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森林裡撿到一隻身負重傷的狼人。
我省吃儉用為他療傷,每天都熬藥熬到雙眼通紅。
可是後來,他卻說:「我不會愛上一個臭名昭著的女巫。」
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你們狼人是什麼習俗,反正我是不會跟小動物談戀愛的。」
01
我是一個女巫,住在森林深處。
理想是擁有一隻修狗。
第一次看見身負重傷的路且時,我發出了土撥鼠尖叫。
路邊的小狗終於輪到我撿了!
把他抬回家洗幹淨後,我才發現,我撿錯狗了。
一身油亮的銀色毛發其實是他穿的皮草。
蓬松又凌亂的頭發蓋住的其實是一張人臉。
耳朵和毛絨絨的尾巴倒是真的。
不過是狼耳和狼尾。
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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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狗的手停了下來,我思考著怎麼把他原封不動地送回去。
狗叫了一聲。
不對,是悶哼了一聲。
他睫毛顫了顫,緩緩睜眼。
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像森林裡最好的黑曜石。
長得還挺像狗的。
算了。
當狗養吧。
02
我繼續動手刷他。
邊刷邊碎碎念:「你以後就叫旺財好不好?」
旺財抬了抬眼,輕聲道:「我有名字,叫路且。」
我說:「好的,旺財。」
旺財沉默。
旺財自閉。
他重新閉上了眼睛。
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
我用了一整天把他清理幹淨,連打結的頭發都給順直了。
我想把他叫醒。
卻發現他睡得很死。
原來是暈過去了。
我又往他嘴裡喂了些魔法藥水,他才醒。
路且摸了一把自己的頭發,陷入了沉思。
我邀功:「你的頭發都打绺了,我花了一下午才給你梳直!」
他平靜地說:「我是天生卷發。」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我尬笑:「好嘛,就當換了個發型。」
03
路且身上的傷很棘手。
但是,既然養了寵物,就要對他負責到底。
我從前是個貧困潦倒的女巫,吃了上頓沒下頓。
現在,為了攢錢給路且療傷,我連上頓都沒得吃了。
買一把鎮痛的草藥要一個金幣。
買一把止血的藥草要兩個金幣。
我每天拿著樹杈子,蹲在門口算數。
越算越覺得,路且被我這種窮鬼撿到真是倒霉。
我用的是最便宜的草藥。
但藥水卻是我親自熬制的,不帶一點雜質。
我常常熬藥熬到雙眼通紅。
然後紅著眼睛,繼續照顧半死不活的路且。
路且的傷口在還沒好全的時候,一到滿月夜便會重新裂開。
他痛得渾身是冷汗,本來就白的臉,更是失了血色。
薄唇被他咬出血珠,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
我拿著木碗,一口一口地給他喂鎮痛的藥水。
邊喂邊哼歌,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ţü⁷
「小狗,乖乖,小狗乖乖。聰明,活潑,啊淘氣又可愛~」
他沉默地聽著,在我停下來喝水的間隙裡,告訴我:「是狼。」
我滿不在乎地點點頭。
改個詞的事。
「小狼,乖乖,小狼乖乖~」
路且閉上眼,神色祥和地靠在我肩上。
我能聞到他身上縈繞著的雪松味。
讓我想起被雪覆蓋的針葉林。
04
路且的傷好了大半的時候,我讓他做康復訓練。
他已經大半個月沒有下地跑過了。
這對於狼來說,很不好。
我從獵人那裡買了一根骨頭,把肉都磨幹淨了,當著路且的面往遠處丟去。
「旺財,去撿!」
路且坐在藤條編織的椅子上看我的魔法書。
日光透過林間樹木,灑在他精致的眉眼上。
美得不像普通的狗。
他看了我一眼,無動於衷。
我好聲好氣地跟他說:「你乖乖聽話,我晚上做你最愛吃的骨頭湯噢。」
路且抿著唇,沒說話。
但他輕輕將書放在一邊,人已經飛了過去。
不愧是狼。
他身形矯健,撲出去的弧度宛若流星劃過。
隻一眨眼,他就將那根骨頭送回了我手上。
他低頭看我,眸光湛然。
「給你。」
我接過,反手又丟得更遠。
路且:「?」
我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以示表揚。然後命令他:「去撿。」
路且輕輕嘆了口氣。
再次跑了過去。
05
傷快好全了的路且會出門打獵。
清晨,他就背著我粗制濫造的弓和箭筒,靠在門框上,聽我念他需要的藥材。
「要一隻青蛙、一隻魚眼,兩株桃金娘……」
我念完了清單。
他還不走。就這麼低眉看著我,眸光熠熠。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仰頭看他,笑了:「我想吃烤面包。」
我從前愛拿著攢下的金幣去小鎮上買烤面包。
自從要攢錢給路且買藥,我就再也沒有吃過了。
路且點了頭。
此後,他每天回來,都會帶我喜歡的小面包。
入夜之後,他熟練地點起木屋裡的蠟燭,替我收拾好藥櫃裡的藥材。
然後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我站在凳子上,邊哼《小狼乖乖》,邊為他熬藥水。
