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哭,想罵,想殺人,想隨手找到些什麼去把火撲滅,在巨大的情感刺激下,她徹底喪失了理智,橫下心就要往裡面衝,卻被陸世澄一把抱在懷裡。
她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全完了。她的《抗爭》膠卷,她當初費盡千辛萬苦保下來的攝影器材,她和同伴們一磚一瓦砌起來的攝影棚!
她的雄心壯志!
聽著聞亭麗哀戚的哭聲,陸世澄喉結滾動,痛惜地將她抱在臂彎裡,不斷摩挲著她的後腦勺。
但他知道,這時候不論自己做些什麼都無法安慰到她,忽聽見那邊傳來「哗啦啦」一聲巨響,有兩個人咳嗽著從裡面跑出來。
竟是黃遠山和譚貴望。
黃遠山不知從何處找來一片巨大的旗幟,狂亂地揮舞著旗幟向外衝,緩一口氣,扭頭又要往火海裡闖。
譚貴望跌倒在地,不及再追上去。
“黃姐!”聞亭麗不由分說衝上去抱住黃遠山的腰。
黃遠山力氣大得出奇,剛抱上去,就被甩在地上,陸世澄追上去死死拽住黃遠山的胳膊:“黃姐,不能進去,你會沒命的。”
“沒命就沒命。”黃遠山聲嘶力竭哭起來,“那是我的命啊!我的電影,我的秀峰!我還有什麼希望,我要跟這幫侵略者拼命!”
聞亭麗潸然淚下,陸世澄費了好大力氣,將黃遠山連抱帶拽拖到車邊,譚貴望這時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急忙幫著把黃遠山往車裡塞。
前一秒,黃遠山還在激烈掙扎,後一秒就毫無聲息了,聞亭麗湊近一看:“不好,黃姐厥過去了,得趕緊去醫院。”
黃遠山面如金紙,額上溫度滾燙,路上,聞亭麗幫她檢查,才發現她的胳膊和腿都燙傷了。
聞亭麗急得直掉眼淚,好在沒一會,路易斯就趕到了陸公館。然而,用過藥打過針,黃遠山的高熱卻絲毫未退,牙關咬緊,肌肉也異常緊張,需要兩個人合力才能把她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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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把一塊軟毛巾塞到黃遠山的嘴裡,又弄了幾個冰袋蓋在她的腿上和腋窩裡幫助降溫,越處理,路易斯的面色便越難看:“她的情況相當不好,我擔心會發展成喉痙攣。”
聞亭麗腦中一空:“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的情況比我預想中還要糟糕,或許是情感上遭受重大創傷所致,又或者是剛才在火海裡的時候吸入了大量的濃煙。總之是臨床上一種非常罕見的情況,我姑且給她再用一劑鎮靜劑試一試。”
要用的藥隻有紅十字會醫院有,陸世澄動用一切辦法去把藥調來。然而用完第二輪藥,黃遠山的情況絲毫不見好轉,甚至嘴唇顏色都有點不好看了。
譚貴望急得蹲在牆角抱頭痛哭。
聞亭麗顧不上傷心難過,兩手交握在一起,默默抵著自己的額頭,這讓她看上去像在祈禱,實際上,她的腦筋正飛快轉動。
她毫不懷疑路易斯的話:再這樣下去,黃姐會沒命的。
她的心,頃刻間被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害怕失去黃姐。
可是最好的大夫已經在這裡了,最好的藥也用了,接下來隻能聽天由命。
不,她想,也許大家的思路一開始就錯了,心病還須心藥醫!
黃姐對電影的熱愛,堪稱至純至性。就像魚兒離不開水,黃姐也離不開電影,秀峰的被焚,對黃姐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或許,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盡快幫黃姐重新建立信念……
想著想著,聞亭麗猛然抬起頭,意外發現陸世澄一直在邊上靜靜望著她。
“需要我做什麼?”
聞亭麗莫名感動,握緊他的手:“我想馬上接幾個人到陸公館來。”
……
很快,曹仁秀、顧傑、小田、李鎮、柯慶和玉佩玲來了,就連身體尚未完全康復的月照雲也趕來了。
大家聚集在房門外,無比擔憂地望著房內床上的黃遠山。
聞亭麗跟大伙低聲交談幾句,眾人微微頷首,聞亭麗回屋半蹲在黃遠山的床邊。
“黃姐,你看,大家都來看你了。”一開口,眼淚就模糊了她的視線,“所有人都在,沒有一個舍得離開,大家都等著你醒來帶我們拍電影,你知不知道,你是秀峰的主心骨,公司被燒還可以重建,你要是倒下了,秀峰就迎來了真正的滅頂之災。”
屋內外響起一片低低的抽泣聲。
玉佩玲哭得妝都花了,衝到床尾說:“黃老板,你什麼意思,好不容易把我從華美挖過來,才拍完第 一部片子,你就要撂挑子嗎?!我還等著你幫我量身打造下二部呢,你快給我醒來,真沒想到你這樣不負責任!”
梅麗莎護士剛好端著託盤從外面進來,看見這一幕,嚇得忙要把玉佩玲請出去,聞亭麗卻衝她直搖頭。
李鎮原本隻是低頭不語,被玉佩玲的話所觸動,抬頭紅著眼圈說:“黃老板,那回你來蘇州找我,我對你避而不見,你不惜三顧茅廬,對我拍胸脯說誓要創辦一家與眾不同的電影公司,我被你的志向和魄力打動,毅然辭掉報社主編的工作加入秀峰,我沒看錯人,《春風吹又生》《雙珠》《天堂花園》……
每一次你和聞老板都能出奇制勝,跟你們在一起做事,我李鎮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現在呢?一場火就把你打垮了?你要是就這樣醒不來了,我第一個瞧不起你!”
