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他應該還在飛機上。
思忖間,會場燈光一暗,一陣熱血澎湃、鬥志昂揚的旋律驟然響起,兩支戰隊的隊員一一上場。
江瑟一眼便看見了江冶,連忙摘下耳機,再度將手機揣回兜裡,準備認真觀賽。
她左邊的座位空著,再往左卻是坐了人。
手輕輕搭上把手,她凝眉望著大屏幕,細細聽主持人介紹規則。
正這時,眼角餘光裡隔著個空位坐著的人忽然站了起來。
有人過來了。
隻聽“吱嘎”一聲,那人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手很自然地牽住了她的。
是那種熟悉的十指緊扣的牽法,兩隻手扣在一起時,他總喜歡用他拇指摩挲她虎口那塊細嫩的皮膚。
皮膚感知到他指腹時,江瑟愣了下。
無端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部民國劇,男女主角在結婚那日玩起一個遊戲,新娘蒙著眼通過認手來尋出她丈夫。
一隻隻陌生的手牽過後,當新郎的手遞過來時,她剛一握住便認出了這是她丈夫。
此時此刻,光線昏昏的觀眾席裡,幾乎在陸懷砚牽住她手時,她不必轉頭都知曉是他來了。
他指腹的薄繭她是熟悉的。
江瑟偏頭去看他。
他也正看著她,依舊是那張眉眼深邃的面容,渾身冷峻的氣質因著眸子和唇角的笑意添了點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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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眨了下眼,張了張唇想問他怎麼會來這?
話到嘴裡又覺得不必問。
他來這裡看比賽不可能是為了小冶,隻能是因為她。
昨晚打電話時,她提了兩嘴今天要過來看比賽的事兒。
男人捏了捏她手指尖,眉眼裡的笑意愈發甚,好似在問她:看傻眼了麼,大小姐?
江瑟不動聲色地收回眼,扭過頭去看比賽。
手卻是由著他握。
這場比賽打了快一小時,兩人的手就那樣握了一小時。會場裡人多氣悶,江瑟掌心帶了點湿意,黏糊糊的。
這場比賽江冶所在的戰隊贏了,前面幾位小姑娘興奮得揮起旗子來,一口一個“小冶”地喊著。
整個場子的氣氛登時沸騰起來。
陸懷砚又捏了下江瑟的手指,在她望過來時,湊她耳邊輕聲道:“我去機場了。”
江瑟目光一頓。
港城有直飛北城的航班,他特地在滬城停這麼兩小時就為了陪她看小冶的比賽?
她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許是真的趕時間,陸懷砚在她手背蜻蜓點水般地落了個吻便松開手,從狹窄的過道走了出去。
滿室的熱鬧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達到了沸點。
江瑟慢慢收回了眼,被他吻過的手背還殘留著一點痒。
-
比賽結束後,一家五口在滬城挑了家飯館狠搓了一頓。
吃完江冶同江棠一個回去酒店為下場比賽準備,一個坐上助理的車回去平城。
江瑟同江川、餘詩英回了桐城。
馬上便是三月了,一場倒春寒過後,整個城市的春意開始復蘇,天氣也在一日日見暖。
夜裡回到公寓,江瑟便接到鄭歡的電話,說查到了啤酒廠的主人。
“一個五十歲出頭的女人,叫田香宜,是個寡婦,啤酒廠原先是他丈夫沈鏘的,沈鏘就是當初盤下啤酒廠的人。三年前,在沈鏘死後田香宜便接手了這個啤酒廠。夫妻兩人都是外地人,跟著沈鏘姐姐沈素來到柏縣。原先的啤酒廠主人連深是沈素的情人,那附近的人都說沈素跟連深的時候,身邊還帶著個拖油瓶。”
江瑟眸光一動:“拖油瓶?”
