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隻有零星幾個客人,個個衣飾非凡。
陸世澄旁若無人領著周嫂向裡走,周嫂也不敢亂看,很快就如貴賓一般被安排坐在一間暗紫色的貴賓廳裡,身後是一間內室,一堆經理和洋人忙著在裡頭伺候陸世澄。
鄺志林在另一端打電話,稍頃,走到近前向周嫂含笑賠了一聲罪,就自行到裡頭找陸世澄回話去了。
於是乎,小廳裡隻剩下周嫂一個,時不時有人將水果點心送到她面前來,人人都對她客氣得不得了。
周嫂一句也不敢多說,一下也不敢亂動,正襟危坐待在那兒,隻時不時豎起耳朵聽聽裡頭的動靜,內室的僕歐一直在跟陸世澄說外國話,她也鬧不清陸先生究竟是來談生意還是來買東西的。
忽聽樓梯上傳來高跟鞋的聲音。
幾位珠光寶氣的太太下樓來了,領頭的那位太太說:“喬太太,恭喜你新得了這樣漂亮的一對耳墜子,換我是你,天大的氣也該消了。”
另一位太太似是笑著哼了一聲。
“喬太太素來不是愛生氣的人,隻怪今天那兩個小姑娘自己跳出來找麻煩,我們闲聊我們的,她們倒認真問責起來,也不知哪來的野孩子,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
“她那樣的出身,能懂規矩才怪。”有人諷聲笑道,“我算是想通了,這小賤人突然變得如此囂張,無非是因為要當電影明星了,要麼就是新交了陸世澄做男朋友,她以為自己有了靠山,就可以不把喬家放在眼裡了,真是做夢。”
至此,周嫂終於聽出了門道,不由得當場變了臉色,竟是那位難纏至極的喬太太。
太太們跟著笑道:“小姑娘還是太年輕,不知這世上就數男人最靠不住,真要把男人的青睞當做資本,就等著一場空吧。方才那篇新聞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陸世澄最近又在追玉佩玲小姐——”
話音未落,一位女店員走到樓梯前低聲打斷幾個人。
“喬太太,周太太,劉太太!”女店員緊張地指指貴賓室這邊。
幾人納悶地往下一看,卻隻看到一個裝扮寒素的半老太太,正要喝問女店員在搞什麼鬼,忽見一個年輕男子從貴賓室裡出來。
店堂裡倏地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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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徑直走到光線下站定,仰頭朝樓梯上的幾人看去,明明是那樣漂亮的一雙眼睛,卻像錐子似的,簡直能刺穿人的心。
喬太太雙腿直發軟,卻強裝鎮定對旁人說:“我們走。“
這時,貴賓室裡一個洋人追到陸世澄身後,用蹩腳的中文請示道:“陸先生,再同您確認一遍,這上頭是用中文字燙上‘聞小姐生日快樂’嗎?”
