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院那種地方可謂藏汙納垢之所,別說讀書了,怕是正經讀書識字的也沒幾個。而那位任郎卻如此才華橫溢,想來實在匪夷所思,若無特殊緣故卻哪裡解釋的通?
齊遠聽後咋舌不已,“大人,這不大好辦啊,哪怕將搜查重點放在習慶府內,可府城加上各個州縣,光是數得上的青樓說不得就得幾百,這不就是大海撈針麼?”
廖無言忽然出聲道:“卻也不必這樣麻煩,若果然抄家削籍,非大案不能夠。且青樓女子生育少之又少,約莫是帶著孩子一並過來的……數日前我已手書一封與我師伯,正好順便探探閔行忠兄弟二人的情況。”
話音剛落,就見龐牧等人齊齊變色,神色之尷尬復雜難以言表。
龐牧幹笑一聲,“這個,這種瑣碎小事,就不必麻煩他老人家了吧?”
圖磬和齊遠紛紛點頭,滿臉的幹勁十足,仿佛剛才抱怨難找的人不是他們似的,“是啊是啊,既然大海裡有針,咱們自己撈也就是了,何必再叨擾他老人家……”
廖無言似笑非笑的瞅著他們,“放心吧,師伯不會巴巴兒跑這麼老遠來打人。”
龐牧三人齊齊幹笑,打著哈哈道:“瞧先生說的這是甚麼話,我們斷斷沒有那個意思。”
廖無言挑眉欣賞了一會兒他們的窘態,點點頭,“是麼,之前我與師伯說起日常瑣事,他還對晏姑娘頗多贊賞,直言想見一見。如今考試已畢,天氣漸漸爽朗,不如就叫他老人家來這裡逛逛也是好的。”
三人組:“……”
隻有晏驕受寵若驚,“啊,您跟師伯說起過我?”
話說廖先生的師伯是哪位?
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想必也非凡人。
在晏驕印象中,這三個人可謂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直接把天捅下來,像現在這樣集體縮成鹌鹑的場景真是見所未見。
晏驕偷偷往左挪了挪,朝一個勁兒憋笑的白寧勾了勾手指,低聲問道:“廖先生的師伯究竟是何方神聖?”
白寧湊過來,小聲說:“是刑部尚書邵離淵,老爺子人品高潔,為人方正,是少有的三朝元老,今年都六十多了還精神得很,罵起人來三裡開外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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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驕下意識得回想起廖無言舌戰群儒時的身姿:“……果然是一脈相承。”
白寧吭哧吭哧笑了幾聲,又道:“他老人家生了幾個兒子,收了幾個弟子都不中意,當年就跟師弟搶廖先生來著,可惜沒搶過。”
晏驕默默開始腦補畫面:兩個頭發花白的朝廷官員對罵……
“這也罷了,好歹都是一家,每天能見著也不錯,”白寧道,“可惜廖先生一門心思跟著龐大哥,正經的官也不做了就背著包袱偷偷跑去邊關,直氣的老爺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陣子見天的寫了信罵,也就是後來戰事吃緊,書信不通才斷了……四年前雅音他們凱旋回京,結果老爺子提前得到消息,直接殺去驛站,當著全營將士的面兒給他們罵的狗血淋頭……”
晏驕:“……”老爺子是個狼人。
她不由得飽含同情的看了龐牧等人一眼:該!
好好的一個小輩,說不定師門還等著廖先生繼承呢,結果就給你們幾個拐去邊關,九死一生,換了我,我也罵。
怕什麼來什麼,第二天京城就來信了,廖無言當場拆開,一目十行看完就笑,直接丟給龐牧,“給你們的。”
龐牧一張臉皺巴成苦瓜,心道峻寧府距離京城也不過二十日,走官道就更快了,約莫日後缺什麼都缺不了罵。
因年代久遠,卷宗查閱起來十分麻煩,廖無言暫時又不希望叫外人知道,邵老爺子做起事來難免束手束腳,一時心氣不順,想起來就又酣暢淋漓的罵了一回,命人連夜送出。
圖磬被逼著看了一遍,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忍不住小聲嘟囔,“這還沒查出個什麼來的……合著是純罵來的。”
饒是案情沉重,晏驕和白寧也被逗得哈哈大笑,三個大男人強烈的幽怨視線都止不住。
“哎呀行啦,”晏驕拍拍龐牧的肩膀,“老人家性格直爽了點,說幾句就說幾句吧,反正你們也不會少塊肉。”
龐牧瞪眼,“我倒寧肯他打我一頓。”
晏驕失笑,伸出手指搔搔他的下巴,“知道你們辛苦,前陣子監考也沒撈著吃好的,這會兒的螃蟹也都不肥了,要不給你們烤頭豬補補?”
龐牧哼哼幾聲,突然想起來好像前兒她逗弄外頭的野貓時也是這麼幹的,頓時又黑了臉。
齊遠小聲哼哼,“都說吃啥補啥,那你弄頭豬來算啥事兒?”
晏驕呵呵冷笑,“行,下回給你燉個人。”
齊遠明知這不可能,可還是本能的打了個哆嗦:“……不,不必了。”
眾人本以為晏驕在說笑,可等她真的叫人去市場買了一頭小乳豬來殺了放血時,這才明白這姑娘玩真的。
“真烤豬啊!”白寧還是頭一回親眼見人收拾豬,習慣性湊上來看,“哎呀,這血我替你倒了?”
