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多少年了!還如膠似漆難舍難分!
唉。
誰能想到,最後贏家竟是她?
亦或,這段孽緣從多年前的那天就注定糾葛一生。
.
南楚看守所。
女子嫌疑人羈押的活動操場雞飛狗跳,身著藍色囚服的女人們罵罵咧咧,扭打一團。
其中一位剛成年的女孩,發色偏沒有勁道的棕色,身形是營養不良的瘦弱纖細。
輕,太輕,她像片輕飄飄的羽毛夾中間,誰都能欺負。忽然她被人掐住脖子,臉上飄忽出紅,一雙清水眼漫出若有似無的霧氣。
真真我見猶憐的小白花。
但看守所羈押的是臭名昭著的強盜,等待判刑的犯人,雞鳴狗盜之徒,底層的人無法博取半分同情。
陳窈也沒指望她們手下留情,幾位女人同時欺壓而上,她輕易倒地。
突然,站人群外圈放哨的大吼:“別打了!別打了!管教來了!”
一窩鳥獸散,掐頸子的手卸去力道,女人面露兇光地威脅:“等下放機靈點!”
她是看守所的大姐大,獄友叫她王姐,聽說是四大家推出頂罪的人,惹不起。
陳窈怯怯點頭,從地上爬起來,肩膀內扣蜷縮,頭頸順勢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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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了摸腫脹充血的眼眶。
“啊——!”
尖叫聲立刻吸引管教的注意,“叫什麼叫!”
王姐雙目抻大暗含警告,陳窈抬頭與管教長對視,她眼尾下垂,瞳仁圓而大,眼白澄澈,看起來十分招人憐惜,更別說鮮紅的鼻血已經流到了人中。
看見管教抬腿,陳窈背臉掩住鼻子,從指縫溢出的血流得囚服到處都是。
“28號,怎麼了?”
她噓溜溜倒吸氣,委屈地說:“......沒事。”
“什麼沒事?你鼻子流血了!誰打你了?”
王姐面露疑惑,陳窈的眼眶迅速聚集淚水,當對方表情更加疑惑,她再次轉頭看向管教長,淚水從下颌滑落。
“沒有,大家對我都……很友好,”她顫巍巍地說:“最近天幹物燥,上火了。”
視野裡警棍指向王姐又放下來。陳窈垂眼,用布滿細碎傷痕的手揩掉橫錯的淚。
“多喝水,注意點。”
“嗯。”
處置嚷得最兇的活躍分子,管教長轉身之際,腳步陡然剎停。
這28號陳窈實在可憐。
她母親是知書達理的大學教授,早些年走夜路被殺害,至今未找到屍骨。
獨自撫養她長大的父親,上周離奇死亡就算了,一道匿名舉報指證未滿十八歲的小姑娘為嫌疑人,高考前她含冤入獄,沒錢沒勢受盡欺凌,到現在也沒個親戚幫襯找律師撈人。
管教長同情心泛濫,“28號,跟我去醫務室吧。”
陳窈低頭,唯唯諾諾跟後面。
“你父親的案子還沒審出結果,以後盡量離她們遠點。”
她輕拂衣擺的灰土,“為什麼?”
監獄除監規紀律的約束,還有看不見的人情世故,胡亂觸碰禁區,好奇心會害死貓。管教長淡淡地說:“在獄中永遠不要問為什麼,你隻需記住不必與旁人親如兄弟姐妹,也不必如仇雠,更不能身後論人非。”
陳窈望向電網外的天空,已經在這一周了,每天受那些關系戶欺凌打壓,為他們端茶送水,包攬髒活累活。
想到可能日復一日呆到死,她面色下沉,眼裡蠢動著怒與恨。
該死。
皮囊要被這火燒壞了,她收回視線,睫毛壓下去撲滅心火,隨後笑得乖巧,“謝謝管教叔叔,我知道了。”
過道不期然迎面遇上副所長,他掃向她的囚服,頗和善地說:“28號我正要找你。”
“嗯?”
“你今天可以出獄了。”
.
辦好手續,外面下起大雨。看守所在南楚偏僻之地,遠處山峰在白霧中冒出一點青頂。
身上校服尺寸有些大,風一吹褲管呼啦灌風,拉鏈拉至頂,擋不住陳窈淤痕未消的頸。
門口沒有接應的人,父親本就六親緣薄,自從家裡出事為數不多的親戚朋友們唯恐被牽連,對她避之不及,連電視劇裡霸佔遺產的情節都沒出現。
事已至此,不知該慶幸還是落寞,亦或擔憂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她往看守所裡最後望了眼,頭不回地跨出鐵門。
看到撐傘而立的黑衣壯漢,陳窈並不驚訝,主動走近等待他先開口。
壯漢沉默著遞來把長柄傘,拿根柳條隨便揮掃兩下。準備如此周全,她眼珠轉了圈,禮貌道謝,撐開傘等他先邁步。
走了十分鍾,抵達看守所男子監管區側邊,那停了兩輛叫不出名字的高檔轎車,大概是日產。
目光放遠,看守所大門口駐停六輛純黑底座加高的路虎,以及一輛黑金配色的邁巴赫。每輛車都印著家族徽標。
是江家的車。
陳窈瞬間沒了表情。
不知江家哪個殺千刀的混蛋和她同一天出獄。
壯漢拉開車門做請的手勢。陳窈斂目收傘,委身進去。
車內縈繞淡淡梨花香,前後座中間升了隔板,座椅有兩嶄新的牛皮紙袋。傘擱置腳邊,須臾傘面滑下的雨珠在傘尖戳出的淺坑裡蓄了灘水。
陳窈率先開口,“謝謝您救我出來,我該怎麼報答您?”
