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已經說出口,她雖然赧然,卻並沒有收回。
雖然讓堂堂徹天府掌司去如今連山門都沒有的長玡山,是委屈了他,可長玡山累積這麼多年,亦有不少寶物,能為他造最好的器閣。
前世,湛雲葳不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對越之恆說這樣的話。
她屏息,等著越之恆回答。
越之恆說:“你把手伸出來。”
“做什麼?”
“看看湛小姐的誠意。”
湛雲葳雖然不明所以,還是將右手遞了上去。越之恆握住她的手,一同裹住他掌中那塊石頭。
良久,那石頭沒亮,灰撲撲的,看不出什麼。
空氣中安安靜靜,越之恆一動不動,久到湛雲葳手開始覺得累。越之恆方垂眸,松開她的手。
湛雲葳不明所以,越之恆卻也沒解釋什麼,隻有器魂飄出來,盯著那石頭看了好半晌。
它由越之恆的煉器天賦而生,生來便算半個煉器大能,湛雲葳不認得的上古之物,它卻是認得的。
那是宿世姻緣石。
據說亮起之人,無不相愛,還能一起到白頭。
然而當越之恆握著湛雲葳的手放上去,那石頭始終黯淡。
器魂急得圍著湛雲葳轉圈,怎麼可能呢?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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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忍不住去看越之恆的神色,生怕主人失望,卻發現越之恆比它想像平靜得多。
湛雲葳問:“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越之恆反手扔了那宿世姻緣石,淡聲道:“沒什麼。”
他並不信這玩意,若是他一開始信命,早就爛在了渡厄城不見天日的地宮之中。
越之恆抬眸望著眼前的湛雲葳,他不知道是因為湛雲葳少了半魂的緣故,還是原本……這就暗示著他最後的下場。
器魂不懂,他卻一時也分不清,湛雲葳不夠愛他,還是他最後慘死注定無法同她在一起,哪個比較殘忍。
湛雲葳說:“那你願意去長玡山嗎?”
胸口隱隱作痛,是開憫生蓮紋的後遺症,他十六歲時發過的誓言仿佛就在耳邊,振聾發聩。
越之恆瞧不上那石頭,若他想要,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又如何。他亦不在乎湛雲葳如今這點懵懂之情,是深還是淺,他本就沒想過竟然能得到這分垂憐。但越之恆還有要做的事。
至少現在,去不了你的長玡山啊湛小姐。
越之恆道:“湛雲葳。”
她抬眸看他。
“那我也問你,願意來越家,做掌司夫人嗎?”
湛雲葳神色遲疑,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好不容易逃出來,王朝也不容仙門御靈師,就算越之恆能在靈帝手中護她。她父親不會同意,她要做的事,也注定自由受限。
“你明白了?”越之恆神色不辯悲喜,看著她說,“世間之情若有十分。湛小姐對越某,大抵隻有三分。”
湛雲葳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反駁,亦不知這樣的東西,該如何丈量。
他淡淡垂眸。
“我對你亦然。”他道,“所以就不去長玡山做守山弟子了,他日十分再說罷。”
湛雲葳心中的低落淺淺停留了一會兒。
她嘆了口氣,隻三分呀。
第53章 初七
湛小姐,期待下一次相見。
兩人既然立場全然不同,湛雲葳也不好再勸。
她將手札遞給越之恆,越之恆翻了一遍,眸中閃過沉思之色。
“你有頭緒嗎?”
越之恆目光在字跡模糊的“紋”上頓了頓,作為其中之一的繼承者,他自然比湛雲葳知道得多。
“二十六年進入禁地的四人,一個是蓬萊如今的尊者,一個是這本手札的主人,當年被稱作泓元道君,據說他帶出的東西,名為百殺菉。”越之恆頓了頓,“還有一人,是越臨羨。”
“越臨羨……”這個名字很耳熟,湛雲葳訝然道,“你是說,越家曾經的大公子?”
宣夫人的夫君,越之恆名義上的父親。
這就難怪了,越大公子當年去渡厄城,一定是想救回愛妻的。後來宣夫人被救了回來,他卻慘死在渡厄城中。
因此宣夫人這麼多年耿耿於懷,憎恨越之恆和越清落姐弟倆。
湛雲葳愈發覺得手札上的“紋”是越之恆身上的憫生蓮紋,隻可惜越之恆不願說的東西,她問不出來。
她見過那蓮紋的厲害,能無視乾坤八卦,世間五行。
若是能和神劍相媲美之物,那就說得過去了。
“還有一人呢?”
越之恆說:“不知。”
湛雲葳沒想到他也不知道,看來是所有人有意保護了那個人,隱瞞了那人從禁地帶出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本手札是泓元道君記載,二十多年前,他曾來過這裡。”
越之恆看了眼角落裡那堆隻剩白骨的屍骸,淡聲道:“是死在了這裡。”
湛雲葳皺了皺眉:“因為身懷百殺菉被殺害麼,這百殺菉亦是神器?”
