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芳:“……”
大概是陸濃的語氣太過幹脆,眾人竟然沒覺得陸濃不化幹戈為玉帛原諒陸芳有什麼不對。
也是,拿丈夫去世這種事說嘴諷刺人,是個有氣性的人都會記你一輩子的仇吧,更何況這還是一位軍人家屬,要人家大度原諒,也太寒家屬的心了。
“既然如此,那就檔案上記大過,原來在哪工作回哪去,再有下一次,直接開除!”院長下了通牒。
陸芳整個人嚇得瑟縮,再也沒了張狂囂張氣。
事情到這裡算是告一段落,陸芳用去給陸濃拿錢的借口,灰溜溜跟著她爹跑出了人群。
臨走時,陸濃清晰看到陸二叔隱晦又陰鸷地看了她一眼。
陸濃朝他微微一笑,確定了,陸二叔不知道自己嫁給裴寂安了,否則不會這個態度。
現在她倒是怕陸二叔不來找自己麻煩,想想他以為自己可以任他揉捏,結果一頭撞到鐵板上,嘖嘖,畫面就很美。
有裴寂安這個依仗在,不用白不用。
人群散去,陸濃卻在這個時候叫住了鄭銀花,“鄭護士,你先等等。”
鄭銀花詫異,“我嗎?”
陸濃:“是的,我想問一下,你有沒有意向買我的工作?”
這是陸濃想到的最佳處理方案,既能得點小錢,又能讓陸芳和陸二叔竹籃打水一場空。
“!”
鄭銀花差點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回過神來,連忙說,“有有有,陸同志真的要賣?不是逗我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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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看到了,”陸濃聳聳肩,“我算是把陸芳和她爹得罪透了,萬一哪天她又起了壞心思……我實在懶得應付他們。”
見狀,鄭銀花十分贊同地點頭,“陸芳那個人心眼子確實壞得很……你要多少錢?”
陸濃想了想,“八百怎麼樣?”
“行!”鄭銀花財大氣粗,連價都沒還,一口答應下來,“什麼時候辦手續?”
陸濃指了指手裡的包說,“我帶著戶口呢,現在就可以,你能湊齊錢嗎?”
本來她今天就是來辭職的,所以戶口和證明都帶在身上。
鄭銀花目瞪口呆說:“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去找我大伯借點,那你先等會兒。”
鄭銀花大伯就是院長,她本人倒是從不避諱。
陸濃點點頭,反正也要等陸芳,多等一個也是等。
過了一會兒,先回來的是陸二叔,陸芳並沒有跟著他回來。
陸二叔把一個信封遞給陸濃,陸濃十分小心眼的打開數了一遍,陸二叔嘴角抽搐了一下,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濃濃,二叔不會騙你的。”
好家伙,一股子茶味兒,原來是個綠茶老boy啊。
“那可不一定,工作都差點沒了,誰知道某些人還能做出什麼事來,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說是吧,二叔?”
陸濃笑眯眯地說,“一共六十七塊五,告訴陸芳,錢清了。”
陸二叔終於不是那副偽善表情了,沉下臉說:“濃濃,老話說得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以後終歸還是要靠娘家的。”
懷柔不成改威脅,這段位心計,陸芳是一點都沒遺傳上啊。
“那就不勞您操心了。”
陸濃仍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滿臉“您有事兒嗎,沒事兒跪安”的表情,把陸二叔氣了個倒,轉身離開了。
鄭銀花很快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沒等著急吧?我回了趟宿舍拿戶口,又去跟大伯借錢,路上花了點時間。”
陸濃說:“沒事,咱們走吧。”
“好。”
到了人事處,陸濃把轉工作的事和幹事一說,幹事也沒多問,這年頭工作是鐵飯碗,老子能轉給兒子,母親能轉給閨女,自然也有人賣,不過護士到底是技術崗位,大多都是內部轉賣。
鄭銀花在醫院幹了一年時間,符合條件,幹事很快就給兩人辦了手續。
從人事處出來,鄭銀花把錢遞給了陸濃,陸濃當面數清,沒有爭議。
“你……不當護士,以後靠什麼生活?”鄭銀花猶豫片刻到底問了出來。
陸濃朝她眨眨眼,“不用為我擔心,我的身體狀況不適合護士這個職業,而且……其實我是個還沒有畢業的大學生,正好趁這段時間回學校完成學業。”
鄭銀花一驚,回過神來陸濃已經走遠了,隻餘一抹淡淡幽香。
離開醫院後,陸濃去了李園找吳媽。
李園是陸濃舅舅家,一座花園式別墅,園外的行道路上種滿了綠色植被,夏季院牆上爬滿了白色、粉色的薔薇,圍著院牆種了一排遮蔽視線的紫藤花樹,紫藤花靜靜流瀉,遠遠看去像紫色的煙霧籠罩著別墅。
陸濃沿著院牆一路走到正門,按響了門鈴。
過了不久,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女人從別墅裡走出來。
“表小姐,您怎麼來了?”
