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將他發間的幾根麥草撿掉,順勢扶了一把懷中歪斜的身體。從啞鷲上下來的那一夜,他又做了第二場夢,比前一次更加荒誕糜豔,這回總算看清了臉,也記住了那不盈一握的腰究竟有多白,似雪如霜的白。
大戰在即,主帥卻在蕩漾春情,還蕩得難以自持,怎麼想都不合理,和中邪有一比。於是這幾天,驍王殿下便沒怎麼往軍隊後方看,想要將夢剎一剎,結果遇上一個四萬八千歲的睡仙,跟個秤砣似的,你若不去找,他就有本事在一堆草裡躺上一天。梁戍實在牙痒,心也痒,此時將人拽上馬背,還要不悅訓斥:“就不會來找我說兩句好聽的?”
柳弦安很配合,反正說兩句好聽的又不累,像什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勢如破竹馬到成功,笛奏梅花曲刀開明月環,要多少有多少。
梁戍:“……”
這是他此生頭一回與紅塵欲念扯上關系,經驗欠缺,所以業務不太熟練,隻能時不時地手欠一把,生動演繹了何為剃頭挑子一頭熱。奈何柳弦安最近可能是因為和梁戍混熟了,又或者是大道既通心胸更豁達,總之対扯頭發摸胳膊之類的小動作,是可以抱以無限寬容態度的,概括起來,就是根本不會搭理。
留驍王殿下獨在原地考慮,自己究竟哪一步沒有做対,怎麼會與夢完全不同。
柳弦安使勁伸了個懶腰,靜靜看著遠處的天象:“明天會刮很大的風。”
“我會派些人保護你。”梁戍說,“想待在後方,還是想看啞鷲攻城?”
“看啞鷲攻城。”
“那你隻能睡不到兩個時辰了,爬山還需要一些時間。”梁戍慢慢遛馬,帶著他在營地裡又走了一圈,看得高林很是稀奇,這大半夜的,自家王爺不睡覺,帶著柳二公子騎的哪門子馬?怕不會又出了什麼亂子吧,於是親自跑去探聽究竟。
梁戍問:“怎麼,你也想聽?”
高林耿直回答:“啊対,我想。”
梁戍將柳弦安送到阿寧身邊,自己策馬回到篝火旁,高林立刻湊上前,關切地詢問:“王爺,到底出了什麼事?”
梁戍道:“本王前幾天做了一個夢。”
高林態度萬分認真,嗯,做夢,做什麼夢,與這場戰事有關嗎,是吉兆還是兇兆?他一心為戰,純潔得好似一片白雪,所以壓根沒做一點點防備,差不多是在全情投入的狀態下,被呼啦啦灌進了滿腦子的不可言說,簡直算得上是迎頭暴擊,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當場五雷轟頂。
“柳柳柳……柳二公子?”高林舌頭打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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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戍瞥他一眼:“有問題?”
那多少還是有一點的吧!高林整個人都要裂開,萬分不可理解這份情是因何而起,柳二公子,暫不說人家白鶴山莊的公子能不能隨便被娶,就算能被娶,他也曾經是公主相中的男人,而且皇上又一直心心念念要賜婚自家王爺和柳三小姐……姐姐弟弟哥哥妹妹的,連線也要連出八條來,這關系還能再混亂一點嗎?
“王爺。”高林試圖誘導,“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你在夢裡看花眼了,那其實是柳家的小姐?”
梁戍問:“怎麼,要本王給你描述一下細節?”
高林倒吸冷氣,趕緊拒絕,不需要,這不是我這種身份的人應該聽的!
