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之蛻第3章

在我出生的那個落後村莊裡，我媽因為生我傷了身體，落下病根，不僅不能再生育，也沒法再幹重活。

我爸很想要一個兒子，卻沒有錢離婚後再娶，於是整天對著我媽罵罵咧咧，喝了酒還動手打人，甚至連我一起打。

我上初中後就開始勸說我媽離婚，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提出，村裡的女人們卻來輪番地勸。

她們說：

「你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幾個男人是不打老婆的？你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又傷了身子，幹不了活，他還養著你，這還不夠嗎？」

「咱女人的命不就是這樣嗎？聽嬸子一句勸，想開了，認命了，就好好過日子，別折騰了。」

為什麼要認命。

為什麼要認命？

我不理解，也不認可，堅定地支持著我媽離婚。

她帶我搬到縣上，開了家很小的裁縫鋪子，不服輸地逃開所謂命運的禁錮，用那些針線和布料一點一點澆ţů₋築出另一條路。

人生來就無尊卑貴賤，更遑論認命一說。

我豁然站起身來。

一旁得意洋洋的盛瑤似乎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我：

「你想幹什麼？獎學金的評判流程都是公平公開的，很多同學都說我性格為人更好，是你太孤僻了，做人可不是全靠考試成績。」

「慌什麼，怕我們匹夫之怒血濺五步嗎？又膽小又要秀，真有你的。」

我笑了一聲，把心裡的怒火和憤懑強壓下去，「一點獎學金而已，你想要就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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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的路，何止千萬條。

她擋不住我。

7

那天下午，編輯突然發來消息，告訴我：「上個月完結那本書有影視公司看中了，正在談版權。」

我怔了怔，巨大的喜悅湧上心頭，連打字的手都在發顫：「真的嗎？」

「又不是愚人節，我騙你幹什麼？」

她說，「小竹，我記得你還在讀大學吧？真的很厲害哦。」

「現在市場懸浮得厲害，很少有這樣刻骨還接地氣的作品，所以版權能談成的可能性很大的。等我好消息。」

自我入行以來，編輯對我多有幫助，這一次也沒讓我等太久。

一個月後，她告訴我，影視版權賣出去了。

按照之前籤的合同，再扣掉稅，我大概能到手一百二十萬。

這是一筆我之前想也不敢想的巨款，等它真的打到我銀行卡上那天，我激動得出了寢室，在操場跑了好幾圈。

風聲呼嘯著吹過耳朵，我在運動後的酣暢淋漓中漸漸冷靜下來。

孟聽竹，別得意，別驕傲，這隻是開始。

我從這筆錢裡拿了很小一部分出來作為生活費，剩下的都存進銀行。

為了盡可能多掙點利息，我咨詢了宋棠相關事宜。

她很詳盡地回答了我，又笑著拒絕了我請她吃飯的提議。

「晚上一起去食堂就行了。」她說，「小竹，我一直覺得你比盛瑤好百倍千倍，不隻是因為學習成績。還有，你僅僅隻靠著自己，卻並不比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差到哪去。」

「她針對你，是因為她真的嫉妒你。」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我和盛瑤的人生本就不在一條路上。

那天晚上回宿舍，盛瑤難得跟我打了個招呼：

「孟聽竹，我男朋友晚上要請宿舍的人吃飯，你也一起來吧。」

「不了。」我隨口拒絕，「我晚上還有事。」

「哎呀，重要的幾門課都考完試了，你現在也不帶家教，還能有什麼事？」

她竟然湊過來挽我的胳膊，「你要是不來就是看不起我噢。」

一旁的夏嵐和熊雅也跟著她勸說我。

好像她們三個從來沒孤立針對過我，我和盛瑤的那些矛盾也沒發生過一樣。

因為想搞清Ṱũ̂ₐ楚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最後還是答應了盛瑤。

晚上吃飯是在一家價格不菲的海鮮餐廳，盛瑤的男朋友還帶上了他的室友們。

聽盛瑤說，她男朋友在一家學費奇高的大學國際班上學，同寢的幾個室友也是非富即貴。

見了面，她就開始跟人家介紹我：「這是孟聽竹，我們宿舍最自立自強的女生。」

那幾個男生宛如打量商品般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盛瑤對她男朋友旁邊一個看上去吊兒郎當的男生說：

「鍾巖，你不是就喜歡這種自強不息的妹子嗎，看我們小竹怎麼樣？」

說實話，聽她叫我小竹，我簡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被稱作鍾巖的男生衝我眯了眯眼睛：「加個微信？」

盛瑤竟然是來給我介紹男朋友的？

我內心警鈴大作，表情仍然平靜：「抱歉，不加陌生人。」

「怎麼能是陌生人呢？你跟瑤瑤是室友，我跟老周是室友，咱倆Ŧũ⁵不也就算朋友了嗎？」

任憑鍾巖怎麼說，我就是不肯掏手機。

眼看氣氛僵住，盛瑤和她男朋友交換了一個眼神，竟然出來打圓場：

「剛認識，不想加也行。等會兒吃完飯我們去酒吧玩，熟了再加。」

最後一行人去了附近的酒吧。

我看著酒水單上驚心動魄的價格，什麼也沒點，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就去了洗手間。