第9章
吳媽一臉驚喜地看著陸濃,隨後意識到兩人還隔著門說話,動作利索地打開柵欄鐵門說:“快快進來,別在外面說話了。”
陸濃跟著她進了園子。
此時正值夏季,玫瑰花花期已過,牡丹垂敗,唯有芍藥花在烈烈陽光下開得正豔,偶有蝶蜂嬉戲其間,忽起忽落,襯著因無人修剪而雜亂的花叢野趣橫生。
其實李園不單單一兩種花,它四季花葉繁茂,春天有櫻花、海棠、玉蘭、栀子花;夏天有玫瑰、薔薇、芍藥、牡丹、百合花;秋有菊花、芙蓉、曇花、木槿花;冬有梅花、茶花、杜鵑花。
除此之外,別墅房後還種著各色瓜果植株,西瓜、草莓、櫻桃、蘋果……
這一路上,沿著鵝卵石小路,穿過花叢,陸濃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關於這座宅子的各種記憶。
有春天裡和表兄表姐跑到櫻花樹下搖晃花瓣裝浪漫結果吃了一嘴的花;
夏天偷偷背著吳媽鑽進草莓田裡摘草莓,全都不熟;
半夜不睡覺隻為等一朵曇花盛開卻被一條菜花蛇嚇得大叫,驚醒了一宅子的人……
比起重視大兒子,疼愛小女兒,獨獨忽視大女兒的陸家,李園和舅舅一家人倒更像是原主的家人。
原主的童年也因為這個地方和這裡的人而過得快樂無憂。
從記憶裡抽離出來時,陸濃和吳媽剛好走到了別墅門口,吳媽掏出別墅正門的鑰匙,邊開門邊對陸濃說:
“表小姐別見怪,老爺太太走前怕家裡招賊害了我老婆子,把家具物什都賣了,這裡面什麼都沒有,我現在住在房後的小平房裡。”
陸濃不解,她知道房後的小平房,原來是園丁住的地方,不過那地方收拾出來也是很體面的,吳媽既然搬到那裡去了,還到別墅裡面幹嘛?
大概是看出了陸濃的疑惑,吳媽開口解釋道:
“去年大少爺回來過一趟,走前特地給表小姐留了點東西,說如果表小姐來就讓我帶您到書房,您自該知道那東西放在哪裡的。”
“為什麼表哥在信裡沒跟我說過?”陸濃問。
提起這個,吳媽臉上浮現出十二分歡喜的神色:
“少爺說了,表小姐來李園肯定是一個人顧不過來或是又生了孩子,找我老婆子幫忙來的,不過他也說,表小姐性格倔強不愛給別人添麻煩,一旦來找我了,那肯定是真遇到難題了。”
“再說,不管如何您總歸是要來的,知不知道的,到最後都會知道。”
陸濃汗顏,原主性格確實倔強。
生顧淮的時候是顧衛國到李園請吳媽去照顧月子,顧衛國去世後便也再沒來找過吳媽。
可陸濃自己性格喜好享樂,實在嘴饞吳媽做的菜,那可是堪比大廚啊。
思想覺悟沒跟上原主哈。
但等她觸及吳媽歡喜高興的臉後瞬間沉默了。
一兩年不見,吳媽老了很多,頭發白了一大片,笑起來時皺紋深深,和原主記憶裡那個精神抖擻的吳媽簡直天壤之別。
不知道為何,陸濃突然覺得鼻酸。
也許原主想錯了,吳媽不怕勞累也不怕麻煩,她怕的是孤獨,怕自己對別人再也沒什麼用了。
如此想來,吳媽的丈夫早逝,唯有一個女兒卻並不親近,一輩子都在裴家忙碌,照顧舅舅長大又照顧他的孩子長大。
她像是舊時代的一片瓦礫,又似乎隻是這座漂亮房子裡的一件物件,破了、舊了,便被人隨手丟掉了,被時代的洪流遺忘了。
可她到底不是物件,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吳媽被陸濃沉默的情緒感染,有些緊張慌亂地說,“我說錯了,表小姐不是來找我做事的?那、那也沒關系……”
陸濃輕易看穿她極力掩藏的失落。
“怎麼會呢?我當然是來找您的,來找您回去幫我帶帶小淮,還有啊,我可饞死您做的紅燒肉了。”
陸濃趕緊握住吳媽蒼老粗糙的手,“……就是覺得,來得有點晚了。”
“哎!去,我去,”吳媽用力點點頭,眼圈泛紅,哽咽著說,“幾個少爺小姐,數你和玥兒最貪嘴,每次做紅燒肉別人還沒等吃,就被你們兩個鬼靈精搶光了。”
悅兒是陸濃的表姐李心悅,舅舅家唯一的姑娘,卻長了顆男孩子的心,騎馬劍術打架樣樣在行,獨獨不愛紅妝,從小特別疼愛洋娃娃一樣的表妹……雖然闖禍了讓表妹背黑鍋這種事也沒少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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