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11-27 14:55:013622

他問我,是否心悅崔狩,後悔與崔狩和離。


我搖搖頭。


在幽雲關的時候,我見過那個一人守一城的雲麾將軍,身負數箭,渾身浴血,卻不肯輕易放棄每一個百姓,哪怕隻是襁褓中的稚兒。


沒人不會為了那樣的崔狩心動。


可崔狩是個好人,卻不是一個好夫君,更不會是我的良人。


現如今,我做回公主,亦會有更多選擇,為何要執著於一個另娶他人的崔狩呢?


更何況,我將來極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上。


皇兄按了按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朕就放心了。我李元昭的妹妹,便該配這世間最好的兒郎。」


我不知道他在放心什麼,聽他又道:


「隻是,崔狩畢竟是朝中要臣,你要給他一個說法。」


17


我聽了皇兄的話。


讓崔狩進來後,我屏退了其他人。


我們之間,隔了一道畫屏。


「你這幾日,身體可否好些了?頭還疼不疼,有沒有想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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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崔狩的詢問,我直奔正題:


「將軍幾次三番來找,是為何事?」


他沉默半晌——


「臣想求個答案。」


我拿起茶盞,小口啜飲。


「什麼答案?」


聽得我語氣淡淡的,崔狩沉聲問道:


「你那日到底為何要逃?


「我以為我們……」


我本以為,崔狩此番是來為了避子湯興師問罪的。


不承想,他竟是為了這個答案。


我索性回答了他:


「在幽雲關的日子固然快活,可回京後,將軍府的日子讓我一直很辛苦。


「你讓我學那麼多東西,以正妻的標準要求我,轉頭又求娶了別人。」


我放下茶盞,嘆息道。


「崔狩,我不敢想象今後的日子。


「在將軍府上當個如履薄冰的側室,看你和紀青衿的臉色過活。待我有了骨肉,沒準你還……」


想到那慘烈的夢境,喉嚨發緊,沒再說下去。


「你方才想說我們如何?難不成你以為我很愛你?


「實話告訴你,都是假的。在你身側我夜夜無法安眠,你殺性太重,經常擾得我也跟著受苦。我假意乖順,不過是因為怕極了你。


「唯有那封和離書,我是真心的。」


按照本朝律例,納側室從不需要過什麼文書,偏偏崔狩當時來了這一手,害得我還有些感動來著。


——我雖然是假的,但也真過。


那崔狩呢?


從頭到尾,他可有對我真心過?


我繞出畫屏。


隻見崔狩唇角微微翹起,笑意卻未達眼底。


「殺性太重,如履薄冰,未曾有過一日安心……


「所以,你假意事事哄我開心,實則偷喝避子湯,早就謀劃如何離開。而你做這些全都是因為信不過我。


「我說得對嗎?」


崔狩終於認清,自己在我心中到底是何等形象。


我收斂ṱúₘ最後一點好脾氣。


想起紀青衿的話,忍不住垂眸嘲諷:


「崔狩,別裝了。你那未婚妻已經來找過我了,她說她是平南侯嫡女,與你這大將軍才最為相配,她還說,你不過是貪慕與我的雲雨之歡罷了。


「你別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和離一事,本宮說了算,由不得你。」


他咬緊牙關,漆黑的眸隱隱薄怒,夾雜著挫敗的情緒。


「行啊,若公主偏要和離,不如說說臣犯了哪『七出』之罪。


「還有方才的話,臣聽不懂,還請明示!」


我冷笑著打斷。


「既然你好奇,那本宮就撿幾個說給你聽聽。


「除了剛才那幾點,你為人不懂浪漫,朽木般無趣。就連床笫之間,也隻有那一身蠻力不得技巧。在本宮眼中,連『雲雨之歡』都稱不上。


「這回答你可還滿意?」


崔狩的表情逐漸僵硬。


「對了,那碗避子湯好喝嗎?


