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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江家短短半年時間死了一半人,被殺的人包括著名企業家、銀行家、政治家、律師。一連串的兇殺案,隔日兇手就會去警局自首,而相關企業都被江歸一國外的公司取締。江之賢就是要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所有人:新時代來了,繼續以前的老路隻有死路一條。
這條洗白之路成功走到盡頭。
江頌竹稱隻想過逍遙人生,主動上交十二系,接著其他系舉旗投降。
江歸一以勢不可擋之勢手握十二個系,以及江亞卿和江梵分管系別的話事權。可謂真正的位高權重。
以致越過繼承過程,江之賢宣布退位將主系權力移交,同時敲定祭祖之日的時間,十二月的第一天。
塵埃落定,意味陳窈可以出門了,她很開心,對江歸一開始和顏悅色,連做.愛都主動了起來。
以至從宣布到祭祖之日到祭祖前夕,江歸一後來每每回想都認為是最幸福美好的時光。因為那是他第一次覺得真正抓住了她。
每天忙完他帶她去南楚遛彎,她對什麼都好奇,喜歡新鮮有趣的東西,什麼都想摸一摸,拿在手裡研究,像剛涉世的天真孩童。
有時江歸一覺得這才是陳窈本來的樣子,她確實“沒人性”,但世界上最可怕反而是人性,她這樣純粹美好的樣子,他恨不得藏起來誰都不給看,又想叼嘴裡向每個人炫耀。
他按耐不住喜愛,但凡陳窈多看一眼的玩意,統統都要買下來。
對此陳窈很無語,她研究那些東西,隻是想看看能不能拆了變成炸藥之類。江歸一對她總有種奇妙的濾鏡。特像老父親溺愛智障孩子。
“要不然我們過幾天回渝水住?渝水離市中心近,免得坐這麼久的車。”江歸一噤聲,渝水是近但更容易逃跑,他口吻嫌棄,“渝水太小了,榆寧住的舒服,後山和通蔭山莊都夠玩一個月。”
“好,以後你帶我玩。”
這句話簡直讓江歸一欣喜若狂,他隱約覺得陳窈已經妥協了,再次試探道:“真的?”
陳窈點頭,“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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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最後一天,江歸一興衝衝地帶陳窈去江家買的電影院看電影,半路下起雨,她打開車窗,伸出手,“唉——”
陳窈的輕輕嘆息就像秋天的雨輕輕拍打江歸一的心,他覺得自己就像空中飄零的落葉,她滴在哪一處土地,他就落在哪裡。
他把她的圍巾往上扯,又用手掌貼貼她冰涼的臉頰,“怎麼了?”
“不想看了,回去吧。”
江歸一怕她感冒,敲了兩下隔板表示打道回府。
陳窈注視著窗外,袖子裡的手攥成拳,“你說,明天祭祖會下雨嗎?”
“不會吧。”
“真的不會嗎?”
“不會。”
“希望承你吉言。”陳窈對江歸一淺淺笑了下。那笑容可不多得,江歸一有種踩在雲端的感覺,輕飄飄的夢幻。
晚上回去後江歸一甚至體驗到了從前沒有過的下位。他們坐在窗臺,明亮朦朧的月光透進潮湿炙熱的房間,陳窈眉頭微蹙,颧骨到鼻尖緋紅一片,細密的汗水從額頭流到鎖骨,棕色頭發在胸前蕩來蕩去,偶爾乍泄春光。
江歸一伸手按住她的唇珠,用力碾壓,欣賞從白回血的過程,然後讓她咬住自己的手指。
他緊緊盯著她,一瞬也舍不得眨眼,要將這樣美好的畫面一輩子刻進腦海。最後心髒似乎都被她香香的汗水淋湿,他感覺有什麼即將決堤,卻也欲壑難填。
所以他再次說:“陳窈,可不可以愛我,我想要你愛我。”
陳窈撫摸那對漂亮的金色眼睛,低頭往他上揚的眼梢落下一個吻,“我等你創造奇跡。”
因為這句話,江歸一晚上睡的特別安穩。近日的疲憊與血腥被陳窈的香味溶消,他再次做了同樣的夢,冰封之地的風霜變小了,懸掛的那顆蔚藍色的水晶球離得非常近了,觸手可及。
黑暗中陳窈慢慢睜開雙眼,輕輕推開江歸一,打開他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將重回脖頸的梨花項鏈插進充電口,點進追蹤程序快速輸入一串代碼,紅點微微閃爍,消失,再次出現時已經定位到明日的砚山。
她悄無聲息把手機放回原位,注視著江歸一,雙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他的脖子,意識到自己做什麼,她
有些懊惱地收回手,隨後靜靜地看了江歸一很久,眼神復雜,有溫柔、悲憫,還有絲難以察覺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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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萬裡晴空,江家祭祖的開山禮比任何一次隆重,袍哥沿著砚山做方首,清晨的燈火通明,照耀了最亮的白晝。
南楚群眾聽說江家第一任沒有經過繼承權便任大統的掌權人,紛紛湊到砚山腳下圍觀。
八十一輛奔馳,八十一輛越野,九輛全黑超跑,九輛軍用汽車,全部跟在車牌號為1的黑金色勞斯萊斯後方。
停到山腳他們就看不到了,隻能隱約瞧見從後座下來的男人長發飄逸,一顆九眼天珠悠悠蕩了幾下,數百名黑西裝的江家鷹犬跟在他身後,遮擋了驚鴻一瞥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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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歸一視線淡淡梭巡,“陳窈呢?”