梁戍本來還準備不恥下問一番,這種情況自己要如何下手,但此時看著這人一副腦子不好用的模樣,覺得可能也吐不出什麼象牙,於是手一揮,將他無情地打發走了。
高副將就輾轉反側了差不多大半夜,硬是沒想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倒成功把自己折磨得頭昏眼花,第二天前往高崖督戰時,整個人都是飄的,算是驍王殿下情竇初開的首位受害者。
柳弦安也在一隊兵馬的保護下,登上了另一處低一些的山峰。阿寧替他裹好披風,道:“風越來越大了。”
“是很大,不過還不夠大。”柳弦安將一根風標插到地上,“要再等一刻鍾。”
他站的地方,既能看到高處高林所率領的啞鷲,也能看到低處峽谷另一頭,由梁戍統領的軍隊,他們正在緩慢地從地平線冒出頭,然後整齊地停住腳步,剛好落在青陽城箭陣的射程之外。
烏雲遮住了慘淡的太陽,風吹得整座山都在搖晃。
阿寧不得不抓住自家公子的衣袖,免得兩人被掀翻,柳弦安卻顧不上許多,隻目不轉睛地盯著風標,直到上頭的小旗看起來幾乎成了靜止懸浮的狀態,方才道:“就是現在!”
而同一時間,高林也從風標旁站起來,高聲命令:“出發!”
一百名啞鷲霎時直衝雲霄!
柳弦安連呼吸都忘了,他掐算著時間,一個一個數著風翼,直到所有的啞鷲都依靠方向輪,回到了先前設定好的路線,方才松了口氣。
高林也是這百人之一,他飛歸飛,但是在遠遠看到大琰的軍隊時,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家王爺那下流的夢,思緒根本沒法控制,可見是真的受到了很大傷害。
而青陽城早已方寸大亂,守官看著翱翔於天的琰軍,大喊:“放箭!”
並沒有什麼用,因為柳弦安在原本啞鷲的基礎上,又多設計了一套輕薄軟甲和面罩,能有效防御流箭。高林率先落地,揚手一劍斬飛叛軍首級,三下五除二卸掉風翼:“隨我衝!”
殺聲震天。
投石車和火油被掀下城樓,也不知是誰在慌亂中放了一把火,青石建造的牆壁上,霎時出現一道刺目流淌的紅色瀑布。黑煙滾滾,烏雲密布,慘叫伴隨著刀劍碰撞聲,在山中久久回響。
一枚信號彈騰空而起。
梁戍拔劍出鞘,高聲下令:“攻城!”
第41章
琰軍一旦攻破城門, 那麼這場戰役的勝負就再無懸念。柳弦安站在山崖上,看著大軍先是如漆黑潮水湧入城中,後又分成不同支流, 繼續衝刷往四面八方不同的街巷。天邊陰雲沉沉, 不時傳來隱約的雷鳴聲, 一旁的兵士道:“柳二公子,這裡要下大雨了, 我們快回去吧。”
柳弦安嘴上答應,身體卻無比磨蹭,又伸著脖子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滾滾黑雲快壓到腦頂了, 方才帶著阿寧與兵士們, 一路往山下小跑。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青陽城, 所以拒絕了“找個山洞避雨”的提議,硬是頂著噼裡啪啦的雨點跑下山,一溜煙鑽進馬車。這時山中正是風雨大作, 巨大的驚雷聲幾乎要擊穿馬車頂棚,車夫穿著鬥笠與蓑衣,抬手揚鞭策馬, 帶著他駛入傾盆暴雨當中。
連阿寧也沒有帶,因為小馬車實在裝不下兩個人。
抵達時, 整場戰爭已經接近尾聲。
城門兩側守著大琰的駐軍,柳弦安將腦袋伸出馬車,問他們:“王爺呢?”
