬月認識的越掌司。這場婚事,若一開始非靈帝指令要抓裴玉京,他不見得會允。
如今靈帝沒有死命令讓越之恆抓著湛雲葳不放了,怎麼做事,就全憑越之恆的心意。
曲攬月隻猜測他多多少少有些動心,不說旁的,越府這幾個月變化多明顯,越大人院子裡再沒出現過以次充好糊弄他的東西。
越之恆以前不愛回越府,後來哪怕王朝下雨,他都會在宵禁之前出王城,回到夜色溫柔的汾河郡。
但曲攬月不曾見過他們相處,看不透越之恆這點惻隱有多深,又到了何種程度。
方淮進來坐下,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看了眼越之恆,莫名說了句:“他們沒有和裴玉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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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裴玉京幹什麼吃的,竟然讓湛小姐和湛殊鏡那個不靠譜的在一起。
越之恆往火堆裡扔了根柴,沒有說話。
湛殊鏡覺得自己還是挺靠譜的,雖然第一個山洞沒法進去,很快也找到了第二個棲身之所。
雪在融化,秘境中的冷仿佛要穿透骨子,無法用靈力抵擋,他看看坐在角落的湛雲葳:“你等等,我撿些柴禾回來。”
湛雲葳拉住他:“別去了,湊合一晚吧。”
現在出去消耗靈力不劃算,再說,雨這麼大,若非提前準備,柴火必定是湿的,要烘幹也要耗費一番功夫。
她低頭,從懷裡翻找出一顆溫潤的珠子,讓湛殊鏡抱著。
她手裡也有一顆,觸手生溫。
湛殊鏡忍不住看她一眼,夠了啊湛雲葳,你有沒有做御靈師的自覺,到底是誰在照顧誰!
他覺得挫敗鬱悶,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這一路,都是湛雲葳比較有先見之明。
因著身份桎梏,湛雲葳其實鮮少有歷練的機會,但湛殊鏡第一次發現,不知何時,她長大了,比他們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出色。
就算今日他不在這裡,她一個人也能在風雨中穿行,說不定也能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湛殊鏡心裡五味雜陳,難怪她也不要裴玉京。
看樣子,湛雲葳早就做好了獨自往前走的準備。他沉默片刻,默默坐直,他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好歹替她擋著風口。
天明前,雨總算停下來,天空明淨如洗。
就像湛雲葳預計的,秘境一夜之間,完成了從寒冬到春日的蛻變。
湛雲葳收起鬥篷。
湛殊鏡看她一眼:“你連鬥篷也帶了?”
“這倒不是。”湛雲葳眨了眨眼,坦白道,“先前打劫狐妖的。”
“……”別提狐妖了。
湛殊鏡下定決心要從此刻有用些,至少得比裴玉京有用。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青色的香爐狀法器,法器隻有指甲蓋大小,遞到湛雲葳眼前:“試試這個,心裡想所求之物。”
湛雲葳看了眼,是照川閣的法器。
照川閣是王朝的煉器世家,早年也不乏有驚才絕豔之作,後來被越之恆淬靈閣打壓了下去。
因著越家投靠王朝,仙門已經許久沒有出色的器修世家了。
從湛殊鏡寧願用照川閣的東西,也不買越家的法器,就能看出他的意見有多大。
湛雲葳接過來,心裡默念著意纏綿的花蜜,香爐中一縷輕煙飄出,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湛殊鏡說:“跟上。”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湛雲葳隻能跟上那縷輕煙飄去的方向。
冰雪融化後,溪流開始流淌。
他們清晨出發,到了傍晚,輕煙觸及到一處石碑,方才停下。
湛雲葳抬眸看去,碑上書: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斜陽。
慇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1]
詩中竟頗有自得其樂的闲適之意,仿佛為了映襯,眼前緩緩出現一條路,隱約能看見桃花開遍,彩蝶飛舞。
碑文淡去,漸漸變成了三個字——桃源村。
湛殊鏡皺起了眉,秘境中的桃源,能是什麼好地方嗎?
