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怕我反悔,馬上開車帶我去,下車的時候,還著急地拉起我的手往病房走。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梁越像觸電一樣突然松開了我的手,耳朵也紅了起來。
梁越是我們這幾個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小時候,每次梁越被氣哭,都是我去安慰他。
久而久之,他很黏我,總愛拉我的手。
長大後也改不了這習慣。
直到被紀忱言揪著耳朵教訓了一頓,他就再也不敢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梁越的耳朵越來越紅,卻還是故作鎮定地指了一間病房,說:「紀爺就在裡面,你們好好聊,我先走了。」
大男孩似乎是害羞了,同手同腳地離開。
8
紀忱言的病房門口守著兩個保鏢,他們都認識我,規規矩矩地朝我鞠了一躬。
但是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露出為難的神色,並沒有讓我進去。
ťű̂⁹我有些疑惑,直到聽到裡面Ţű̂ₑ玻璃杯摔碎的聲音,還有女人低聲哭泣的聲音,我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紀爺,我真的錯了,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求你原諒我好嗎?」
「滾,你在幹什麼?」
「要死也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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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忱言極為不耐煩地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把兩個保鏢都嚇了一跳。
我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見紀忱言從病床上滾下來,緊張地抱著許瑩瑩,死死按著她的手腕,止不住的血還是從他的指縫溢出來。
看著十分慘烈。
紀忱言聽見開門聲,抬頭正好看見了我,瞳孔裡的慌張一點一點放大。
許瑩瑩痛到臉色蒼白,卻還是朝我露出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傷的。」
「打擾了。」
我轉身離開,走得不快,紀忱言一瘸一拐地追了上來,緊緊扣住了我的手腕。
很快,我的手腕也跟著染上了刺眼的血色,「顏顏,聽我解釋,是她自己跑過來的,怎麼也趕不走。」
「顏顏,別這樣看我,我真的隻喜歡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原諒我。」
我反問道:「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嗎?」
沒有絲毫猶豫,紀忱言點了點頭。
我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紀忱言,你做的這些,真的很掉價。」
9
幾天後,我收到了梁越的消息,他說梁欒大師終於答應見我了。
看著梁越一臉得意的小模樣,我又順勢誇了他幾句。
他又飄了,在他舅舅跟前,一個勁地幫我說好話。
梁欒大師覺得梁越很吵,抬手打斷了他毫無邏輯的發言。
「差不多得了,你就是溫顏,我那個沒出息的小侄子都快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梁欒大師果然像外界傳的那樣,脾氣古怪,總板著一張臉,冷言少語。
我開門見山,說明我的來意後,直接被拒絕了。
他說他已經退圈多年,不會再幫人修復書畫了。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面被拒絕,我心裡還是有點失落。
梁越不想讓我失望,繼續纏著大師,各種撒嬌。
「受不了了,都多大了,好,好,雖不能親手幫你修復,但是可以讓我的得意弟子動手,有什麼問題,也可以來問我,這樣總行了吧。」
這時候,梁越也好像才反應過來,拍著自己的腦袋,恍然大悟道:「對了,怎麼把他給忘了。」
梁越故作神秘,說要帶我去見梁欒的得意門生。
可我也大概猜到了他是誰。
收起書畫,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聲略微驚訝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溫顏?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轉過身,看見來人穿著駝色大衣,五官深邃溫潤。
我猜得沒錯,梁欒大師的得意弟子,果然是周隨。
上學那會,周隨就展露極高的藝術天分,擅長修復東西,後來又迷上古玩字畫,收集了不少。
如果不是家裡有礦需要繼承,需要學習商業管理,繼承家業,他應該也能在藝術上取得一些成就。
「原來你們都認識。」
周隨倒了一杯茶水,恭恭謹謹地送到梁欒大師跟前,補充介紹了我的身份。
大師接過杯子,吹了吹熱氣,從琥珀色的茶水中抬起眼皮,才重新用審視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轉頭看著周隨,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很特別的女孩。」
周隨看著我,很自然地回答,「是的。」
四方木桌上的放著一爐檀香,青煙嫋嫋,靜室裡又靜了幾分。
梁越不明所以,卻還是附和著誇我,「我也覺得,溫顏也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
話剛說完,梁欒就被自己的傻侄子逗笑了,抬手拍了拍他腦袋。
周隨答應幫我修復字畫。
印象中,周隨似乎沒有拒絕過我的任何請求。
見我對這門手藝感興趣,他也很耐心地教我。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基本上都是呆在一起。
周隨的話很少,長得薄繭的修長手指,輕輕從紙上劃過,細致專注。
知道我哪裡看不懂,他還會刻意地放慢速度,不動聲色地照顧著我的感受。
