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被扯住帽子,努力想要向前,嘴裡叨叨:“貓,貓,熊貓,熊貓。”
石墨糾正:“是小熊貓。”
石砚不管那些,一個勁地指著,叫起來:“養,抱回家,給媽媽養。”
唐辛眼睛都湿了,猛點頭。
這就是自己生的兒子,比他爸爸可是強太多了,尤其是語言能力的突然爆發,簡直驚人。
之前一個字兩個字的蹦了快一年,甭管誰用什麼樣的方式誘哄,就是不肯開金口,自從去了趟安城孟家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攔都攔不住,打早上起來一睜眼,嘴就算是開了閘,沒有一刻消停時候。
石玉一手摟著唐辛,一手去揉石砚腦袋,“真是你媽親生的。”
然後又去揉石墨,“還得是你,厲害。”
兄弟倆都被誇到了點子上,搖頭晃腦地開心起來。
唐辛不樂意了,從攔著她的那隻胳膊一路拍到肩膀,差點甩在石玉臉上。
他就是不想給她養,錢給他兒子花行,給她花就不行。
想要追過去看看,都不行。
石玉連笑都不忍了,直接放手,推著她向前,“我放手了,你追去,追得上麼?你以為是你在動物園裡看見的小可愛呢?守著塊破玻璃跟你玩。就算你能追得上,它不得撓你麼?真以為你想養,它就樂意當你兒子?急了眼它連它親媽都不認。”
說得好像有那麼點道理。
好吧……認知軟了,嘴不肯軟,唐辛嘟哝:“不養就不養唄,你說那麼多幹什麼,還一套一套的,你又不是你兒子,我也不是你兒子……我也是會急眼的。”
繞口令似的,聲越說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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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墨都聽樂了,隻有石砚聽不懂話裡話外的意思,還跟著學起話來,就跟石墨那隻八哥似的。
唐辛看著他那張小嘴,頭疼,又勸自己,比隻會說爸爸和墨墨的傻八哥強多了。
可能這就是有對比吧,才會有傷害,石墨小時候也愛說話,可沒這麼……讓人頭疼。
石墨多會說呀,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呢,一是因為有大熊貓,二是因為有山,媽媽喜歡山,爸爸喜歡山,他也喜歡,弟弟也喜歡,大熊貓也喜歡。
聽聽,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差別怎麼就那麼大呢?
唐辛實在是理解不了,隻盼著石砚過幾年能像哥哥,溫暖又柔軟。
石玉說她不知足,一個什麼都不懂還不到兩歲的小孩子,一門心思要給媽媽去抓一隻小熊貓回家養,她竟然還覺得人家這個那個。
唐辛一聽,確實,自己太過分了,幸好她這個小兒子沒心沒肺,要是像石墨那麼敏感細膩,知道她這樣想得多傷心呀。
山上的日子很好,又能聽到小孩子朗朗的念詩聲: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裡船。”
唐辛這才知道,原來杜甫的這首詩講的就是這裡,而西嶺也因此而得名。
雖然沒看到大熊貓,但是山景很美,日出雲海,森林佛光,謂為神奇。
領路的人說他們運氣好,因為佛光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到的,可遇不可求。
陽光照射在雲霧表面,反射出七彩斑斓的佛光聖景,那一瞬間的震撼難以用語言描繪。
可能真的是運氣好吧,第二天就在林子裡看到了大熊貓,沒有人出聲,遠遠看著,就連石砚都捂住自己的嘴,眼不錯珠地盯著,生怕一眨眼就不見了。
這一趟終於圓滿了。
雖說人生就是會有缺憾,唐辛也有帶著缺憾離開的心理準備,此時依然慶幸,圓滿才是孩子們在童年最該得到的,處身於大自然中可以吃得將就些,住的環境差一些,但是快樂和滿足不能缺席。
預備回程時已是十一月初,將要立冬,西嶺下雪了,而秋天的紅葉還掛在梢頭。
煙雲浮動,山色空蒙,天地都失了顏色,唯有白雪與如火又如雲霞的紅葉相映成趣。
一行人便多逗留了兩日,看著白雪覆蓋萬物,化為冬季該有的模樣。
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山也是白茫茫一片。
石墨悄悄地和石玉說:“爸爸,南極不下雪的。”
石玉上揚著聲調“哦”了一聲:“因為現在的南極是夏天麼?”