結果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鍾巖正靠著走廊的窗戶，指間夾著煙，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正要離開，他就叫住我：「孟聽竹。」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我停住腳步，淡淡地說：「如果你沒有失憶的話，我們兩個小時前的確在海鮮餐廳見過。」

他吸了一口煙，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有意思，真有意思。我不打算下手了。」

我皺了皺眉，看著他。

「告訴你吧ţū́₇，你那室友，盛瑤，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勾搭你，爭取讓你愛上我，沉溺有錢人的生活，幻想嫁入豪門後，再把你甩了。我本來對勾搭一個漂亮姑娘挺有興趣的，但見了你之後，改主意了。」

「別誤會，不是說你不夠漂亮，而是你一看就是全村的希望那種類型，我可舍不得。」

我的內心毫無波動：

「雖然按理來說我應該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但陽謀也是手段的一種吧？你是覺得坦白這一切，再貌似真誠地誇我兩句，我就會動心？」

鍾巖愕然地看著我。

片刻後，他掐了煙大笑：

「盛瑤真是有眼無珠，安安分分當她的小公主不好嗎，非要找你麻煩。」

8

介紹男朋友的計劃失敗後，盛瑤對我又冷淡下來。

一直到大四，由我的原著改編的那部大熱甜寵劇定檔播出，我被叫去吃了個飯。

臨走前，女主演的助理追出來，塞給我一個大紙袋：

「孟小姐，感謝您的作品，寫得非常出色，我們家藝人很滿意她飾演的角色。」

回到宿舍後，我拆開那個紙袋和裡面的盒子，發現他送我的是 prada 的一款包。

我正要拍下來，發給宋棠問問多少錢，盛瑤忽然推門進來了。

看到盒子裡的 prada，她神色猛然一變。

然後鄙夷地說：

「孟聽竹，我知道你很羨慕我的家境，但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不能走上歧路啊。」

「管好你自己吧。」

她無視了我的不客氣，又問：「難道你敢說這不是別人送的包？」

「就算是別人送的，請問和你有什麼關系？」

盛瑤被我懟得說不出話來。

結果沒過幾天，學院裡關於我的流言又甚囂塵上，說我禁不住金錢的誘惑，被人包養了。

這一次，連輔導員都把我叫過去問了一下：「孟聽竹，到底怎麼回事？」

身為輔導員，他很清楚我的家境狀況。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實話：「鄭導，這是蘇 xx 送我的，她拍了我寫的小說。」

蘇 xx 就是那位女主演的藝名。

鄭導震驚地看著我，我隻好調出版權籤約的合同，給他看了一眼。

他看完，清了清喉嚨：「既然這樣，那你回去吧——」

「鄭導，沒這麼簡單，我要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傳這些謠言，並且希望學院能處理造謠的人。」

回宿舍後，我眼瞅著盛瑤明明在看劇，眼神卻止不住地想往我這邊瞟，就覺得很滑稽。

於是幹脆走到她面前，掃了一眼：「這劇好看嗎？」

「鄭導叫你去是——」

我直接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不是發朋友圈誇蘇 xx 漂亮嗎？她真人更漂亮，我那包還是她送我的呢。」

盛瑤忽然嗤笑一聲。

「你這麼會胡說八道，怎麼不澄清一下你被包養的事情啊？」

我也跟著她笑：「這不馬上就要澄清了，鄭導叫你去他辦公室呢。」

學院辦公室裡，鄭導看著他面前的我和盛瑤，低咳一聲：

「盛瑤，這次叫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對關於孟聽竹同學被傳謠言的事情知不知情。」

看來鄭導心知肚明，傳謠言的人是誰。

隻不過因為盛瑤那人盡皆知的家境，他也不能直接批評，隻能委婉勸告。

沒想到盛瑤毫不領情：「什麼謠言啊，鄭導，那就是事實好不好？」

「你覺得就憑她家裡的情況，買得起幾萬塊的包嗎？這種不自尊自愛、敗壞學校風氣的人，學院應該趕緊處理了才對。」

太蠢了。

我看到鄭導緊鎖的眉頭，不由得起了幾分同情之心。

此時此刻，想必他心裡回蕩著一句話——

盛瑤，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學院這邊已經調查清楚了，孟聽竹的生活作風沒有不妥之處，甚至利用課餘時間在網上進行小說創作，獲得不菲收入，稱得上是學生榜樣了。」

盛瑤的表情瞬間變得不敢置信。

「總之，大家都是室友，一起住了三年了，沒必要把關系搞這麼僵。」

鄭導說，「你給孟聽竹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事情沒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肯定還是以和稀泥為主。

盛瑤咬了咬嘴唇，臉色難看地看著我，嘴巴張了張，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很清楚，讓大小姐低頭向她最看不起的小鎮做題家道歉，對向來傲慢的盛瑤來說，無異於凌遲。

「要不這事還是報警來解決吧。」我微笑了一下，說，「畢竟事關我的名譽，必須要嚴肅處理。」

鄭導厲聲呵斥：「盛瑤！」

「對不起。」

盛瑤到底是不甘不願地跟我道了歉，隻是眼睛裡的憤恨濃得壓都壓不下去。

沒過多久，因為這部劇播出後大爆，我的另一本書也順利談下了版權，而且價格比第一次高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