她語聲柔軟,仔細聽辨還有獨屬於少女的不安。
“打開袋子。”對方簡短道。
聲音不辯雌雄,但音色和咬字的組合無疑悅耳。
陳窈仔細搜刮記憶,過往未曾聽過。來歷不明的神秘人,找她的目的是什麼?
她乖巧應聲,“好的。”
繞開塑封白線,裡面共四張紙,三張白紙黑字,一張泛黃。而另外的牛皮紙袋,厚厚一沓江家的資料。
眼睛充血導致視線模糊,陳窈看得有些吃力,費了些時間,仔細瀏覽完,內容細分裝進腦子,隨後大拇指依次摩挲四指的指甲。
玻璃窗映出燈的小戳黃火,女孩年輕稚嫩的臉出現復影,如同一張浮於表面的透明面具。她將資料隨意扔到放置,不再偽裝,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麼找我?”
“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
神秘人語氣篤定,似乎把陳窈裡外查了透徹。
“這樣啊。”陳窈撐著頭,觀察車內每處,時間漫長無聲,聽到前座耐不住的動靜,說:“那我拒絕。”
她毋庸置疑的回答讓前座的人驟然怔了一瞬,沉默片刻,問:“你不想報仇?”
“想。”陳窈回答得幹脆利落,話鋒一轉,“但不夠。”
“不夠?”
“江之賢鐵血統治,江家登頂四方王座,我人微言輕如蚍蜉,如何撼動百年大樹?”
“你扔幾張不知真假的資料置身事外,卻要我以身試險,難道覺得我失去雙親無所依靠,隻要對方施以援手就一定會抓住?”
“況且找我無非就是讓我出賣色相勾引江之賢,他那種人身邊不缺美女,你如何確保我一定被看上?”
連連發問,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一位未成年少女。
陳窈拉開座椅背面的兜袋,扯出紙巾,擦拭指甲縫裡的血跡。
“不自量力等於送死,看守所等死不用費腦子,橫豎都是死,我選後者。”
她確鑿無疑地說。
車內沉寂,呼吸聲與車外細雨飄搖動響無形對峙。
數秒後,神秘人輕笑,“這些你不必擔心,一切未到時機。”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我們?
陳窈用手揉搓得傘柄溜溜轉,電鍍膜玻璃漏進來的光在她臉上也跟著轉。
“我很好奇,你大費周章救我出獄,和江家有血海深仇?還是想奪權?”
神秘人回避了正面回答,“和江家有仇的人太多,多一個少一個無關緊要,再者那種把人分兩類的地方不值得追求。”
“哪兩類?”
“一類所謂的上等,發號施令、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另外一類充當車前卒、替罪羔羊、生育工具、對上等人俯首帖耳的奴僕。”
聽起來有點意思。
她繼續套話,“那你是哪類?”
神秘人語氣不虞,“小姑娘,看來獄中生活還沒教會你生存法則。”
陳窈不在意地笑,“人嘛,趨利避害是本能,有時還需要舉起發抖的手铤而走險。”
“那你答應了?”
她隻是笑,不回應。
“我會將你送出國研修,兩年時間,於你而言做任何事都綽綽有餘。”神秘人自說自話,拋出誘人條件,“並且事成,你將獲得全方位的自由。”
自由?
有限的東西,隻有本身自由的人才憧憬。
陳窈揉了揉隱隱發疼的眼角,擦開玻璃的霧,散漫的視線聚焦了。
看守所前保鏢分至兩列站邁巴赫前,人手一把黑傘撐在中間通道上方截斷雨水。
雙胞胎兄弟緊跟其後,一人雙手託金盆,一人手持柚子葉和柳條扎成的掃帚。
過了幾秒,鐵門大開,穿制服的兩位男人點頭哈腰,隨後一道颀長身影出現。
是位年輕男人。
極高,比所有人都高,骨架比例如天人所塑,線條流暢得沒有一處贅餘。
再近點,雨霧連天窺得他長發及腰,黑色薄緞襯衣,黑褲,中幫黑皮靴,一身黑涼陰陰地匝身,如不見日光的暗河從頭淋到腳。
唯獨腰腹那把半臂長的刺刀反射幽幽寒光。
兩邊隨從的頭顱低下去,他走出來,步伐緩慢,闲庭信步的慵懶姿態,仿佛這可怖牢獄不過是家門口的小花園。
託金盆持掃帚的隨從迎上。他歪了下頭,慢條斯理解袖扣。雙手背面紋的圖騰繁復精致,看不清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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