床上的黃遠山依舊昏迷不醒,眼角卻無聲無息滑落一行淚。
聞亭麗心弦一顫,忙湊得更近一點:“我知道你能聽見,黃姐,你聽我說,秀峰是被一把火燒毀了。但我們秀峰人還在,我相信隻要大家不走散,一切都可以重來。
大不了我們先往南走,去武漢、去重慶,再不然就去香港,高筱文去香港的時候,連個雞蛋都不會煮。如今她那間小公司已經辦得像模像樣了,可見隻要開了頭,萬事都難不倒我們。”
她抹了把眼淚:“你想想,秀峰剛成立的時候,全公司隻有我和你兩個人,連一個像樣的辦公場所都沒有,再看看現在,我們身邊聚集了那樣多的新鮮力量,大家都等著你帶我們往前走,黃姐,你聽見了嗎——”
突然間,路易斯驚喜地說:“她好像真的能聽見,梅麗莎快過來,病人的肌張力已經不那麼高了,快給她喂藥。”
聞亭麗惶然退到一邊。這一次,藥喂下去沒多久,體溫就有了下降的趨勢,聞亭麗喜極而泣,與大伙相擁在一起。
再過一個鍾頭,黃遠山的情況進一步好轉,聞亭麗脫離般軟倒在床邊的椅子上,等情緒稍平復,她開始有條不紊地部署遷移事項。
公司沒了,當務之急是公司員工們的生計問題。
“等到黃姐情況再穩定些,我們就動身。願意跟我們去香港或重慶的,請舉手。不願意走的話,秀峰也絕不勉強,我會額外支付一筆遣散費。”
眾人齊刷刷舉手,隻有編劇部經理柯慶例外。
他沒好氣地說:“一大家子都在鄉下,拖家帶口地逃難不方便,我打算回鄉下避一陣,再說我對當前的戰局頗有信心,就不跟你們湊熱鬧了。”
聞亭麗不容分說從包裡取出一沓銀元塞給他,足有四百塊之多。
“這——”柯慶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秀峰從不虧待自己人,您為公司效力這麼久,這是您應得的補助,快拿著,家裡那麼多人等著吃飯呢。當然,將來柯先生再想創作電影劇本,歡迎您隨時聯系我們。”聞亭麗笑吟吟地說。
柯慶赧然點頭。
陸世澄仰頭望望天花板,沒忍住又朝那邊看去,他早說過,聞亭麗的靈魂是金燦燦的,秀峰的被焚,對她造成的打擊一定不小,但她撐住了。在這方面,聞亭麗一向有著驚人的自愈能力。
鄺志林看在眼裡,由衷感嘆:“聞小姐跟黃遠山這份交情,委實讓人動容。說實話,從前我多少對聞小姐有點偏見,可是後來接觸多了,越發欣賞聞小姐的為人處事,她真是、真是一位極有魄力的女子。”
……
一夜之間,陸公館成了一個臨時收容所。
曹仁秀和顧傑等人剛安頓好,立刻把父母兄妹也接過來,吃晚飯時,飯桌邊起碼圍了幾十號人,弄得陸公館嘈雜不堪。
這也沒辦法,眼下人心惶惶,租界畢竟相對安全些,尤其是陸公館。
月照雲等人隻擔心會打攪太甚,沒想到陸世澄毫不介意。不僅管吃管喝,還讓人把後樓的客房一一拾掇出來,以便眾人當晚在陸公館安置。
玉佩玲百忙之中不忘把聞亭麗拉到一邊,打趣她:“他真是好涵養、好脾氣,先前曹仁秀的姆媽不小心在書房門口吐了一地,那味道真是臭氣燻天,陸世澄不但連眉毛都沒皺一下,還幫著拿毛巾遞水,這種時候最見一個人的真品性了……他要不是你的男人,我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聞亭麗氣笑:“你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趕緊去睡一會吧,在黃姐床邊守了一整晚,眼圈都熬紅了。”
平時玉佩玲排場極大,吃穿用度無不考究,動輒嫌棄這個、嫌棄那個。可真到了關鍵時刻,她卻極講義氣,整晚忙前忙後,毫無怨言。
面對這群可愛的伙伴,聞亭麗心裡時時蕩漾著一股柔情,她同陸世澄商量究竟是去香港還是重慶,陸世澄毫不猶豫說:“香港。”
“怎麼說?”
“香港的電影行業相對繁華些,別忘了你的《抗爭》才拍到一半。”
第104章
動身前, 聞亭麗因為放心不下丁小娥等一眾女工,連夜收拾了一大堆幹淨衣食,同陸世澄去夜校找她們。
女工夜校是秀峰當初用《春風吹又生》的票房收入所創建的, 之後「春風吹又生——女工基金會」在社會上籌集到的善款, 也都陸續投入在該校的建設中。
校方目前僱有十名年輕女教師,除了教女工讀書認字之外,也負責給失業女工推薦工作,此外學校裡面還建有食堂以及四十多間校舍,專供師生們吃住。
聞亭麗和陸世澄趕到時,學校基本不剩幾個人了,倒是丁小娥和一位姓鄭的年長女工還耽擱在宿舍裡頭,丁小娥正蹲在床邊給鄭姐喂粥。
“聞小姐, 陸先生,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可不敢亂跑,外頭正打仗呢!”
聞亭麗急聲問:“她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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