“就是沈素的兒子沈拓,老於叔拿著你給的照片去問啤酒廠附近的老居民,雖然不能十分確定,但照片上的少年很有可能就是沈拓。十三年前,沈拓被人接走後便沒再回來,那時他正好十六歲,年齡和外貌特徵都能對上。也就是在那一年,沈鏘忽然拿著一筆錢盤下了啤酒廠。”
老於叔是退休刑警,查案辦案經驗十分豐富,他說的很有可能,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江瑟問道:“老於叔查過連深的案子嗎?”
“查過,”鄭歡說, “連深酗酒很嚴重,不喝酒時是個正常人,一喝酒就成了畜生。沈素跟他那幾年,三不五時便要挨打,這事兒在當地都不是秘密。連深以前喝醉酒時有過差點掉池塘裡淹死的經歷,當年警察接到報案後,直接就以意外溺亡結的案,沒留下多少調查文件。老於叔說估計查不出什麼,除非能找到目擊證人證明不是意外溺亡。”
“沈素現在在哪兒?”
“死了,早在連深出意外的前一年便得病死了。”
江瑟對於沈素死亡的消息並不意外,“那趙志呢,有他的消息了嗎?”
“這個人反倒是比較難查,他隻在啤酒廠幹了幾個月就走了。柏縣那地方每年都有不少外地人來來去去,就算那些老居民記得有趙志這麼號人,也不大記得他長什麼樣。老於叔正在找十五年前在啤酒廠工作過的舊員工,隻要能找到當初同他一起共事過的人,就能知道趙志是不是趙志成。”
趙志成同沈素、傅韫兩母子不一樣。
能叫傅老爺子看入眼,江瑟即便不知沈素生什麼模樣,都能猜到她必定是個美人,傅韫同樣生得俊秀,這樣一對母子肯定比較引人注目。
趙志成生得普通又沉默寡言,倘若他真的是趙志,在啤酒廠隻待了幾個月的情況下,的確很難會留下什麼印象。
江瑟半眯下眼:“田香宜既然是傅韫的舅母,她那邊能查出什麼嗎?”
“老於叔說田香宜瞧著十分老實,或者說,非常膽小。她與沈鏘有一個女兒,正在讀高中,她每日的生活就是圍著女兒轉,啤酒廠經營得也不怎麼樣,但她似乎並不缺錢,我猜她那個有錢外甥一直有在接濟她們。”鄭歡說到這便停頓了下,“也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沒有接近她。萬一傅韫真的是那個人,恐怕田香宜這邊一有點風吹草動,便會叫他覺察到有人在查他。”
江瑟淡淡嗯了聲。
十年前傅韫十九歲,正在北城讀大學,每日都有傅家的司機接送。以傅老爺子的為人,那時的傅韫想要偷偷離開北城不是件易事,榕城的事,很有可能是沈鏘替他去做的。
偏偏沈鏘死了。
鄭歡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十年前的那樁案子,我們不是一直沒查出誰是藏在那筆大訂單背後的神秘顧客嗎?現在倒是有新的方向可以查了——沈鏘。”
江瑟嗯了聲,舔了舔唇角,問出了今晚最後一個問題:“沈鏘三年前是怎麼死的?又是意外嗎?”
鄭歡語氣古怪地笑了聲:“就是你猜的那樣,意外。”
-
同鄭歡打完電話已經過了凌晨,三月了。
江瑟睡不著,家族群裡有幾十條未讀消息,大部分是江川同餘詩英發的紅包。這紅包每回都說要搶,可每回設置的個數都是3,姐弟三人個個都有。
她點進去一條條讀完,把江川同餘詩英發的紅包一個個點開。
退出微信群,她正要點開陸懷砚的對話框,他那裡也有一條未讀消息。
電話就是在這時打了進來。
看著屏幕上的名字,江瑟不由得想是不是她一直沒理他,這廝特地打過來興師問罪的。
他那條未讀消息不用看都知道是在同她說,他到北城了。
江瑟接起電話,還未開腔,便聽見他問:“比賽贏了,興奮到睡不著了?”
