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哪裡有半分勝算。
這一小隊叛軍很快就被琰軍制服,其中一人可能是為了求生,主動告密道:“他、他不是黃望鄉!”
高林一聽,還當真驚了一下,以為對方在搞金蟬脫殼的把戲,一把拎起他問:“黃望鄉呢!”
對方戰戰兢兢道:“死了,已經死了,被袁將軍,被袁縱殺了!”
高林又問:“袁縱呢?”
就在他旁邊的袁縱:“……”
當然,高林最終還是弄明白了所有事,琰軍也在城裡找到了黃望鄉的屍體。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密林深處,柳弦安正與百姓擠在一起取暖,因為尚不清楚外頭的戰事如何,所以他們並沒有點燃篝火,隻能用彼此的體溫抵御寒冷,沒有一個人出聲。青壯年們散開在四周,片刻後,突然有人跑回來提醒:“前頭有軍隊!”
氣氛一下就變得緊張了起來。
阿寧悄聲問:“是王爺的軍隊嗎?”
“不像。”王繁道,“大家提高警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提心吊膽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而就在這種時刻,偏偏有個小娃娃“哇哇”地哭了起來,清亮的聲音劃破寂靜夜空,令無數顆心都尖銳地一收縮!
婦人趕忙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人還沒到,數十支燃火的箭矢已經射了過來!
“小心!”王繁掃落流箭,拎起柳弦安放到另一邊,另有數十人立刻將他團團護在最中間。四周火把燃了起來,是叛軍,有人大聲命令:“殺了他們!”
苗常青拔劍出鞘:“隨我保護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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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壯年們也迅速聚攏在他周圍,密林中的寂靜被擾亂,一半是哭聲,另一半是殺聲。
那軍師站在高處,目光穿過人群,直直落在柳弦安身上,而柳弦安也正在觀察他,生著一副高颧短臉,長相不似中原百姓。
“王大哥,你去抓住那個人!”柳弦安道,“最好留一條命。”
王繁招過三人,飛身掠上高崗,而那名軍師也向後飛掠,功夫比十個袁縱相加還不止。
柳弦安踮腳:“別讓他跑了!”
軍師眼底露出一絲古怪而又詭異的笑,他騰挪躲過王繁等人,卻沒有往更遠處逃,而是突然轉身撲向柳弦安,手中撒出一把閃著藍光的暗器。
“叮叮咣咣”的金屬碰撞聲,以及骨肉破碎聲。
所有暗器都被一件巨大的玄色披風卷在一起,而那名軍師也被人擰住脖子,重重扔在了樹上。
柳弦安高興道:“王爺!”
他立刻跑過去,也不管腳下踩著什麼東西,“嗖”一下就一滑:“啊呀!”
梁戍面不改色地張開手,將人穩穩當當接到自己懷裡。
第50章
柳弦安此時尚未卸去易容, 頂著如此憨厚剛毅的一張臉孔,不管做什麼,都有一種頂天立地的正直感, 自然不會令旁人產生任何不該有的聯想, 況且在聽到“王爺”兩個字後, 百姓簡直各個大驚,如同見了鬼一般, 紛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言,更沒心思去看兩人這摟摟抱抱。
所以眼睛很痛的依舊隻有高林。
梁戍將柳弦安輕輕扶穩,見他並未受傷, 方才轉身看向樹下。侍衛們已經將那名骨碎肉裂的軍師抬了過來, 對方奄奄一息地喘息著, 頭被撞成了豬頭樣。柳弦安道:“在王爺破城之前, 這人就迫不及待想殺光百姓,在城破之際,他一不參戰, 二不逃跑,卻連夜帶兵搜山,還是想殺光百姓, 行為實在反常。”
梁戍聽出他話語間的意思,命兩名護衛上前, 一刀劃開軍師的衣襟,扒幹淨一看,果真又有白福教的刺青。邪教借勢天災, 利用汙吏, 再裹挾流民將整條白河流域攪得烏煙瘴氣,這種事倒也不算罕見。梁戍道:“帶下去, 將該問的都問個清楚。”
“是!”高林示意護衛和自己走,柳弦安也讓阿寧跟過去,先替那名邪教徒止止血,免得審問到一半,人就死了。
現場的百姓此時依舊不敢抬頭,直到被琰軍拉起來,還有人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柳弦安便大聲道:“戰爭已經結束了,大家別在這裡繼續站著吹風,快回家休息吧!”
已經結束了。聽到這幾個字,所有人都像做夢一樣,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惶惶不安地等待了許多天的戰爭,等得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錯亂。火把連成火龍,琰軍帶著他們往家的方向走,直到這時,才有膽大的人敢偷偷抬頭,看一眼傳說中的驍王殿下。
並不兇惡,也沒有青面獠牙,相反還很年輕英俊,目如朗星,穿銀色戰甲,握滴血長劍,眼神卻溫和得很,似乎還在笑,看著眼前的小大夫笑。
柳弦安的臉被面具捂得難受,一直在伸手搗鼓,梁戍便在他耳後摸索半天,仔細把整張揭了下來,又用指背蹭了蹭那泛紅的皮膚:“自己回去上點藥。”
“好。”柳弦安又回身望了眼百姓,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隻有苗常青還帶著他殘餘的部下站在原地。而老苗明顯也被卸去面具的小大夫驚了一驚,瞪著眼睛使勁往這邊看,梁戍注意到後,便問:“那人是誰?”