他會彎下腰,任由我摸他毛絨絨的耳朵。
聽著我中英文混雜,胡亂地喊他「puppy」或者「旺財」。
然後在深夜的時候,抱起他的枕頭,回到我特地為他搭的房間裡去。
他的確像一隻治愈我的小狗。
可是我的美夢不長久。
06
有一天,早出的路且沒有回來。
他本該在黃昏的時候回來。
我騎著掃帚出去找他,手中緊緊握著魔杖。
我知道路且可能有仇家。
但我曾經是一個很厲害的女巫。
我有信心,從任何人手裡救出他。
可是我沒看見尋仇的人。
我在森林邊際看見了路且。
長著灰色耳朵和尾巴的狼人畢恭畢敬地,喚他「陛下」。
路且手上還拿著為我買的烤面包,神色在銀白的月光下晦暗不明。
他的聲音緩緩流淌,音色冷得令人發顫。
「我會盡快回去。」
「你讓部落的人大可放心,我不會愛上一個臭名昭著的女巫。」
他們都沒有發現我。
我坐在很高的喬木上,貓頭鷹為我遮掩。
它圓溜溜的眼睛在夜裡發出隱秘的光芒,它口中發出了隻有我能聽懂的奇怪叫聲。
「莉奧拉,連遠在雪域的狼王都知道你的壞名聲。」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他口中那個「臭名昭著的女巫」。
我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
那場浩大的獵巫活動中,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對女巫有偏見的人,將我的名字與邪惡畫上了等號。
07
我騎著掃帚,趕在路且之前回到了木屋。
像往常一樣,點燃蠟燭,坐在昏黃的光裡看魔法書。
門口堆積的落葉發出了悉悉窣窣的聲響。
路且推開了木門。
他脫下了沾著風霜的外衣,熟練地將東西放進藥櫃的格子裡。
然後將面包放進爐子裡,Ṫű̂ⁱ復烤。
我聞到了熟悉的黃油香味。
爐子裡的柴火燒著,他帶著一身暖意走過來,用手輕輕拿去我發上的落葉:「你剛剛出去過了?」
我合上書頁,點了點頭,然後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我沒有找到你,就又回來了。我以為你走了。」
他的睫毛顫了顫,眼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動。
遲疑了一會,他道:「我不會走的。」
我笑了一聲。
演技還怪好的,小狼王。
08
路且很會給我提供情緒價值。
如果隻是單純把他當作寵物,我簡直撞大運了。
我的養父老巫師生前養過一隻黑貓。
黑貓對他愛答不理,有時候還翻他白眼。
而路且對幾乎我百依百順。
熬藥水的時候,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不要計較小狗隨口說的話。
深夜,我還是照常坐在他身邊,一邊為他上藥,一邊講一些奇怪的睡前故事。
比如《小紅帽》《狼和七隻小羊》《狼來了》。
最後的結局都是,狼死啦。
路且聽得眉頭皺起,脊背都繃得僵直。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旺財,你跟別狼不一樣。」
他的耳朵動了動,柔軟的狼毛掃過我的手心。
有些痒。
蠟燭搖曳的火光昏黃。
路且坐著,我站起身,用棉籤蘸了藥水,彎下腰,仔細塗抹在他脖頸處粉紅色的疤痕上。
我喜歡養漂亮的狗,所以不希望他留疤。
碎發自然垂落,有幾縷拂過他的脖頸。
他輕輕吸了口氣:「嘶……」
我一驚,下意識地抬頭:「是今天調的藥水太刺激了嗎?」
路且的眼神躲閃,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和不自然:「沒有。」
他的耳朵紅得能滴血。
我了然。
果然還是藥水太刺激了。
下次改進一下。
他不好意思跟我提要求,但一個成熟的主人能意會!
09
路且最近很奇怪。
他打獵的速度變得怪快的。
路且已經背下了藥水的配方,不再需要我念清單了。
我睡到日上三竿,剛起床,披上鬥篷,就看見了背著弓箭站在門口的路且。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個哈欠:「早安,你要出門了嗎?」
今天好像還起得怪早的,趕上了路且出門。
路且說:「我打獵回來了。」
我一驚。
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還是早上。
啊?
這麼快的嗎?
不愧是山裡靈活的狗。
他手裡提著一隻野兔、一籃子藥草和一籃子花。
藥草,我倒進鍋爐裡熬了。
野兔,中午烤了吃掉。
至於那一籃子姹紫嫣紅的鮮花。
我想了想,把它們編成了一個大花環。
然後踮起腳,「啪」的一下,把花環套在了路且頭上。
嗯……
因為木屋裡沒有花瓶。
勉強讓路且當一下花瓶。
他的銀發在晨曦裡熠熠生輝,粉花與綠葉的顏色明豔妍麗。
像一幅油畫。
好看。
他摸了摸頭上的花環,語氣有些遲疑:「這些花是給你的。」
我彎著眼睛笑了起來:「在你頭上放一會。」
路且便扶穩了花環。
安安靜靜地站著,cos 一個花瓶。
10
秋日天高雲淡,陽光很好。
屋前的牽牛花與落葉都被鍍了一層金色。
我躺在木屋前的藤椅上看魔法書,路且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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