他說的江冶的比賽。
江瑟不置可否地應聲:“你怎麼會來看小冶的比賽?”
“昨天同你打電話,你提了兩次要去滬城看他比賽,語氣聽著還蠻期待。”陸懷砚慢條斯理道,“就想著過去陪你一起看。”
他的聲音帶了點沙啞,又低又沉,像是在沙石裡磨過一遭。
這男人隻在兩種情況下會有這樣的音色。
江瑟垂了垂眼:“你喝酒了?”
陸懷砚低低笑一聲:“這都能聽出來?嗯,回來這裡怎麼可能不喝酒。不過大小姐放心,沒醉。”
雖然沒醉,但他已是有些微醺。
男人打開衣帽間的壁燈慢慢往裡走,邊扯著領帶解襯衣的扣子。
話筒兩端都靜得很,除了彼此清淺的呼吸聲,便是他那點若有似無的窸窣聲。
江瑟聽到腰扣锨開的“咔噠”聲和拉鏈撕開的摩擦聲才意識到他正在脫衣服。
這些聲音太過熟悉,她曾經親手給解開過。
她頓了頓,“陸懷砚,你在換衣服?”
“嗯,剛在酒宴裡沾了點不喜歡的味道。”陸懷砚將那件沾了香水味的襯衣扔下,緩緩套上件羊絨衫,說,“一會給你聽點好玩兒的。”
“……”
江瑟默了默,說:“你要我聽什麼?”
陸懷砚笑了聲,跟她肚子裡的蛔蟲一樣,問她:“剛想什麼兒童不宜的東西了麼?”
江瑟不說話。
陸懷砚又說:“是不是以為我喝了酒來了興致,躲衣帽間這裡要跟你來場phone sex?”
江瑟:“……”
“也不是不可以,大小姐想不想要?”
“陸懷砚。”
陸懷砚沒再逗她,扯了件大衣套上便出了房間,慢悠悠地穿過一樓後門,往陸老爺子專門養鳥的玻璃花園去。
老爺子寶貝到不行的那隻紫藍鸚鵡本來都快睡著了,聽見有人進來的動靜,霍地便睜開眼,十分機敏地盯著來人。
老人家養的這一批小動物個個跟人精似的,就沒不怕陸懷砚的。
在鸚鵡界算得上器宇軒昂的紫藍鸚鵡一聞到那陣熟悉氣息,十分討好地扇了扇翅膀。
陸懷砚將話筒外放,對江瑟說:“喊一聲‘傅京堯’。”
傅京堯是傅老爺子的名字,江瑟還未及開口,那隻鸚鵡便已經激情澎湃地開了腔:“老不羞,偽君子,臭屁王!”
江瑟:“……”
他特地打來這麼通電話,就是為了叫她半夜聽一隻鳥罵傅老爺子麼?
江瑟唇角揚起個弧度,說:“陸懷砚,你無不無聊?”
她的聲音正外擴,這聲“陸懷砚”一出口,紫藍鸚鵡便繼續叫了起來:“狼崽子,氣死人的狼崽子!”
江瑟輕輕笑出了聲:“陸爺爺這隻鸚鵡隻會罵人麼?”
陸懷砚拉開一張藤編椅,腿搭著坐下,好整以暇道:“我正準備教它誇一誇人,以後它聽到你的名字,你希望它怎麼誇你?”
“我想想,”他姿態慵懶地靠上椅背,目光越過透明的玻璃頂,靜靜望著夜幕裡那輪鐮刀似的月亮,不緊不慢道,“沒良心小姐,白眼狼小姐,壞脾氣姑娘,不愛搭理人的壞脾氣姑娘,你喜歡哪個?”
第58章 還有一隻獵物沒死
那幾個備選稱呼江瑟一個沒挑。
她抱著個枕頭, 膝蓋屈起,下颌支在上面,又說了一遍:“陸懷砚, 你無不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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