洋人手裡捧著一個沉甸甸的紅色錦盒,一看便知裡頭裝著貴重首飾。喬太太回頭一看,臉色愈發難看。
陸世澄沒有接洋人的腔,卻示意鄺志林將喬太太攔住。
“喬太太。”鄺志林臉上慣有的世故笑容不見了,語氣相當冷淡,“我們不清楚你究竟跟聞小姐有什麼過節,但我們已經不隻一次聽到你當眾詆毀聞小姐了,這行為相當不體面,既侮辱了聞小姐,也降低了你自己的人格!作為聞小姐的朋友,我們希望喬太太以後對聞小姐放尊重一點。這不是勸告,而是鄭重的警告!僅此一次,希望聞太太不要再做一些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
他一句一句慢條斯理說著,絲毫不見戾氣。然而每說一句,喬太太的心就抖瑟一下。
她倒不是非要跟聞亭麗過不去,隻怪這段時間家裡糟心事太多。老爺處處碰壁,兒子兒媳也不省心,莉芸原來不是懷孕,而是月事不調,最近正忙著吃藥調理身體,杏初雖然每晚按時回家,但一顆心不知道落在何方。
最氣人的是,寶心這孩子最近也開始學得不聽話了,不但不肯接受家裡安排的相親,還整日嚷著要去北平念書。
面對這失控的局面,喬太太感到深深的無力,她這個做母親的,難道還能害自己的孩子不成?這些年她為這個家做了這麼多事,為什麼到頭來隻換來子女對她的抱怨。
要是丈夫爭氣些,她平常又何需如此處處要強,不,杏初和寶心從前不是這樣的,歸根結底,這些變化是從兄妹倆認識聞亭麗開始的,所以她一看到聞亭麗就來氣。
但——陸世澄那靜若寒潭的眼神讓她知道,方才的這番話裡,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警告是認真的,對聞亭麗——似乎也是認真的。
她不禁暗自咬了咬牙。
但是心裡再不服氣,面上也隻得服軟,為了解決資金上的困境,丈夫最近一直在託高庭新幫忙牽線向陸家的銀行辦貸款,她作為長房的當家人,更是舍下臉面四處奔走,不然今天也不會專門跑到高公子的新店來捧場。
像高家這樣的暴發戶,喬家以前何曾放在眼裡過。
這些都不提了。她隻知道,要是把陸世澄得罪狠了,喬家將來的日子絕對會比現在難過十倍。
她隻得嗬嗬笑起來,隻是笑聲像吞了一把沙子似的幹澀難聽。
“話說起來,想當初聞小姐轉到務實中學去念書,還是我幫忙辦的,我怎會故意為難她呢,誤會,隻是一場誤會,聞小姐那邊,還請陸先生幫忙轉達我的歉意。”
周嫂雖然沒念過什麼書,卻很會講故事,當時的場景被她描繪得活靈活現。
“那麼多店員,那麼多朋友,大家就那樣看著喬太太向陸先生賠罪,喬太太那面色比死人也好看不了多少,我瞧她那樣子,前頭心裡有多氣,後頭就有多解氣!叫她整天欺負人,如今也碰到硬茬了吧。”
聞亭麗一聲不吭聽著,她倒不因為喬太太服軟覺得解氣,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深恨過喬太太。自打聽過鄧院長那番話,她就深深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喬家那種封建大家庭,喬太太也隻不過是個被困在牢籠中的傀儡而已。
讓她開心的是陸世澄的態度,他總會光明正大站出來維護她,而且,虧他昨天晚上裝得沒事人一樣,原來他壓根沒忘記今天是她的生日。
真想問問周嫂有沒有瞧見錦盒裡是什麼東西,但最終決定保留一點神秘感,於是強忍著,隻將小桃子抱出來交給周嫂。
趙青蘿和燕珍珍則幫著在街邊叫了一輛黃包車,大伙在原地目送周嫂和小桃子離去,這才笑嘻嘻結伴去往仙樂絲。
聞亭麗痛痛快快在仙樂絲玩了一下午,期間在舞池裡遇到了好些務實、秀德、甚至慧珍女子中學的女學生。
大家都是因為暑假無事才相約出來跳舞,聽說今天是聞亭麗過生日,這些女孩幹脆也加入了慶賀的大軍,跳舞的跳舞、玩橋牌的玩橋牌,玩得不亦樂乎。
玩到五點半時,聞亭麗終於有點坐不住了。
說好這個點就散的,可是朋友們似乎沒有散場的意思,她不忍心掃朋友們的興致,隻得裝作無事的樣子,笑哈哈跟大伙跳舞、聊天。
末了,還是眾人當中閱歷最深的黃遠山看出聞亭麗心不在焉。
她抬腕看了看時間,笑著拍拍手說:“昨天我隻訂了下午場,時間已經快到了,大家若還有興趣繼續跳舞,我立即跟老板續一個夜晚場繼續跳,假如想換個節目,譬如去看電影、吃冰淇淋什麼的,那就不必再續訂了。”
“走吧走吧,先吃東西再看電影。”
女孩們一呼百應,聞亭麗趁機溜到帳房去買單,結果被告知黃遠山昨天就結了賬。
她隻得摸出一把小費交給洋領班,讓他速速到對面大光明影院買二十一張頭等票,剛才她數過了,在場的女孩子一共是二十一名。
“等她們到了電影院門口,你就把這些電影票拿出來給她們,就說已經付好錢了。”
這話恰巧被路過的同學聽見:“這是怎麼回事,專門請大家看電影,自己卻急著要走?”
