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京看見他手上拿著的物事,身體驟然緊繃起來。
“你要和我玩俄羅斯轉輪槍?”
“笑話,你能賠什麼給我?”那人不屑地笑了,唇角微彎幅度:“別扯你從港片裡看到的那一套,過時了。”
“可是你手上拿著.....槍。”
“別害怕,我女人在這裡。見血的事,會嚇到她。”
江衍鶴撇開禮汀,融進暗光裡。
他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拆掉了槍支原來的構造,掏出彈孔裡面藏匿的極小金屬碎片。
“這是什麼?難道這是.....”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幹過的事,所有記錄都在這把槍裡。”
他的聲音清冽,咬字琅琅,宛如甘泉水洗滌石塊發出的,類似救贖一樣的聲音:“我不是來招安你的。”
“這把槍.....”陳浩京問:“你想要威脅我嗎?”
“不。我知道你考了槍械使用的證書,你可以去葉家在北美的分布。”
江衍鶴神情有點倦怠:“如果Phallus找上你,你可以用這把槍自衛。”
他修長手指,輕而易舉地組裝好了手上的史密斯-韋森686型。
“路是自己選的,我送你了自由的一切可能。”
隨即,他把這把槍和金屬記憶片一起交給陳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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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京沉默佇立了好久。
這的確是一把左輪,裝配了麥格農子彈,和俄羅斯轉盤一樣,六發彈,隻是槍管很重。
那人把槍遞給他後,緩慢打開熱夏的窗。
窗被敞開,屋外的熱浪混著蟲鳴的聲音傳過來,好似世界上一切聲音都湧了進來。
陳浩京撇了一眼,在房間對角線上熟睡的禮汀。
他知道那人的用意,於是亦步亦趨地走到江衍鶴的影子背後。
“您真的要幫我嗎?”
陳浩京的溫吞聲線,第一次有了對自由的渴切。
他的嗓音有點啞,對自己如此容易收編感到羞恥,但J就是有這種能力。
他永遠自信強大,無所不能。
這才是最具有Phallus夢寐以求的野心的上位者,能讓Phallus俯首稱臣。
“小鶴需要我為您做什麼呢?”陳浩京低眉做出恭敬又順從的姿勢:“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就算您什麼都不要,有什麼需要我赴湯蹈火的地方,我也義不容辭。”
江衍鶴浸滿消毒水的湿潤餐帕,一點點擦拭手上機械的黑油。
他懶洋洋地說:“我救下你,是送你自由,不是讓你給第二個Phallus賣命。”
“不不不!”陳浩京低聲強調道:“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那人凝視了他好一會,英漠的神情有些促狹:“狗當久了,就不知道怎麼做人了嗎?”
陳浩京驟然抬起頭,神情有些微微的訝異,似乎難以置信江衍鶴會說這種話。
“記住此刻被冒犯的感覺。”
江衍鶴教訓道:“堂堂正正做人,不要再被人拿住話柄。”
怎麼說呢。
能讓一米八的男人瞬間鼻酸的人。
除了江衍鶴,這個世界恐怕也沒人能做到了。
“我牢牢地記住了。但是小鶴以後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幫您。”
陳浩京苦笑道:“可能您一輩子也用不到我吧。”
“用的上啊,怎麼用不上呢。”
江衍鶴靜靜地凝視他好久,眼神溫柔掠過遠處睡著的禮汀,然後垂著眼,壓低聲線說。
“如果以後,我衝你喊一聲開槍!不管什麼情況,你都對準我心髒的位置,狠狠開一槍。”
陳浩京難以置信地猛抬起頭:“您說什麼!”
他嘴唇嗫嚅著發抖:“這...這怎麼可以!”
“沒什麼。忘記我剛才和你說過的話吧。”
江衍鶴唇角含笑:“當然沒有那天,會更好。祝陳先生和我,死生不復相見。”
他散漫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你走吧。”
“江少的恩情,我餘生都感激不盡。”
陳浩京恭敬地鞠躬,隨後推門走了出去:“我會幫你澄清....你選的究竟是什麼酒。”
“這不重要。”江衍鶴淡淡地說:“她已經獎勵我了。”
-
禮汀從夢裡醒過來,正坐在江衍鶴的懷裡。
對方似乎約了人,正在等待著。
“哥哥和剛才那個人聊了什麼。”
禮汀有點擔憂:“我困得迷迷糊糊地,看見他的手上拿著一把小刀。後來看他對你沒有威脅,我眼睛實在睜不開了。”
遠處,謝策清帶著微醺走過來,身後還跟著蔣蝶。
那人把她攬在身側,幫她輕輕揉眼睛,垂眼笑,聲音摩挲著她的耳膜:“汀汀這麼關心我啊。”
“嗯!”禮汀呆在他懷裡:“誰要是傷害你,我第一個去和他拼命。”
她不理會帶著落座的謝策清兩人。
隻是甜甜地和江衍鶴手指交握,對他說:“不管是什麼艱難坎坷,我都會保護你。”
他聽後,沒回應什麼。
隻是一笑,隨即吻她的眼睫,說,好乖。
蔣蝶也聽見了這句話。
整整一下午,她都情緒低落,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心。
趁著謝策清點餐,她說了一句:“他們看起來,真恩愛啊。”
謝策清明顯是聽見了。
他把椅子拉開,有點痞地嗤笑一聲:“今天我們就當著面把事情說清楚。禮汀,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你的那些艱難坎坷,全是江衍鶴給的?”