“……苗常青,也是黃望鄉的部下。”柳弦安說,“但他一直在保護百姓,與袁縱並不是一路。”
“那朝廷也得先將人帶走,不能就這麼放了。”梁戍道,“待查明真相後,若當真有功,我自會從輕發落。”
“好。”柳弦安有些不放心,悄聲道,“但苗叔腿腳不便,受不得潮氣,能不能別關大牢。”
梁戍就吩咐親兵在城中找了處空宅,暫時將苗常青與他的部下羈押,柳弦安也跟著一道進了城,先安撫了苗常青幾句,又找地方小睡片刻,睡醒就跑到城外的營地裡幫忙給傷兵包扎,如此一連忙了三天,連梁戍的面也沒見著。
直到第四天的晚上,他在替最後一名傷兵換完藥後,累得頭暈眼花,連住處也不想回了,腳步虛軟地走到安靜處,就著泉水草草洗漱完,一屁股坐在地上,轉瞬即睡,連一絲絲細夢也沒力氣去做,三千世界大門緊鎖,謝客意圖寫在匾上,卻仍有人硬要往裡擠。
空氣裡是熟悉的檀香氣息,柳弦安覺得這個人可真煩啊,於是大聲學他說話:“今天我也打烊了!”
梁戍解下披風裹住他微涼的身體,雙手環過肩膀,半跪著側頭問:“嘴裡含含糊糊的,嘀咕什麼呢?”
柳弦安睡得岿然不動,他在不願意醒的時候,是天塌地陷也不會醒的。梁戍就沒有再問,隻將人打橫抱起帶回營地,放在自己的床上,想讓他躺得更舒服些。可行軍打仗,沒有一丈寬紅木大榻,隻有窄窄一條硬板床,褥子都沒鋪幾層,舒服不了。夢裡的柳二公子便覺得自己正躺在一堆碎石上,皺眉心想,我怎麼找了這麼一個破地方,於是強撐著爬起來,眼睛不睜,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別處走。
梁戍已經準備離開了,聽到動靜後回頭,剛好接住迎面撲來的軟玉溫香。他猝不及防又哭笑不得,暗道一聲要命,低頭看著也不知是睡是醒的人:“你怎麼還有夢遊的毛病?”
柳弦安完全聽不到,他赤腳軟綿綿踩在地上,兩隻胳膊往梁戍肩頭一掛,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過來,睡覺睡出醉酒的架勢,還是酒品不佳的那種醉,賴上一個算一個。
梁戍隻得抱著他又回到床上,柳弦安卻不肯松手,在夢中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像小貓蜷回窩裡。梁戍半靠在床頭,伸長手夠過一邊的被子替他蓋好。心上人的呼吸近得就在耳邊,梁戍掌心撫過他的墨發,又用指尖撥弄了一下耳垂,將碎發攏了,露出光潔白皙的側臉,微微傾身,在那裡落下一個吻。
趁人之睡,就是這麼不講武德。
但其實柳二公子現在也正在趁自己之睡,在夢裡專注看人沐浴。可能是因為空氣中的檀木香氣實在太過明顯,所以打烊的三千世界裡還是混進來了一個驍王殿下,泡在白霧氤氲的溫泉中,上半身一如既往精壯結實,卻多了許多新新舊舊的疤痕。
柳弦安道:“我給王爺上些藥吧。”
梁戍伸出手:“那你下來。”
柳弦安就站起來往溫泉裡走,卻一腳踩空,整個人都向前跌去。他在夢中驚慌失措地掙扎,現實中的梁戍一把將人摟緊,安撫地拍了兩下:“做噩夢了?”
而三千世界裡的驍王殿下,也同樣伸手接住了他,微燙的水四濺,柳弦安臉被燻蒸得有些紅,心裡想著,這也不算是噩夢吧,其實還挺好的,而且場景也很浪漫,粉白花瓣像雪一樣漫天飄散。
一飄就是整整一夜,將整個溫泉都填滿了,睡仙卻仍不願意醒,最後還是被阿寧喊碎了夢境。柳弦安在一片四散飛舞的蝶影裡睜開眼睛,敷衍地應了一聲,又伸個懶腰,轉身裹著被子預備繼續睡。
“公子,公子!”阿寧不答應,抓著被子卷來回搖晃,“這是王爺的大帳,我們回城去睡吧。”
結果柳弦安“嗖”一下就坐了起來。
把阿寧給嚇了一大跳:“公子你……你你這次為什麼這麼快就醒了,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柳弦安扭頭到處看,驚訝地問:“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阿寧見怪不怪,可能是公子又在哪片草地上睡著了,恰好被王爺帶了回來吧。
“王爺呢?”
“就在外頭,我剛才還碰見了,正在和高副將說話,八成是在談論軍情,公子先來洗漱。”
柳弦安匆匆擦臉漱口,又將腦袋伸出大帳。
高林此時正在耿直地分析:“人家柳二公子是在野外睡著的,隻是被王爺碰到了而已,和那種同床共枕還是不太一樣,反正我是半分曖昧都沒看出來,這件事不能高興得太早。”
梁戍餘光一瞥,神情凜然:“閉嘴!去幹你的活!”
他將人一腳踹走,又調整了一下表情,直到身後傳來一聲“王爺”,方才雲淡風輕瀟灑轉身。
做作,但有用,因為就連阿寧也小聲“哇”了一下,覺得萬丈朝陽下的驍王殿下看起來真是分外華貴,整個人都在發光。柳弦安走上前,梁戍問:“睡醒了?”
柳弦安疑惑地打量:“王爺脖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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