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百姓,護夫君,本來就是她的責任。
湛雲葳轉身,無數銀白星芒從指尖溢出,擊向靈帝,暗金色的靈魂再掙扎不得,消散在了塵世。
湛雲葳唇角亦流出血來。
在她身後,無數銀線,湧向越之恆,將許多還剩的生機帶給他,他終於能夠長長久久地活著了。
越之恆已經發現了不對勁,他顫聲道:“湛雲葳,你回頭看看我。”
她並沒有回頭,眼前是大好山川,燦燦烈陽。
這不是她的三界,是天下人的三界。
然後身後那人,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道侶。她胸口越來越痛,卻還記得不能回頭。
她沒有讓他看見自己的狀態,越之恆已經害怕到不再叫她湛小姐了,若讓他看見,神血在和她的身體一點點消散,他該多傷心。
可湛雲葳倒下的時候,身後那人,就算沒了力氣,也一點點爬到了她的身邊。
她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
眼前都變得模糊,湛雲葳感覺有什麼滴落在自己臉上。
她吃力地抬起手,撫上他的臉。
沒關系越大人,我們都隻是做了最初約定的事。保護愛的人,將生機延續下去。
前世大雪紛飛,越之恆至死都不曾流露半分脆弱。可這是兩輩子,她第一次觸到他的淚。
第83章 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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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赴這盛世。
湛雲葳以為這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越之恆。
曾經升平十四年那個冬天,她無動於衷地看著越之恆在大雪中死去,受盡百姓唾罵,卻又在升平十六年,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多為他做些什麼。
哪怕隻是替他取暖,擦去髒汙,或者多喂他一口清水。
可是那時候她什麼都來不及做,這份遺憾,一直持續到今日。
湛雲葳被掉落在臉上的水珠灼痛,才恍然發現,前世哪怕是一滴淚,她都不曾為越之恆流過。
她徒然生出幾分心酸,第一次想和他更長長久久些。
但凡是堅持到今年冬天呢,坐在越大人在院子裡搭的秋千上,一定能看見漫天的落葉。
許是她的念想太強烈,失去意識前,她竟然看見了長玡山主的身影。
再睜開眼,她已經在須彌谷待了好幾年。
須彌谷的舊址,便是神山所在,世間也隻有這個地方,能救湛雲葳的性命,修復她的重傷。
對於長玡山主來說,一個沒看住,女兒險些就丟了性命,若非他剛好到了出谷的時間,又及時將人帶到須彌谷中,恐怕一切都晚了。
好在如今的情況不算壞,湛雲葳的情況扼制住,身體正在慢慢恢復。
而靈域和人間的情況,也在變好。
盡管遲來了三千多年,主殺的神血終於滴落世間,邪氣盡散。
靈帝被誅滅,百廢待興,曾經輝煌一時的王朝不再,如今要處理的隻剩四處遊離的邪祟。
這些不成氣候的邪祟一解決,從此歸於和平。
湛雲葳被帶回須彌谷的情況,起初並不算好。她睡了整整兩年,到了第三年,才睜開眼睛,認出眼前仙風道骨的修士是她爹。
自此,她被迫開始漫長的養傷時光。
清晨得去須彌谷靈氣最充沛的地方,吸納靈氣修復脆弱的身體,一直到每日天黑,才回到竹屋修習。
山中不知歲月,這樣的時光在指尖流淌,不知道過了多久。
但念及出去就會潰散的身體,湛雲葳隻能老老實實在裡面待著。
長玡山主寬慰女兒:“別急,等你好起來,就可以回家了。”
這真是最好的願景。
回家,回到長玡山去。不知道這幾年間,長玡山有沒有重新建設起來,湛殊鏡怎麼樣。
啞女活過來了嗎?越家有沒有回到齊暘郡,蓬萊等仙山又如何了。
那人……有沒有好起來,知不知道她還活著?