石墨捂著嘴笑起來,雖然極力掩飾著我知道的小驕傲,偎著爸爸仍是不無得意地說:“不是啦。也不是不下,但是很少,因為南極太冷了,空氣很幹燥,所以湿度不夠。”
特別認真地解釋完,又加了句:“當然啦,因為太冷了,所以下了雪就不會化掉,所以你才會在那兒看到積雪。”
“我在那兒?”石玉故意問。
石墨摟住他脖子,小腦袋湊過去,對著眼睛看了又看,小小聲說:“對呀,您已經準備好了吧。”
不是詢問,而是確定。
石墨其實不確定,但是盼望成行,小心思全都掛在臉上。
石玉瞅那副小模樣,就像在將他的軍,拱著個叼著奶嘴的小卒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前邁,試探,挑釁,努力藏著掖著那點小心思又生怕你看不出來,可愛又可笑,深得他媽耍心眼時的精髓。
手往腋下一託,把他拋到半空,石墨就嘎嘎地叫起來,落回手裡時快樂地叫:“爸爸,還要,還要。”
石砚使勁仰著腦袋,跟著哥哥被拋起來的高度往上看,沒站穩,一屁股坐在雪地裡,穿得厚實的小圓身子直接仰面躺倒,躺平了也跟著叫:“爸爸,我也要!爸爸,我也要!”
唐辛拉都拉不起來,就等著石玉來抱,也不哭,也不鬧,就那麼一聲聲地叫,凍得通紅的小臉上始終掛著討喜的笑,明明眼睛都湿了,急得快哭了。
果然是個戲精,這麼急切這麼委屈還強顏歡笑。
唐辛自嘆不如,可能……是隨了他爸爸吧。
石玉這人呀,呵呵。
第420章 張嘴
從西嶺直飛上京,這回沒再往安城去,照例沒問唐辛的意思。
抵達時已是傍晚,夜幕降臨,雲霞漫天。
石墨看著滿眼的飛機,愣著神問:“爸爸,這是上京吧。”
石玉一把抱起他,彎著手指在臉上刮了一下,肉臉蛋直顫,拉高圍巾遮好了,頂著腦門誇道:“聰明,一看就知道。”
小家伙便嗷一聲歡呼起來:“媽媽,咱們到上京了,可以看雪了,上京會下雪的。”
唐辛抱著石砚站在旁邊,沒忍心告訴他上京不是每個冬天都下雪的,期望不用那麼高。
可是被他這麼一叫也難免期待起來,哪怕才剛剛在西嶺看了兩天的雪。
正是晚高峰,從機場到家用了兩個小時,車開進院裡唐辛才覺得眼熟,是她爸媽家。
唐明嶽夫婦提前得了石玉的消息,備了一桌子的飯菜等著人來。
車還沒停穩,家門便開了,夫妻倆到門口來接,一人一個抱著倆孩子下車,說說笑笑進到屋裡。
唐辛站在原地,看著那道即將自然閉合的家門,明顯在失落,不是因為石玉沒提前知會要到上京還要回家,而是作為家裡唯一的女兒忽然不是被寵愛的對象了。
石玉摸了摸她腦袋,輕聲詢問:“怎麼著?我也抱著你進去?”
正說著,門又大開,唐明嶽一手抱著石墨一手拉門站在裡面,朝著她喊:“怎麼著?等著爸爸也把你給抱進來呢?”
兩道聲音交疊著,唐辛的臉漸漸燒熱,跺著腳哼了一聲,快步走過去,到了門邊又朝著唐明嶽也哼了一聲。
石玉這才踱著步子過去,推著門讓唐明嶽先走,關上門跟在他身後。
祖孫倆聊著天,說起在西嶺的見聞,石墨用手筆劃著山有多高,雲有多大,熊貓跑得有多快,唐明嶽每每拖著長音“哦”一聲,聽得入神又感慨,直到石墨好不容易停下來喘了口氣,才說:“墨墨,下回帶著姥爺去,成不?”