“就在那兒。”一名小兵在指完路後, 又小心翼翼地低聲提醒, “不過王爺像是……心情不好,柳二公子若沒有著急的事, 還是明天再說吧。”
柳弦安不解,打了勝仗,為何會心情不好?他道謝之後,讓車夫繼續往城內駛,這時天空依舊下著大雨,四周的濃煙卻始終未消散,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火油味,讓人無端就開始毛骨悚然。又轉過一個街角,駕車的馬突然受驚長嘶,四蹄高高抬起又落下,在原地焦躁踱步。
車夫趕忙收緊馬韁,柳弦安掀開車簾,隻見長街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摞在一起,全部大睜著眼睛,他們的傷口還在不斷地汩汩出血,將整座城都刷成鮮紅。
柳弦安忽然就明白了,方才那古怪的寒意是從何而來,太靜了,這座城太靜了,靜得沒有一絲人聲,甚至連哭泣與求饒都聽不著。
梁戍站在長街另一頭,也看到了馬車。他眉頭微皺,本想讓護衛先將人帶出城,柳弦安卻已經跳到了地上,馬車駛不過來,他就自己跨過屍體往前走,如雪衣擺拖過血汙,很快就變成了深淺不一的紅。梁戍瞳孔一縮,高林也看得觸目驚心,趕忙撐著一把傘跑過去接人,又小聲問:“柳二公子怎麼來了?”
問完又用更低的聲音,咬牙道:“這幫孫子根本就沒同我們正面打。”
在被天降啞鷲打亂計劃之後,叛軍統領心知守城無望,竟帶著隊伍掉頭折返城中,在琰軍尚未完全攻入的那段時間裡,幹了兩件事——
燒光糧草。
殺光百姓。
在極端的仇恨、憤怒與恐懼下,人性實在脆弱得不堪一擊,當大火被點燃,當屠刀被高舉,滿城無辜百姓對於叛軍的意義,不過是向琰軍進行示威的一種工具,更荒謬的是,他們或許還會因為這種屠戮行為而充滿熱血,自豪於自我抗爭意識的成功表達。夏蟲不可語冰,當狹隘,愚昧和殘忍撞上所謂“大義”,所催生出的罪惡連最大的暴雨也無法洗清。
柳弦安走到梁戍面前,整個人都被淋透了,他頭發胡亂貼在臉上,越發顯得皮膚蒼白。梁戍拉起他的手腕,將人帶到空廟裡,這裡原本是全城最荒涼破舊的地方,現在因為無人居住,反而成了一處幹淨所在。護衛們燃起篝火,梁戍用一件披風裹住了他,皺眉問:“你怎麼來了?”
“……想來看看。”柳弦安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站在山上時,他第一次目睹了一場戰役,原本還在震撼於漫天銀色的啞鷲、滿地黑色的玄甲,以及軍鼓與閃電雷鳴合奏出的恢宏氣勢,所以等不及地要來與梁戍分享,但現在,他卻沾了滿身的血汙。
戰爭遠比想象中要更加殘酷,哪怕是這麼一場迅捷的、小規模的攻城戰,所造成的傷亡也足以令整個大琰王朝為之哀鳴。天道中的生死無異,是一種完全自由的精神追求,詩人可以葬於桃花樹下,可以醉踏青雲不歸,但不可以死於長刀,死於絕望。
柳弦安裹緊披風,伸出手,替梁戍擦掉了臉上的一點血。
火堆驅散了寒意,外頭來回走動的兵士,也令這裡多了幾分嘈雜人氣。梁戍的腦髓不斷傳來刺痛,他強打起精神道:“在這休息一陣,我差人送你出城。”
柳弦安看著他:“將來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梁戍問:“當真?”
柳弦安點頭。
梁戍嘆氣:“你有四萬八千歲,可不準騙人。”
“不騙。不僅人人都要吃飽肚子,而且人人都會念得上書。”
溫飽不愁,識字知禮,那麼文明就終將戰勝野蠻,人們就會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柳弦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飛四萬八千丈,但他覺得在未來的某一天,一定有人能攬月摘星。
梁戍其實正頭痛欲裂著,沒有精力做任何思考,但聽他說上幾句話,心裡的壓抑也能消散些許,便應了一聲。柳弦安用指背去試他額頭的溫度,梁戍側頭躲開,隻問:“有治頭疼的法子嗎?”
“有,不過隻能應急。”柳弦安取出隨身帶的一小包銀針,“坐著別動,也別說話。”
梁戍靠在柱子上,閉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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