“她和戲臺班一起先到了,在山頂大棚裡,有二十名保鏢看守。”
砚山隻有一條路,他稍微放下心,又拿出手機打開定位檢查,吩咐道:“再調二十名守在他們那邊,提前下砚山的人必須嚴格審問排查。”
“是。”
儀式開始,江家各人依靠自己的步位對號入位,由龍頭登點將臺,各執事奉命傳令,設立祭祀位,點燭,焚香,上法器。
江歸一首位入場,跨進火燒門,用金盆洗手潔面,他設立的規矩,不跪天地祖先,所以洗完手披上黑色大衣,抱香師就將頭香雙手奉上了。
他斬掉香,喝掉鹿血酒,一步步走上高臺,看著金龍的兩隻栩栩如生的眼睛,心裡總有些不安。
不知道陳窈在幹什麼?
那件戲袍挺薄,山頂風大感冒了怎麼辦。
江歸一轉身,翻湧的風吹起烏黑長發,天珠搖擺,那雙丹鳳眼的鎏金睥睨著下方的人,逐漸矜冷而深不可測。
他兩手附胸合抱,左右分開,右手無鞘之刀舉高,上下三起落。
饕餮梼杌鎮在手背之上。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踩階梯高管高喊:“一叩首!”
數百號人同時恭敬俯首,以表忠誠,直到九叩首為止。
敲鑼打鼓聲響徹雲霄,戲臺班的臺子拉開帷幕,婷婷嫋嫋的戲袍如煙如塵。
花旦一記回馬槍,“手捧一支開山令,威風凜凜鬼神驚!”
江歸一滿目柔情地注視最嬌小的青衣,想到回家後能獨享,嘴角微微上揚。
戲臺班退場時,隊伍末尾的小青衣突然回頭,低頭盈盈一笑。風吹起青綠色的前襟和流水般的飄帶,發髻的銀飾叮鈴鈴響動。
江歸一情不自禁半截臺階,江之賢咳嗽著攔住他,沉聲道:“歸一,儀式就這一次,守點規矩。你看看有多少人等你號令。”
旁邊的江之賢偏頭,似乎有點不忍心。
江歸一掃向臺下烏泱泱的一片黑色,雙手握拳,眼睜睜看著那抹綠色漸行漸遠。不知為何心裡有種言喻的恐慌。
之後程序按部就班進行,然而祭祖結束後的一分鍾,江歸一剛下臺,戲臺班的位置突然火光衝天。
他心跳陡然漏拍,趕緊拿出手機查看定位。
紅點消失。
江歸一腦子嗡嗡作響,理智消失的前一秒吩咐速度引水,隨後不顧眾人阻撓和驚訝的目光,飛般衝向戲臺班。
火勢非常大,香灰漫天飛舞。戲臺班的人捂著鼻口跑出來。
“陳窈呢!看到陳窈沒?”江歸一扯住黃天源的衣服,因為太過用力,手背的青筋十分駭人,“你不是應該和她一起?!她人呢?”
“不知道啊。”黃天源咳嗽不止,似乎被嗆到了,“她說有點困,去後面睡一會兒,但柱子砸下來了,我......”
江歸一眼前發黑,二話不說直接往火場衝。他揮刀瘋狂砍開焚燒的木頭,衣服被火星濺出大洞。
幼年、少年時揮之不去的夢魘。他厭惡火也怕火。
但此時隻想找到她。
動作太迅猛,刀柄打到開裂。
一張折疊的方片紙掉出來,火焰迅速吞噬折角,
但江歸一還是看到了上面殘缺不全的字。
——江歸一,我……
——九九歸一,幺幺歸一,千萬別忘了。
江歸一太陽穴突突跳動,腦袋驟然鈍痛,變得沉重無比。
怎麼可能忘!
九九歸一,幺幺歸一。
幺幺,本就是他先想的名字。
不確定她的真名,幺幺,獨屬自己的名字。
早就畫好了刺青圖紙,所以他恨那傻子搶佔了先機。
“陳窈!陳窈!”
那麼小一隻,身體又不好。江歸一不敢想如果發生坍塌,陳窈該怎麼逃離。
眼睛倒映越來越大的火勢,他的靈魂末梢似乎燃起了火光。
砰!
木頭從面前砸落。
江歸一止住腳步,頭像被重物猛砸數下,暈眩感太強烈,他不得不閉眼緩解,嘴裡喊著,“陳窈——!”
“二爺!”
雙胞胎趕過來,“二爺!快出去!這裡要塌了!”
“滾!”他奮不顧身往裡衝,“幺幺!幺幺!”
越來越多的人抓住江歸一的胳膊,就像越來越重的責任壓到肩頭。
如果剛剛直接去找陳窈,如果沒有守這破規矩。
那一雙雙手將他往外拖,但卻將他推入深淵。
江歸一方才的優雅氣度全無,雙眼通紅,揮著刀亂砍,“滾!誰攔我我就殺了誰!”
江二爺的屬下都忠心耿耿,哪怕被砍得遍體鱗傷,硬把他拽出了火場。
轟——
繪制龍紋的門頭倒塌。
又是這樣葬送一切的的火。
帶走了母親,帶走了軟弱的自己,帶走了他所有喜愛的東西,如今又要帶走他心愛的人。
“不……不要……不!”江歸一看著坍塌變形的建築,絕望地嘶吼,“不!幺幺——!”
他奮力起身,再次想衝進火場。
“壓住他!”江之賢命令。
江歸一回頭大吼:“我看誰敢!”
十幾個人同時壓住掙扎咆哮的江歸一,“二爺,對不住了,火實在太大了。”
山頂水源稀缺,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眼睜睜看著大火焚燒所有,表情越來越絕望。
黑色濃煙飄散風中,天穹壓低雨雪忽而降至,似憐憫,澆熄了這場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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