「以後你若再敢擅自踏足公主府,闖一次,本宮便灌一次。


「不過,下次是避子湯還是什麼旁的毒藥……誰又說得準呢。」


崔狩眼底泛出薄薄的霧色,身形微微晃動,雙拳蜷在身側。


我這才注意到,他那件大氅竟還是幾天前雪地裡弄髒的那件,仍未換過。


此番,才算是真正的一刀兩斷。


我揚起眸子,嬌聲咤喝:


「來人,送客。」


18


在太醫們的努力下,我倒是記起幾件幼時的事,可印象模糊,並不深刻。


皇兄心情大好,特準許我開府設宴。


他說,我從前不喜歡拋頭露面,很少參與這些場合,整天在外面廝混,一點公主的樣子都沒有。


如今,收收性子總是好事。


順便悄悄相看一番,是否有哪家子弟入眼。


雖然我暫時沒有這心思,但還是讓大宮女茯苓給世家子弟貴女們全都遞了帖子。


唯獨避開了崔狩。


開宴當日,府上好不熱鬧,我看著一張張意氣風發的面孔,宛如朝氣蓬勃的花,隻覺得這才是年輕人該過的鮮活日子,光是看著就通體舒暢。


一群貴女正圍著我嘰嘰喳喳,關心我失憶後的恢復狀況。


我有些盛情難卻。


招架不住之際,她們聲音漸漸停了,一齊朝著門口看去。


「嘖,這不是紀家那位女郎嗎?她今日也穿了絳紅色。」


「聽說她被退婚了,怕不是受了刺激?」


「別瞎說,她和大將軍是皇上賜婚,哪是說退就退的?我看,鬧這一出,是怕公主搶了她的風頭呢……」


她施了一禮,那股熟悉的冷香縈繞鼻間。面上卻仍然是那副驕傲的姿態,不肯隨便低頭。


「拜見公主。」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身上裙衫的款式,和我的一模一樣。


不同之處,是她腰間那枚精巧的香囊。


19


在我被找回來之前,紀青衿也常常在平南侯府主持詩會,她闲談煮茶,畫技驚豔四座,也因此在京中頗具雅名。


可現在人人都上趕著巴結我這個失憶的公主,她那裡顯得冷清許多。


紀青衿抬眼環視一周,像是在找誰,略有譏諷地說:


「幾日不見,為何公主這樣看我?您還在因為那件事怪我嗎?」


我猜她沒憋什麼好屁,不打算理會。


「真巧,今日我們穿得一樣。」


說罷,她微微一笑:


「這件是我心上人送的。他雖沒有到場,但我們初見的時候,正是因為這條裙子定情。


「公主,你一定不會和我計較吧。」


紀青衿驕傲地昂著頭,完全沒有把我這個公主放在眼裡。


氣氛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左不過幾塊布料罷了,我並不在意旁人是否和我穿得一樣。


可紀青衿這蹬鼻子上臉的架勢,讓我記起她與丫鬟一起挖苦我,和夢裡的所作所為。


最可氣的是紀青衿最後踢我的那一腳。


直到現在,我後腰都還留了塊淤青未散。


我上前一步,嘆了口氣:


「紀淑女,你有所不知。


「本宮向來是個斤斤計較的小人。


「他人愛我十分,我才肯愛一分。可若是他人惹我一分,我卻定要讓他償還十分。」


紀青衿臉色微變。


我瞥見,她身後大門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崔狩在那兒站了多久、聽了多久。


——來得正好。


我陰險一笑。


「茯苓,帶人過來,把紀淑女的鞋給我扒了!」


20


兩個力氣大的嬤嬤直接扭住紀青衿的胳膊,將她架在長條凳上,一人手裡拿了根木棍。


另外兩個,則是直接按住了她的腿。


紀青衿腳上隻剩下羅襪。


她嚇得不輕,俏臉慘白:


「公主這是要杖責我?還是想毀我的容?