聞亭麗一個勁地強調自己並不急著走,隻是家裡臨時有事需回家一趟。
趙青蘿撲哧笑出聲。“是是是,你不急,那就請你多待一會吧,诶诶,怎麼又跑?”
黃遠山更是促狹地幫聞亭麗叫了一輛黃包車,推她上去,又假模假式吩咐車夫說:“她說她不急,一點也不急,路上慢點走就行了。”
聞亭麗什麼也不說了,隻笑著對朋友們招招手。
看看時間,到底還是晚出來了半個鍾頭,陸世澄一向守時,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在她家等了一個鍾頭了。
現在的她歸心似箭,恨不得嗖地一聲飛回家,誰知剛走一會,天上哗啦啦下起了傾盆大雨,車夫被澆得眼睛都睜不開,不得已停下來到後座找鬥篷。
偏在這時,街上有汽車疾馳而來,還好聞亭麗眼尖及時提醒車夫一聲,不然兩個人都要被這不看路的汽車撞翻。
饒是及時躲開了,車夫仍在雨裡摔了一跤,膝蓋似是摔破了,坐在雨地裡灰心喪氣地說:“小姑娘,你再叫別的車吧,我、我是走不動了。”
這車夫的可憐光景讓聞亭麗想起自己的父親,怎忍心苛責,照舊將車費付給了他,自己急急忙忙跑到電話局從車行重新僱車。
可氣的是,暴雨天叫車的人格外多,連續打了四通電話,一輛車都沒叫到,整整在電話局裡耗了半個多鍾頭才等來一輛車。
陸世澄敲了敲聞家的大門,門內很快響起腳步聲。
周嫂開門見是他,忙笑道:“陸先生!快請進!”
陸世澄禮貌頷首,進屋後下意識看看四周。
“我們小姐還沒回來。”周嫂熱忱地說,“不過應該快了,您先坐,我給您沏茶。”
陸世澄目送周嫂進了廚房,在沙發上坐下。
這是他第二次正式拜訪聞家,客廳裡的擺設跟從前一模一樣,隻是茶幾上堆滿了這次醫院給她開的藥片,聞亭麗自己的一本英文書也放在上面,書頁上貼著圖書館的借閱標籤,是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
她向來喜歡讀戲劇,陸世澄俯身拿起來翻了翻,又看向客廳左手邊的鬥櫃,那上面擺著聞亭麗讀小學時登臺表演《西遊記》時的照片。他走到鬥櫃前饒有興趣地端詳相片裡的她,那時候的聞亭麗一團稚氣,可是她連豬八戒都演得那樣好。
此時恰是黃昏,臥室的房門都開著,迎著側橘黃色光線望去,忽想起自己在她家養傷時的情形,不禁有些失神,從懷裡取出首飾盒和一封信,將其輕輕放到茶幾上。
他希望她一進家門就能看見自己送她的生日禮物。
“陸先生,請喝茶。”周嫂的話聲打斷陸世澄的思路。
周嫂有點局促,放下茶盞後並不敢順勢拉著陸世澄說話,依舊帶著怯怯的笑容退回了廚房。
陸世澄獨自坐在那兒喝茶,可是坐久了究竟有點無聊,於是百無聊賴拿起茶幾上的一疊識字卡一張一張抽著看。
在這個稍顯簡陋的家裡,隨處可見兒童物品,識字卡、小玩具、小零食……每一樣都充滿了稚趣,每一樣傾注了聞亭麗對妹妹的愛心和耐心。
她是那樣愛護自己的家裡人,這一點,他第一次來她家時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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