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搖頭:“不必我教。”
“也對。”梁戍道,“隻有安樂盛世,才能養出富貴人家的傻兒子,在亂世裡見識幾次人心,就什麼無邪天真都沒了。”
柳弦安先是道:“那王爺的畢生所求,不就變成了讓大琰多出一批傻子?”說完又琢磨了一下,“不過那樣也不錯,隻要不是大奸大惡,城裡多出一些小傻小壞的紈绔公子哥,成天遛鳥鬥蛐蛐,倒也與‘盛世’二字相配。”
畢竟盛都盛了,百姓自然要更闲一些。梁戍也覺得經過柳弦安這麼一說,王城那些逗狗惹雞的小衙內們似乎也變得可愛了幾分,當然了,該揍還是得揍,揍完再繼續放他們去當太平盛世的吉祥擺設。
這日,眾人在山間遇到了一個小姑娘,渾身髒兮兮的,像隻瘦弱的猴子,隻有眼睛大而亮。阿寧替她擦幹淨臉,又給了些吃的,起初以為是被流民扔下不要的小孩,還在發愁要怎麼安置,後來林子裡卻急急忙忙跑出來一名婦人,將小姑娘一把拽回身邊,拖著手腕就跑。
“嬸子你慢些,我們不是壞人!”阿寧趕忙道,“你女兒的腳扭傷了。”
護衛飛身攔住兩人,婦人顯得害怕極了,一直在發抖。阿寧好聲好氣地哄了半天,方才將她的魂給叫回來。婦人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是小兆村人,前些天,有一群官兵闖進村子,說是要徵軍糧,殺了許多人,於是剩下的村民就隻有躲進深山裡。
高林暗罵一句,混賬東西。
這事無非兩種可能——
第一種,流民假冒駐軍燒殺搶掠,算呂象失職。
第二種,駐軍當真如此狂妄,趁著世道不穩,大肆屠戮百姓中飽私囊,更算呂象失職。
根據婦人所言,那伙官兵在搶完東西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光明正大地住在了小兆村中,前陣子有膽大的年輕人下去看,發現他們仍在那裡。
柳弦安道:“再往前走,下了這個山彎,就是小兆村,子時之前應該能趕到。”
“走吧。”梁戍調轉馬頭,“看看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畜生。”
阿寧偷偷看了眼王爺的表情,覺得……那群匪徒可能也就隻能活到子時了。
他替小姑娘包扎好傷口,也匆匆策馬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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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弦安與阿寧的騎術,目前已經練得很好了,並不會拖累大部隊的進度。夜色正濃時,眾人順利抵達了小兆村,隻見村口插著一面招搖旗幟,上頭繪著大琰駐軍的紋飾。另有幾名官兵正在來回巡邏,守著一堆明亮的篝火,桌上還擺著驅寒用的酒肉。一人挪開椅子坐下,隨便扯了根骨頭,啃了兩口,或許是覺得不好吃,便隨手丟給了旁邊一條瘋狗。
瘋狗扯動著鐵鏈,將篝火打散,一根燃燒著的木柴滾落在地,又照亮了一片新的區域。柳弦安的瞳孔稍微一縮,這才發現在鐵鏈另一側,竟然還捆著一個人,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頭發蓬亂,身上有許多黑褐的痕跡,像是幹了的血。
也許是聞到了肉的香味,他勉強抬起了頭,看向那隻瘋狗。官兵們哈哈大笑起來,又故意將另一塊肉也丟給狗吃,用腳踩著他的脊背,扯起頭發,強迫他去與狗搶食。
“吃不吃?你不是餓了嗎,吃啊!”官兵不斷取笑羞辱,又抽出一根鞭子想要抽打,剛剛揚起來,就聽到自己胳膊“嘎巴”一聲響,整個人向後一歪,慘叫著躺在了地上。
“畜生不如的玩意。”高林松開手,看著面前這群敗類,“我竟不知大琰還有你們這樣的兵。”
“你是何人?”官兵們警惕地摸過長刀,或許是見這群人衣著光鮮,不像普通人,便沒有輕舉妄動,隻警告道,“我們乃是蔣大人麾下的勇字營,奉命在此籌集軍糧,我勸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多管闲事。”
“蔣大人,哪個蔣大人,蔣濤還是蔣忠起?”