「我是平南侯府嫡女,也是先皇親封的郡主!您若隻是因為一條裙子毒打我,那就是在打他們的臉!」


公主立威,在場自然無人敢勸言。


有些膽小的貴女甚至還捂上了雙眼,生怕見到接下來殘忍的一幕。


我端坐正位,拿起茶盞吹了吹氣。


「動手吧。」


不知是誰倒吸一口涼氣,不忍再看下去。


紀青衿嗚咽一聲,美眸含淚。


可那兩個嬤嬤也沒有如大家預想的那樣,用手中的木棍粗暴地毆打紀青衿。


相反——


那兩根木棍,分別朝著紀青衿的腳心,輕輕地撓了過去。


21


接下來,盛京第一淑女紀青衿,一改往日形象,在公主府上爆發出尖銳的笑聲。


起初她還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隨著嬤嬤手上頻率加快,紀青衿的表情逐漸扭曲、崩壞。


她再也忍不住,整個人前仰後合地笑起來。


人前處處舉止端莊的紀青衿,此時此刻,笑得是涕泗橫流,鬢發亂飛。


她聲如洪鍾,氣勢十分豪邁。


沒一會兒,我就讓人停手了。


紀青衿面部表情驟然松懈。


她擦去眼角的淚,憤憤地盯著我。


這樣簡直比打她更難堪。


紀青衿套好鞋襪,低著頭朝外衝去。


她差點撞上門口的崔狩。


紀青衿含淚的眸子哀怨地看著他,像是有千言萬語。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崔狩。


不料,崔狩微微側過半邊身子,躲開了她的手,也沒有搭話。


——我有些掃興。


怎麼越來越看不懂這人了?


22


我徑直去了湯泉池。


那室內Ťû₇的湯泉是巧匠引活水而來,聽說,我以前最喜歡在這裡消遣。


我醺醺然地躺在池邊,昏昏欲睡。


門口傳來茯苓緊張的呼喝:


「將軍請留步。公主有令,這公主府,唯有您與狗不得入內。


「再說,請帖壓根就沒給您啊……」


崔狩不疾不徐地說:


「韓家公子有事,他擔心失禮,請我代為出席,請帖在這。」


茯苓徹底沒話說了。


——幸虧我早有準備。


我冷哼道:


「茯苓,去將小廚房備著的藥端一碗來。


「將軍與我有過約定,若硬闖公主府一次,我便賞他一碗『補湯』。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將軍一定會說到做到吧?」


我以為,崔狩這下總該走了。


可門外那人未生出退縮的意思。


「是曾有過這樣的約定。


「茯苓姑娘,辛苦你將藥端來了。」


這下,換我愣住了。


待茯苓的腳步聲重新折返,她不忍地勸阻道:「大人,你……」


隔了會兒,崔狩問:


「我喝完了。


「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23


不等我言語,崔狩已經推門而入,帶了外面一股寒氣。


他大剌剌地繞過屏風,不請自來,站到我面前。


我趕緊坐直身體,裹緊外衫。


「何事如此著急?竟不能等本宮出去再議?」


他看到我冷得縮了縮脖子,沒有靠前。


與此同時,我目光落在崔狩腰間那歪歪扭扭的腰帶上。


今日他系的那條腰帶,分明就是我繡了一年半載也沒能繡好的那半條。


未繡完的那部分,竟然不知被誰歪歪扭扭地補上了。


我皺眉。


誰繡的?竟比我繡的還醜。


崔狩面不改色心不跳,編排著來見我的理由:


「臣落了東西在這兒,此番是要拿回去的。」


我這才想起,他那條被我不小心帶走的腰帶。


喚茯苓取來,面無表情地丟到他的身上,又攤開掌心:


「既然你我已經和離,確實劃清界限比較好。


「你身上這半條也是我辛辛苦苦繡的,還我。」


崔狩昂起頭看我,十分淡定:


「誰說是公主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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