“我舉個例子。你知道那種邪.教吧,宣稱聖水包治百病,其實井裡的毒,都是他們放的。先把你置於危險之中,再來救你,你就對他感恩戴德,卻忘了自己,最早是個活生生,有思想的人。”
“江衍鶴的確會一次又一次地救贖人,但經歷的那些坎坷和恐慌,全都是他給的。”
謝策清厲聲質問道:“從最開始,他騙你,他在海難裡救你,但是!海難也是他惹的禍!”
他繼續怒斥道:“蔣蝶腹中的孩子,明明就是他的私人醫院解決的。他們卻聯起手來騙我!說那天我把蔣蝶推下樓的時候意外流產,讓我愧疚不已。然後他出現,拯救我,再給我指路,送我出國,事實上如果沒有這件事,我一定和你就好好地在一起了。”
禮汀怔忪了半晌,轉頭去看江衍鶴的表情。
他沒說話,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在杯中撲稜的小飛蟲。
最早,那些遠觀江衍鶴的人,都覺得他無為而治。
隨便你們怎麼喜歡,和他沒有關系,他就笑著看著你們聲勢浩大的愛,然後毫無作為地轉身離開。
蔣蝶順勢坐下來:“其實——那天晚上,情趣手銬,和肚子裡他的孩子,全是騙你的。我隻是為了拆散你和謝策清。”
“下午的時候,他就在這下面走廊上威脅我,強迫我不可以告知你真相。”
蔣蝶神情黯然:“我太心疼謝策清了,他明明那麼愛你,為什麼偏要被江衍鶴....拆散相愛的人。”
謝策清咬緊牙關,“所以禮汀,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選擇放棄你。是他——”
他義憤填膺地指向江衍鶴,身體微微顫抖:“是他把你從我身邊搶走,要知道,那場海難,你真正的恩人是我。你生日的時候,我旁敲側擊了一次,現在我已經沒辦法忍耐了。”
“真可憐。”江衍鶴神情有些倦怠,他淡淡道:“被我逼成這樣。”
“回到我身邊吧,禮汀。”
謝策清費力吸進去一口氧氣,他有點沉痛:“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一點委屈都不讓你受,如果你不喜歡在你爸爸和你後媽身邊待著,我可以陪你去夏威夷住,去任何人間仙境一樣的地方,一點苦也不會吃。”
江衍鶴沒有說話,隻是垂眼把玩著他眼前的水杯。
他慢條斯理地,把剛才那個撲稜到即將溺斃的小蟲撈起來。
看著日光和燈光下,小小圓圈裡那輪小小的月亮。
黑色小蟲的翅膀湿潤,在桌面艱難爬行著,拖出很細弱的一條水痕。
禮汀看著謝策清殷切執著的眼神,不自覺咬住下唇。
“哥哥。”
“......”
“哥哥。”
“嗯?”
“我.....”
“小乖,你說小飛蟲為什麼要學遊泳呢,其實也可以一輩子不靠近水的。”
他側臉溺於暗處,勾勒出來的線條堪稱絕色,悵然的模樣哀傷又美,足以攝走任何人的魂魄。
“對呀禮汀,人生有很多可能。如果你沒有遇見江衍鶴,應該有自己美好的人生吧。”
蔣蝶眼珠轉了轉,順勢補充了一句。
察覺到自己有機會,謝策清氣勢洶湧起來:“我才是你真正的恩人,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謝策清在一旁說著什麼。
禮汀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他說的沒錯。”那人靜靜凝視著她:“前段時間,你不是總想離開我嗎?”
“你可以選擇自由,沒有絲帶,沒有鎖鏈,沒有囚室一樣的房間。”
他苦笑了一下,皮膚很白,神情破碎起來,讓禮汀心悸到疼痛。
“我.....”禮汀攥緊衣角,她張了張口,最後什麼也說不出來。
謝策清:“禮汀,來我的身邊吧,有我在這裡,他不敢對你怎麼樣的。”
“寶寶,別怕。”
江衍鶴似乎察覺到了她情緒低落,唇角安撫性地上揚,很柔和地對她輕哄道。
“你可以不選我,來懲罰我當時沒有救你。”
“你是自由的。”
[從你屬於我的那天,我已經開始了對你漫長的告別。]
原來心髒還是,會疼啊。
江衍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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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沒老婆版·衍鶴:“兄弟,我謝謝你,拿邪/教教主和我類比。”
第76章 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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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言明某個臨界點。
對江衍鶴迷戀到近乎發狂的時刻。
和他的每一寸接觸,唇齒纏覆,衣料摩挲,情潮湧動,在神秘感的誘惑下,理智的弦被繃斷。
對他充滿幻想,敬畏和崇拜。
恨不得陪同他的美一起在火舌裡殉葬。
如果她是一隻蝴蝶。
唯一有價值的地方就是翅膀上的鱗粉,她也願意悉數抖落在他身上。
讓自己珍貴的東西,在他身上閃閃發光。
在日本確定關系的那些夜晚,她一直都把他當成她夢中的金閣。
金閣是暴烈的美,是通過毀滅達成極致的美。
江衍鶴也一樣。
禮汀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男人那裡,看到江衍鶴那種獨一無二的特質。
他和那些同齡的,浮躁的,泡在逸樂和澀欲裡的男性不一樣。
他對發生在自身的痛楚漠不關心,對別人的厚愛和關注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厭倦感。
任何親近的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忽冷忽熱。
他會散漫笑著肆無忌憚地傷害任何人,也會悲憫地千刀萬剐自己來贖罪。
把人救起來枯木逢春的是他。
下一秒,他就揮手作別,說你走吧恭喜你逃脫我這個惡魔。
有時候,他睡在她身側的時候,她總是想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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