對此,長玡山主也不確定,越家那後輩是否知曉湛雲葳如今在須彌谷。
畢竟須彌谷帶走湛雲葳那一天,越之恆看上去並不算好。
嚴格說起來,被冰蓮摧毀過經脈,又被強行注入生機的越之恆,當時看上去並不比湛雲葳好上多少。
上古神山隻有湛雲葳還進得來,連長玡山主在這裡,都隻是無軀體之魂。
但很快,他們發現那人知道。
第五年,須彌谷被發現有人擅闖的跡象。
又過了一年,甚至有法器被送了進來,那是一隻很小的機械靈鳥,盡管隻飛了片刻,靈氣就被須彌谷絞得粉碎,他家泱泱卻撿起來,歡歡喜喜揣懷裡,看了一整日。
那天她樂不思蜀,甚至沒有進行療傷日常。
山主無奈嘆氣,卻也沒有強迫她。
以往山主還帶著考究的態度,不知道這昔日王朝鷹犬到底是怎樣的人,又值不得值得託付。
可外面那人……多堅韌的心性,才做到了這不可能做到的事。
其後湛雲葳更加認真,終於,來年再次入秋的時候,她身體徹底康復。
她帶著懷裡沉寂的機械靈鳥,踏上了回家的路。
按理說,兩人應該一路奔向長玡山,山主看了眼湛雲葳:“你要實在不放心,先去一趟齊暘郡。”
湛雲葳眼睛亮亮的,道:“那我先去看看,爹爹去長玡山等我。”
山主啞然失笑,揮了揮手。
罷了罷了。
免得那人也等瘋了。
幾年間,靈域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越清落坐在玄烏車上,撩開簾子,有幾分恍惚。那場大戰結束後,唯一杳無音信的,隻有葳葳,所有人都看見了她憑空消失。
越老爺子騰出手,終於能全力救越清落。
越清落比越之恆還要早醒過來一年,她如今隻是凡人軀體,活過來以後也沒打算長久住在靈域,而是在人間開了一個醫館。
越家搬回了以前的仙山,越清落每過幾個月,就回齊暘郡看看。
她是擔心越之恆。
畢竟湛雲葳連軀體帶魂魄地消失,她怕阿弟受不了。這兩年,誰也不敢在越之恆面前提湛雲葳。
越之恆醒來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試圖粉飾太平。
越之恆卻遠比他們所有人想像的平靜。
越清落記得,那一日他隻是坐在窗邊,從清晨坐到天黑,不知道想了些什麼。
越清落擔憂到想勸誡的時候,他平靜地吃了飯,閉上眼修習。
等他能走了,就把自己關進了煉器房。
他一直在做追尋氣息和靈魂的燈,這幾年,他帶著法器,幾乎走遍了整個靈域和人間。
所過之處,順手殺死邪祟。
其實他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畢竟其餘的仙門弟子,也有周遊在外誅殺邪祟的。
偏偏是這樣的平靜,旁人不提湛雲葳,他也不提,讓越清落感到不安。
那個雨夜,她難得拽住了越之恆:“阿恆,你要實在是難受,你……將那段記憶封印了吧。”
越之恆沉默地看著她。
“不必,我能找到她,泱泱也會回來。”
越清落有幾分酸楚:“若你今年還是找不到她呢。”其實在她看來,湛雲葳已經離開塵世了。
“那就再找五年,十年,一百年。”他說起這句話,想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阿姊,天晚了,你回去罷。”
他神色淡漠,語調平和。
連越清落都感到絕望的事,他做起來卻沒有絲毫懈怠。
越之恆知道,如果湛雲葳還在世間某個地方活著,那個地方一定隻剩須彌谷。
可須彌谷本就是第四界,遍尋不得。
徹天府解散之後,越之恆卻還是越家的家主。份內的事他一直做得很好,每一季會抽空回來處理族務,冷靜地指出淬靈閣法器的問題。
甚至越無咎訂婚,他亦出席了。
至少,所有人眼中,他還是那樣強大無雙。
來年春天,事情有了轉機,越之恆做出來的魂器,感應到了湛雲葳的氣息。
那日越之恆望著魂器良久,淡墨色的瞳中,如漾開的靜湖,冬日破碎的冰。
越清落忍不住低眸笑了笑。
知道葳葳還活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個好消息。
她走進越府,今日帶了親自煲的調理湯。醫館才起步,生意算不上好,她自己亦算不上厲害的醫師,隻不過學得勤懇努力。
湯品她給祖父和母親都備了一份。
越清落從前沒有想過,自己竟然真是越家的孩子,她自然是高興的,卻也像越之恆說的,他們早就過了需要那份愛的日子。
她現在一個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如今徹天府解散,沉曄等人留在了越家做弟子,帶新人。曲姑娘則帶著弟弟,另立山門。
越清落往往放下湯,和越懷樂還有祖父說說話就離開,並不去打擾宣夫人。
然而今日,在她離開的時候,若有所感,一回頭,宣夫人站在廊下看她。
越清落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有酸澀,有遲來的感慨。
最終,她遠遠衝宣夫人福了一禮,轉頭離開。
不再沉湎於過去得不到的,她有了自己新的人生。
湛雲葳萬萬沒想到,越之恆並不在齊暘郡的仙山。
一路走來,靈域的改變很大,四處都很熱鬧,一打聽才知道,這幾年破落的仙山重回輝煌,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宗門崛起,正在收徒。
能進宗門的,不再僅僅是權貴,普通百姓亦能拜師,甚至有根骨的凡人,也能進入靈域來。
齊暘郡守山門的弟子不認識她,見她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少女,目露驚豔,以為她也是來拜師的,卻聽少女問:“你們家主可在山中?”
弟子愣了愣:“您指的是……”
“越之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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