“都……都不是,是蔣威蔣大人。”
“微末不入流的官職,連名字都沒資格送到王爺面前,倒是養出了你們這群欺凌百姓的鬼東西。”高林聽得火起,示意手下先去將那名青年解救出來。阿寧見他像是餓極了,便把桌上剩下的肉撕了一塊,青年卻緊閉著嘴,不肯去吃,幹澀道:“這……是我養的狗,被他們殺了。”
阿寧手下一僵,心裡不忍,趕忙將肉拿開,又去馬車裡取吃食。
柳弦安喂青年喝了幾口水,另一頭,高林早已將那群官兵踹得七零八落,騰出了一條路。梁戍踏進村落,村口的動靜與慘叫已經驚醒了不少人,他們睡得稀裡糊塗跑出來,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驍王府的護衛悉數擒拿,一共三十六人,有公文有批復,四方四正一枚鮮紅大印,當真是大琰的正規駐軍。
所以也就比流民冒充更加可惡,流民是在生死關頭被激發出的惡,而這群人拿著朝廷俸祿,卻欺辱著朝廷的百姓,當真該死。
村子裡還有一些被囚禁的鄉民,多是年輕女子,可見這群混賬是半分惡也不想落下。青年是村長的兒子,叫阿勇,他當日掩護許多人從小路逃命,自己留下斷後,原想著和賊人同歸於盡,但到底勢單力薄,這些天遭遇了許多非人的折磨。
高林踢了一腳地上不斷呻吟的人:“像你們這樣的隊伍,一共派出了多少?”
“我們,我們隻知道蔣大人一共派出了三隊人馬,其餘營差不多也是一樣的,要打仗,第一件事就得收軍糧,而且還要速度快,免得被人搶了先。”
蔣威頭上兩級,才是蔣濤,再往上一級,才是蔣忠起,再再往上,才是呂象。連這沒聽過名字的蔣威都能派出三隊人馬,那整支駐軍都放出來,不得將方圓數百裡的百姓攪得沒一日能安穩?
而駐軍是根本不應該缺糧的,沒有人比梁戍更清楚這一點,所以也就沒有人比他更加怒火滔天。被解救出來的年輕女子還在悲聲哭泣,青年的腿腳也被折磨的幾乎露出白骨,梁戍微微閉了閉眼睛,道:“全部丟去喂狼。”
“是!”
守衛拖起地上的人,向著村外走去,慘叫求饒聲逐漸隱沒於夜色深處。高林對阿勇道:“小兄弟,你是好樣的,但我們必須得盡快趕路了,不能留下保護這座村子,往後或許還會有同樣的劫匪,你得自己決定是要帶著其餘人進山,還是要繼續留在這裡。”
“我知道。”青年粗喘著,“我會同阿爺商量。”
“好。”高林道,“保重。”
“大哥!”青年叫住他,猶豫著看向院外,“我剛才聽到你們說,驍……”
高林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這份公道,王爺定然會替百姓討回來。”
第38章
一行人隻在樹下稍歇了兩個時辰, 天色剛亮,便又收拾行裝,準備繼續趕路。梁戍自從離開小兆村後, 就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此時才問了一句柳弦安:“還能不能堅持?”
柳弦安點頭。
他不願耽誤隊伍的行進速度, 但現場其餘人心裡都清楚,這種不眠不休的趕路法對軍人來說, 都已經算是將弦繃到了最緊,更何況是白鶴山莊養尊處優的公子,而且眼前這個還是揚名全天下的懶, 平時能躺就不坐。
不過柳弦安還真是不算太累。可能是因為白鶴山莊平時藥膳調養得好,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已經悟出幾分天道, 能用精神去影響軀殼, 總之騎在馬上趕路時,整個人也是神靜心清的,頗有那麼幾分去欲去求, 內外兩忘的境界。
心若如焦葉,則赤日炎炎而不覺熱,冰雪皑皑而不知寒嘛。
這很合理。
柳弦安整理好馬鞍, 剛跨上玄蛟,卻覺得身後一沉。梁戍一手環過他的腰, 另一手握住馬韁,以方便讓人靠在自己胸口,道:“路上再這麼睡會兒。”
玄蛟在原地踱了幾步, 它天生神力, 一蹄可碎巨石,所以馱兩個人也並不覺吃力, 相反,因為主人終於願意放棄那匹醜棕馬,心情還挺好,仰頭一口氣打了一串響鼻。柳弦安稍稍驚訝,轉身剛想說話,梁戍卻已經揚鞭催動,如一道獵獵朔風,向著遠處繼續疾行。
剩下阿寧站在原地,他雖也出自白鶴山莊,但畢竟是常年幹活的,一下午切一車老樹皮也不手抖,體力足夠支撐著趕路。高林便隻命幾名護衛多幫忙盯著點,繼續按照原來的計劃前進。