“可不能倒,豬血好吃的!”晏驕趕緊攔住她,“韭菜炒豬血,血腸、血豆腐的,不僅對身體好,口味也很不錯呢。”
白寧聽得直咧嘴,才要說話,就見對方笑眯眯道:“之前沒吃過毛血旺?鴨血粉絲湯?我可記得你加了兩回飯。”
白寧嘴角一抽,還真是。
不過吃的時候誰能想到做好之前這麼惡心啊!廚師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晏驕揮舞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殺氣騰騰的在豬身上穿來穿去,不斷折射出一道道雪白光亮,好似闲庭信步般輕松。最後整副豬內髒都被掏空了,可除了最初破開的口子之外,竟沒有一點兒多餘的損傷,扎扎實實演繹了何謂遊刃有餘。
她麻利的將內髒分門別類放好了,又指揮著小廚房的人清洗幹淨,一邊麻利的在豬身上濃濃的刷著醬料,一邊掰著指頭給白寧數,饞的她口水直流,“溜肥腸,夫妻肺片,炒肝……”
烤乳豬的豬很小,統共也才十來斤的樣子,能用的下水就更少了,得好好計劃一下。
兩天後就立冬了,臘肉臘腸、風幹雞鴨之類的也該提上日程了。
白寧眼睜睜看她輕描淡寫的處理了一頭豬,隱約有種惡心、恐懼和亢奮刺激交雜的情緒,心想古人說的庖丁解牛隻怕就是這樣了。
晏姐姐要是不做仵作、不當廚子,說不得也是個當刺客的好手……
小豬肉嫩且薄,前前後後忙活一個時辰也就得了。
卻見外皮紅棕油亮,咔嚓一刀下去好似破了殼子,滾滾濃香爭先恐後的蹿出,在日益冷冽的空氣中越發鮮明。
抬豬的事兒壓根不必晏驕操心,龐牧幾人早就擠在門口摩拳擦掌,隻待一聲令下就要上手。
“大人!”專業跑腿兒林平氣喘籲籲出現在門口時,看見的就是一群上司圍著一隻豬,齊齊轉臉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場面。
他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哆嗦,總覺得自己就是那隻烤乳豬……
見是林平,眾人非常默契的開始祈禱:千萬別又是死人了。
大概是老天感受到了他們的不易:林平帶回的是關於祝溪身份的消息。
“祝溪是個棄嬰,當年被城外一個老木匠收養了。那個木匠原是個做棺材的啞巴,早年生了一場大病,面容全毀,半邊臉癱著,平時就用一件黑袍子從頭包到腳。他性情古怪,自己住在破廟裡,在前頭院子裡種菜、養雞,也不必外出採買。平時誰家想要棺材了,就站在廟門口喊一聲,放下錢,幾天後再來取時,棺材就放在外面空地上了。這麼多年下來,誰也說不好他長得什麼樣子。”
林平停下喘氣的功夫,齊遠就急急忙忙插嘴道:“啞巴不要緊啊,認人還不是點頭搖頭的事兒?”
“這恐怕不行。”林平為難道。
“為啥不行?”齊遠問。
林平眨眨眼,“老木匠七年前就死了。”
齊遠憋了半天,“下回說話別大喘氣。”
果然還是他娘的有人死了……
林平無奈的點了點頭,繼續道:“祝溪也是從小就胡亂活,髒兮兮的,頭發從來不梳,偶爾客人來碰上了,也是泥猴一隻,看不清模樣。沒人在意他們爺倆叫什麼,平時說起來隻道老棺材、小棺材……他的手藝不成,老木匠死後隻做了幾回活兒就砸了招牌,漸漸地,沒了買棺材的人,大家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算起來,最後見過他的人也是在小十年前了,本來就看不出模樣,如今長大了,更別提認人了。”林平沮喪地說。
“那個老木匠讀書識字麼?”晏驕忙問。
林平就笑了,“瞧姑娘這話說的,若他果然有那個本事,還做什麼棺材啊。”
晏驕一怔,“也是。”
這可不是幾乎沒有文盲的現代社會,普通百姓家不識字的還多的是呢,更何況一個啞巴木匠?
如此一來,基本就能確定現在的舉人祝溪並非原來的“小棺材”。
那麼,原來的“小棺材”去哪兒了?
得出這個結論後,眾人都下意識看向龐牧。
龐牧沉吟片刻,舉手提刀,連皮帶肉切下一大塊肥嫩的烤肉,放到晏驕盤子裡。
“咱們也辦個文會。”
作者有話要說: PS,下一章有點難過。
pps,為防止大家有疑問,我先自己說說這個師伯為啥現在才出現。
首先,本案一開始涉及的隻是地方官員和前任官員,也就是如今的老百姓,不可能也沒必要直接要求中央援助。
第二,師伯是刑部尚書,且不說前半段查那幾個地方小官專業不對口,就是這個案件嚴重程度,也不足以上報。就好比現代社會,某省會發生了一起幾乎沒有什麼證據可言的命案,然後省長的第一反應就是捅給中央的公安部?師伯先就能把主角一群人罵死了信不信?
地方案件肯定是要一級一級往上來的,自己能解決的不可能直接浪費中央力量,要麼案件性質極度惡劣,影響極度廣泛,瞬間在百姓中引發惶恐和信息爆炸的,地方無力遮掩,甚至無法解決,或是遇到阻礙的,就像現在廖先生這樣,尋求長輩兼上司的側面幫助或是後期直接介入才順理成章……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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