聽名字也不像啊。
越之恆見她什麼都好奇,隻得解釋道:“是魔器,據說是咒殺之物。”
傳聞,在百殺菉上寫上要殺之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能令人暴斃。
這樣的東西,遠比神劍詭譎毒辣,就算心中沒有貪念,也生怕成為菉中亡魂。懷璧其罪,看樣子泓元道君多年前躲來秘境,卻還是沒逃過一死。
地宮裡沒有百殺菉,不知是被人拿走,還是已經被毀。
裡面的法器大多損毀,少數能用的,越之恆也看不上。他自己就是頂尖的煉器師,能打最好的法器,也不缺錢。
湛雲葳作為御靈師,更用不上。
最後湛雲葳隻帶了那本手札出去,而越之恆拿了一本《異物志》,上面是一些和史書相悖的怪奇故事,看上去半真半假。
湛雲葳發現他真的挺喜歡看書,越大人約莫是最愛學習的煉器師。
趁他沒注意,湛雲葳將他扔掉的透明石頭撿了回來。
這是什麼,為什麼越之恆當時臉色都淡了?
此次地宮之行,收獲倒是不少。坐上鬼鶴離開山崖的時候,湛雲葳捧著器魂看。
“越大人,它是不是比最初還大了一圈?”
越之恆掃了一眼故意縮小讓她捧著的器魂:“嗯,進階了。”
“這麼快就六階了呀?”湛雲葳十分羨慕,先前才五階呢,在地宮吃了所有天材地寶,也算因禍得福,“它有名字了嗎?”
據她所知,很少有這般厲害的器魂,還一直沒有名字的。
越之恆頓了頓,沉默不語。
欸?也就是有名字了?湛雲葳想不通越之恆為什麼沒給自己說。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每一個魂靈被命名以後,都會有自己的命牌,一般隻有主人能看見,旁人看不見,除非它主動展示。
器魂不知為何主人不介紹自己,它翻滾了一圈,身上出現一個金色的命牌,湛雲葳湊過去看,發現上面赫然寫著“初七”。
初七……七月初七,不就是七夕她離開越家,回到仙門那一夜。
如果是以前,湛雲葳還不懂。但如今,單看這個名字,就知道那日越之恆已然做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準備。
當時連她也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再回去了。
越之恆若當時便對她動了心,那一夜必定難受。總得有些什麼東西提醒他,兩人的立場與身份之別。
湛雲葳默默將器魂翻過去,還是當做沒看見吧。
她又想起沒在越之恆身上看見自己繡了好些時日的香囊,原來他不是不喜歡了。
而是知道不可能在一起,斷幹淨才是好的。
其實說起來,這幾日才是不合理的,兩人一個是仙門御靈師,一個是王朝權臣,越大人也親口說了隻有淺淺三分情愫。
若非意纏綿,他們或許從七夕那日開始,便永生不見了。
湛雲葳坐在鬼鶴上,意識到就算比先前好得多,如今也離別在即。
——坤元秘境每年隻開放半月,若是半月內不出去,就得等到明年開啟才能出去。
湛雲葳心裡有幾分淺淺的悵然。
器魂氣鼓鼓的,為什麼旁人有了名字,人人都喊。它有了名字,主人不喊就算了,湛小姐也悄悄當做沒看見。
氣死個魂了!
它鑽進越之恆法器中時,山間雲霧繚繞,太陽東升。
鬼鶴漫無目的地飛,似乎並不想停下。
眼見下方出現湛殊鏡等人的身影,湛雲葳高興他們平安無事之餘,總算想起哪裡不對勁,她似乎忘了什麼。
操控著鬼鶴的越之恆垂眸看了她一眼,見她僵硬片刻,也跟著頓了頓。
她昨日隻匆匆套上羅裙,沒穿小衣。
而如今那東西就在他胸口,越之恆默了默,也不知該不該問她還穿嗎。
他羞恥之心淡薄,百姓罵他寡廉鮮恥確然沒罵錯,但越之恆知道,湛小姐挺介意的。
她在這樣的事情上,臉皮一向很薄,越之恆留給她做出反應的時間,沒說話。
湛雲葳心裡鬱悶極了,被拉下寒潭太過突然,後來險些被奪舍,誰還記得起小衣這件事。
她料想可能掉在寒潭底下了,這種事情也不好意思問越大人有沒有看見。
好在她來秘境的著裝外衫略寬松,看不出什麼。
隻要她不提,就沒人知道!
她臉色幾變,最後輕輕吐出一口氣,神色極力恢復自然。
越之恆垂眸看她一眼,心裡有幾分好笑,見她粉飾太平,也沒多說什麼。
行。
他已經了解湛雲葳的性子了,她有時候慣愛自欺欺人。若是以前,他會毫不留情地戳穿嘲諷,但現在覺得湛小姐強裝鎮定,也挺有趣的。
鬼鶴一出現在上空,裴玉京就發現了。
他掌中神劍翁鳴,他握著神劍,對上越之恆亦是冷冰冰看下來的目光。
越之恆眼眸在他腰間一掃而過,那裡掛著一個有些年頭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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