柳弦安被梁戍虛攏在懷裡,整個後背都是暖的,手指也縮進袖中。在去赤霞城時,他曾這麼睡過一覺,所以有經驗。冷冽的山風像是被屏蔽在了另一重時空,柳弦安閉起眼睛,聽話地打了個小盹。
梁戍微微俯下身,鼻尖輕觸到對方的發頂,他同樣能感覺到透過衣衫傳來的體溫,混合著淡淡的藥香,恰好能暖一暖此時正從骨縫裡透出來的寒涼。
……
再往前走,眾人陸續又遇到了幾撥打著駐軍旗號,出來搜刮民脂民膏的兵痞,雖不至於像小兆村那伙惡匪一樣畜生不如,但對於百姓來說,也同遭遇過境蝗蟲差不了許多。呂象出兵,是為了鎮壓黃望鄉的叛軍,可也正是因為呂象的這次出兵,又將更多絕望無依的百姓推向了叛軍,惡因惡行生惡果,如此循環往復,世道如何能不亂。
被黃望鄉佔據的城池共有三座,分別是潛曲、青陽和三水。對於大琰的軍隊來說,攻打方式無非兩種——
高林點了點地圖:“第一種,直接攻打三水城,擒賊先擒王。”一舉鏟了那座所謂“王都”,其餘兩座城池的叛軍自然會人心大潰,再乘勝追擊,就會容易許多。
“但是在三水城前頭,還擋著一座青陽城。”另一名下屬道,“目前呂統領率軍隊已經抵達了望關一帶,倘若想繞過青陽城,直接去打三水城,就得走這條路。”他一邊說,一邊在地圖上用手指描繪出一條蜿蜒曲折的路線,“要翻一座險峻的高山,至少會多出半個月的路途。”
梁戍道:“先打青陽城。”
高林也認為應該先打青陽城,但打青陽城也有打青陽城的麻煩,這座城它不好打。兩側都是高山,中間夾著孤零零一座城,琰軍隻有正面強攻一條路可走,而在所有作戰方式裡,這無疑是最傷亡慘重的一種——等同於用血肉、頂多再加上一層甲胄,去硬碰硬對面的流箭、投石與熱油。
阿寧聽得有了疑惑,捏著一點點聲音問自家公子,既然這麼難,那黃望鄉是怎麼攻下青陽城的?
柳弦安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阿寧趕忙噤聲,梁戍卻已經聽到了,抬頭看著柳弦安:“你也在路上聽到了消息?”
“沒有。”柳弦安道,“猜的。”
一個為生活所迫,臨時拉起大旗的莊稼漢,應該沒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組建出一支精良部隊,從外部打入青陽城,那麼就隻剩下了另一種可能,青陽城是被人從內部攻破的。換言之,極有可能是城中百姓自發組織起來,在與黃望鄉的軍隊內外合作。
柳弦安光是想到這件事,想到這個因水患而到處漏風、民心動蕩的國家,就覺得腦瓜子嗡嗡響,想立刻駕一隻白鶴溜到清靜逍遙的天邊去。而連自己都這麼煩憂了,那實打實要為國奔波的驍王殿下心裡得多累啊,所以便一把按住了小廝的嘴,讓他不要說話,免得在煩憂之上又添煩憂。
“官府失德,怨不得百姓自求生路。”梁戍轉過身,繼續看著那張地圖,想從中選出一條最好的進攻路線。此時夜已經很深了,現場卻沒有一個人有睡意,篝火無聲映照著這座百年古廟,四周牆壁油彩早已斑駁脫落,隻留下模糊的影,金剛怒目,菩薩低眉。
梁戍與高林反復斟酌許久,定下了最終的方案。柳弦安見他們已經說完了,方才插話:“其實若能找出五十到八十名精兵,從這裡出發,”他拿起一面小旗,插到了城西一座高峰之巔,“讓他們先登上城樓,制服第一波叛軍,在最短的時間內制造混亂,打開城門,這樣琰軍的傷亡就會少上許多。”
“能登上城樓,肯定最好,但問題是要怎麼登?”高林比劃了一下從山峰到城門的距離,隨口調侃,“飛過去?”
“嗯。”柳弦安點頭,“飛過去。”
此語一出,現場眾人皆沉默,覺得柳二公子是不是又困了,怎麼好端端地就開始胡言亂語。隻有梁戍問:“你有辦法?”
柳弦安解釋:“我曾看過一本殘破的古書,叫《天工錄》,裡面記載了許多風翼的制造方法,其中有一種小型風翼名叫‘啞鷲’,制作起來並不復雜,而且所需的木材、油毡與皮革,在這一帶也不算難找。琰軍如果能趕在九月造完一批,就能在十月初三那日用來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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