往往越是平靜安宓的地方,越是危險。
但有所求,便明知危險也得進去一探究竟,湛雲葳頓了頓說:“走吧。”
眼前隻有一條路,他們剛走了沒幾步,湛雲葳再回頭看,果然,身後一片雜草叢生,來時的路變成巍峨青山。
已經沒了出路。
當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這村子有何古怪之處。
湛雲葳幾乎已經做好裡面全是妖物的準備,然而村裡隻有屋舍十餘間,四處開著花,村民在地裡耕種,藉著昨夜的雨春耕。
湛雲葳兩人走進來,這些人卻視若無睹,仿佛看不見他們。
若非眼前一切會動,湛雲葳幾乎以為自己在一幅畫中,畫中人不被驚擾。
湛殊鏡與湛雲葳對視了一眼,開口道:“老丈,請問村長家怎麼去。”
話音剛落,田地裡的所有人,仿佛被驚醒,齊刷刷抬起頭,望著他們。
他們目光遲緩而麻木,旋即又緩緩變得生動。
有人道:“許久不見外鄉人了,你們去村長家?我帶你們去罷。”
說完,他挽起褲腿上來,一副樸實好客的模樣。
湛雲葳心裡沉了沉,她在這些村民身上,沒有感知到妖氣,然而越是如此,越是古怪。
村民抬頭看了眼天色,說:“貴客們,天要黑了,你們可得在天黑前,找到落腳之地啊。否則……”
他聲音詭異了一瞬,似笑,又似期待什麼。
村長家很快到了,他是個白胡子老頭,慈眉善目,打量了他們一眼,笑道:“你們是來買桃花釀的吧?我們村的桃花釀最為出名。”
“村長。”湛雲葳問,“除了桃花釀,村裡還有花蜜賣嗎?”
村長抬頭看了她一眼,開口道:“當然有,不過,你們要花蜜,恐怕還得等幾日,我們還沒開始釀蜜呢。”
“要等幾日?去何處買?”
這次村長沒有回答,隻說:“天色已晚,我不便留你們,你們快走吧。”
湛雲葳抬頭一看,天色果然不知什麼時候黑了,想起村民的警告,她拿出一枚簪子,說:“能收留我們一晚嗎?”
誰知村長變了臉色,驅趕她道:“走走走,趕緊走。村裡夜晚不許收留外人。”
這就奇怪了,村裡無人願意收留,夜裡卻又危險。
湛殊鏡皺眉,也知道不能再掰扯,拉著湛雲葳一家家試。
結果不出意外,白日好客的村民,夜裡全部拒絕了他們。
月亮出來了。
湛雲葳抬頭,剛想和湛殊鏡商量,找個地方躲躲,誰知一回頭,發現身邊哪裡還有湛殊鏡。
身後出現那個白日裡熱情帶路的村民,他漠然道:“姑娘,我說過天黑了不能在外面,你找到棲身之所了嗎?沒有的話,你既然付過錢,便來我家吧。”
可她何時付過錢?湛雲葳後退一步,剛要使出控靈術,卻發現術法失靈。這地方到了夜晚,竟然無法使用靈力?
那村民對她詭異咧嘴一笑,湛雲葳抿唇,掉頭就跑。
跑到巷子裡,身後卻沒有路,眼見腳步聲越來越近。
旁邊一扇門打開,一隻手臂攬住她的腰,將她半抱進去。
她一驚,那人捂住她的唇不讓她出聲,她下意識要張口咬他,迫他放手。
覺察到她的唇齒碰到手指,他頓了頓,捏住她下巴,冷淡道:“松口。”
第44章 關懷
中元節那日,你是不是……
聽出越之恆的聲音,湛雲葳第一反應就是,越掌司追到這裡來了?
上一次離去,兩人劍拔弩張,他掐她脖子用來威脅裴玉京,她離開得也毫不猶豫。
此次猝不及防再見,湛雲葳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越掌司。
腰間的手臂有力,然而捏住她不許她咬下去的手也顯得毫不留情。一牆之隔,妖物就在外面,越掌司可怕還是妖物可怕?
他似乎明白她心裡所想,低低冷笑道:“看來在湛小姐心裡,屋子裡外差不多,越某並非不識趣之人,這就將你送出去。”
湛雲葳:“……”
別啊,她忙松口,識趣又堅定地搖頭。
還是很不一樣的,她方才遲疑那片刻,隻是怕好不容易跑掉又被抓回去。
“多謝越大人相救。”
越之恆垂眸看她一眼,幾乎冷漠地將她從懷裡推出去。
湛雲葳意識到,越之恆興許也是來找花蜜的。
他早就說過,不想掉修為。
越之恆本就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親自來找花蜜也在情理之中。
湛雲葳視線在房中不動聲色掃了一圈。
屋子裡簡陋,像是村民勉強收拾出來的客房,方寸之地中,隻有一個很小的木板床。
地上雜亂地堆著農具,桌上點著半支紅燭。
她被推出去以後,腰抵靠著木桌,抬頭就能看見越之恆。
越之恆顯然比湛殊鏡有經驗得多,秘境中雪剛化,春寒料峭。他披著墨青大氅,像個華貴又目中無人的世家貴族。居高臨下打量她時,神色淡漠。
說是看陌生人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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