跟著他一起修復書畫,整顆心也慢慢靜了下來,將所有煩心事全都拋到腦後。
去汙,託補,全色,裝裱……
前後經過十幾道繁復的工藝。
修復完成的時候,天又黑了,之前破損嚴重的書畫,煥然新生。
看著幾乎完美的成品,我們相視一笑,很有成就感。
揮毫潑墨,看似隨意的線條,卻勾勒出寫意的山水境,遒勁有力的筆跡組成的詩句,是獨屬於文人墨客的浪漫。
看著書畫久了,我有種十分微妙神奇的感覺,既像找回失落的時間,又像穿越了時空。
10
奶奶看到這幅畫的時候,眼眶立馬就紅了,顫巍巍的手虛虛地描摹著,仔細卻小心,一時感慨萬千。
我給梁欒大師準備了一份謝禮,是一幅永安國畫大師的作品,他也高興地收下了。
為了感謝梁越和周隨,我答應請他們吃鴛鴦火鍋。
可到了約定時間,梁越不僅遲到,還闌尾炎發作,被送到了醫院。
這頓飯,就剩下我和周隨兩個人。
這一頓飯我們吃的很安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天色漸暗,檳城大道的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
「周隨,謝謝你。」
最近,我好像總在和他道謝。
其實,我也能隱隱約約察覺到周隨的心意,可我已經無法回應了。
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周隨很快猜到了我的心思。
「不需要有負擔,喜歡你是我的事,我樂意,我沒打算撬牆角,也沒打算藏著。」
我沒想到周隨會說得這麼直接,奇怪的是,我好像也沒有很排斥。
不知不覺,已是深秋,風中帶著冷意,樹上的黃葉快要落光了,隻剩下零星的幾片葉子,給秋色添了一份蕭索。
我看著飄零的落葉,轉移話題,「周隨,如果說,我想做學文物修復,還來得及嗎?」
有細碎落葉粘在我的頭發上,周隨抬手幫我拍掉。
橘黃色路燈打在他身上,整個人都是溫溫柔柔的,磁性的聲音沉了下來,像羽毛一樣輕柔。
「隻要你想做,就來得及,需要我教你嗎?」
11
入冬的時候,我見到了許久不見的紀忱言。
我都說不用了,他還是執意要上門和長輩致歉。
對於我和紀忱言的婚事,爸爸還是抱著希望,想讓我去挽回紀忱言,希望我們的婚禮如期舉行。
可我態度堅決,沒有妥協,也沒再聽他的話。
又因為我把心思放在學習文物修復上,他認為我是不務正業,氣得把我的練習作業撕碎,好幾天沒和我說話。
我和他們的關系變得越來越緊張。
但是Ŧüₚ我知道,我沒有錯,我隻是不想再走他們為我安排好的人生。
幸好這一次,我還有奶奶的支持,還有......
紀忱言知道這些事情後,不想讓我為難,主動上門道歉,當著長輩的面,我們把話說清楚,也徹底打消了爸爸的念頭。
奶奶一看到紀忱言就生氣,抡起拐杖就朝他打。
他也不躲,結結實實地挨了幾棍子。
紀忱言走的時候,天空正好下起了初雪,紛紛揚揚。
我們並排走著,踩著落雪,在路上留下淺淺的印子。
紀忱言穿著黑色衝鋒衣,頭發剪得很短,人瘦了很多,凌厲的下颌線也更加明顯,卻更加痞帥有氣場。
上次醫院分別後,我就再也沒找過紀忱言,
關於他的消息,我都是從梁越的嘴裡聽說的。
聽說他出院後,不僅和紀父大吵了一架,還差一點和他斷絕父子關系。
車禍後,他恢復得很不好,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常常大半夜痛到哽咽。
紀忱言漆黑的眸子黯淡無光,「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可是有些話,我還是想解釋清楚。」
12
「好,你說。」
冷風迎面而來,我攏了攏外套,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紀忱言一直注視著我。
「自從我爸害死我媽後,我就患上了嚴重的感情障礙,煩躁易怒,他們明明那麼相愛,可是怎麼說變心就變心,那時候我就覺得愛情真廉價。我沒法愛上別人,我試過很多次,都失敗了。」
「顏顏,你在我的心裡一直是最特別的,知道你喜歡我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反而是遠離你,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我不想傷害你,也不敢讓自己陷阱去,為了讓你離開我,我用了最蠢的辦法。」
「直到許栀死後,我才知道我錯了,我後悔了,後悔和她糾纏,後悔沒有處理好這件事情,她的死對我觸動很大,原來生命是那麼脆弱,我下定決心不想錯過你,不想讓自己後悔一輩子,於是積極配合治療。」
「治療的過程很痛苦,可顏顏,你是我克服所有心理障礙也想愛的人。」
紀忱言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問道:「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紀忱言不安地撥弄著腕骨上的佛珠。
我相信他說的話,紀忱言可是京圈桀骜不馴的太子爺,再錯的事情放在他的身上,也是對的。
多情浪子,對他來說才是最正常不過的。
可他卻放下尊嚴,說出了這麼卑微的話,將自己的傷痛袒露出來。
多年的喜歡終於得到了回應,我卻開心不起來。
「紀忱言,可是許栀死了,你知道的,她是我們永遠都跨不過的障礙,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選擇繼續往前走,紀忱言卻停在了原地。
直到我走遠,才聽到紀忱言沙啞的聲音,「顏顏,我會一直等你回頭,等原諒我的。」
可我沒再回頭。
我不想困在原地,困在不好的回憶裡,不想繼續活成別人眼中的樣子。
自此以後,我想為自己而活。
學著「乖張」一些,做不被定義的自己。
前面拐角的路燈下,站著一個溫潤欣長的身影,他穿著駝色大衣,隔著簌簌落雪,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是Ťűₒ我能感覺到他專注的視線,淺淺淡淡地鎖定在我的身上。
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越走越近,為我擋住了頭頂的落雪。
我仰頭看著他,心髒驟然一縮,眼淚自眼角靜靜流下。
很多時候,我都相信冥冥之中的多數安排。
或許,這才是我的故事該有的開始。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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