“成。”石墨拍著小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然後貼著臉歪著眼睛笑眯眯地說,“姥爺,您得得空呀。”
唐辛走在前面都回過頭來,看他那副小模樣,聽聽,這一嘴的京片子,到了上京自然轉換,分明剛才喚外婆時還甜膩膩地拿著平城腔調。
論精,石砚充其量就是個戲精,再往深裡裝真是不如他哥,多混了幾年社會的石墨就是不一樣。
前兩年,多乖巧的一個小男孩,轉眼間就在人精堆裡混出了一副人精相,可見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真大。
一頓飯吃得可開心了,主要是兩個小孩子在說,比賽似的,更是配合著,兄弟倆你說一句我補充一條,哄得唐明嶽夫婦就沒合攏過笑著的嘴。
唐辛連聲都沒出,就那麼悄眼看著,石玉也是。
也沒他們倆插嘴的份兒。
吃完飯,石玉起身告辭,比上回走得還早,都沒說帶著兩個兒子去洗澡,更別提講故事哄睡了。
唐辛看著她爸媽抱著倆孩子上了樓,送石玉出門。
到了門口竟然生出一絲不舍來,揪著衣領站在寒風裡看天邊被雲層遮住的淺淡月光。
石玉拉她到近前,用大衣將人裹住,悄聲在頭頂說:“想想夜宵吃什麼。”
唐辛抬眼看去,剛好他低頭,鼻尖碰上。
聽清了,又像沒聽清,迷蒙著一雙眼睛滿是不解。
石玉一看就知道這是吃飽了犯困呢,往床上一躺就能睡著,於是在背後輕輕拍撫,又說了句:“我說,一會兒進去洗了澡就睡吧,我回去了。”
唐辛說好,想再說點什麼又說不出,腦袋都是木的,捏著他的領口盯著他瞧。
離得特別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纏,耳邊的風吹過發梢都能聽見聲響。
男人的手溫熱地貼在腰後,指尖微動推著她轉過身去,推進門裡面,說了聲“晚安”把門關合在她眼前。
唐辛跑到旁邊窗口,看他點了根煙坐上車,煙霧從車窗縫隙飄出來,車沒動。
她咚咚跑上樓,用手機發信息給他,問怎麼不走,石玉回復:【緩緩神。】
她又問是不是累了,這一次回得慢。
唐辛悄悄把窗開了道縫,把他那輛車看得更加清楚,黑漆漆停在那裡。
眼看著那道煙霧散盡了才收到回復:【如果是,我能住在你家麼?】
唐辛拿著手機半天沒動,最後用語音回道:“那你去問我爸爸呀。”
嬌裡嬌氣的,石玉聽了一遍,又一遍,也回了條語音:“睡吧,晚安。”
聽著在笑,心情挺好。
唐辛貼著窗又看了一會,車還在,卻再沒有收到任何一條信息,關窗,拉簾,洗澡睡覺。
翻了兩回身,忍住沒有再去看窗外,告訴自己別管他,不知道是有用還是太累了,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石玉怕她沒調靜音,特意沒在固定的夜宵時間發信息,等到四點,那扇窗裡亮起燈,知道這是餓醒了。
電話打過去,唐辛秒接,聲音沙沙啞啞帶著還沒睡醒的困倦,聽起來跟隻慵懶的乖貓似的。
石玉都能想象出來她伸著懶腰揚著下巴,眼睛半睜著,隻用眼尾朝他一瞥,含嗔帶怨的不樂意。
接了也就是“喂”了一聲,沒第二個字。
石玉也沒言聲,兩人就這麼聽著,安靜的夜晚能聽見窗外的風聲,還有彼此的呼吸聲。
唐辛忽然下地,光著腳到窗邊,鬼使神差般,悄悄將窗簾拉開一道縫隙,又看見他那輛車,還停在原先的位置。
剛要開口問他是不是沒走,聽見電話那端說:“下來。”
她連忙松手後退,自欺欺人地把窗簾撥弄好,以為這樣他就看不見了。
石玉看著窗簾後面那道人影,重復著說:“唐辛,下來,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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