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鳶昭陽第4章

　　我看著他，平靜的外表下卻壓抑著瘋狂和絕望：

　　「我隻想當一個普通人！」

　　「一個沒有生命威脅，身體健康，擁有行動自由的一個普通人！」

　　這麼簡單的願望，對上輩子的我來說卻是一種奢求。

　　對現在的我也是。

　　如果我真的有了求生的欲望，繼續留在墨砚昭身邊，我就會活得如履薄冰。

　　如果我依附於他，我就會時刻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被厭棄，被厭棄後，又會有什麼下場。

　　我的悲慘人生讓我無法樂觀起來。

　　更何況，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如果注定會失望，那我從一開始就不要抱有希望。

　　得到後再失去，太痛苦了。

　　13

　　我閉上眼睛，直挺挺地躺了下來。

　　「要殺要剐隨便你，反正這個孩子我不會生的，你想要的話，自己去生！」

　　事已至此，先擺爛吧。

　　就在這時，窗外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夾雜的凌亂的腳步聲和佣人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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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墨砚昭表情頓時變得嚴肅冷靜，他迅速將我的手銬和腳銬打開。

　　在書櫃某個地方按了一下，它就翻轉了過來。

　　出現了一條密道。

　　他沉聲道：「進去，不要出聲！」

　　說完扶著輪椅轉身就走。

　　我下意識扯了扯他的衣袖，心裡瞬間升起難言的慌亂。

　　「墨砚昭……」

　　他回過頭深深看了我一眼。

　　密道ṭṻ³門緩緩關上，隔絕了我們的視線。

　　我心亂如麻。

　　隻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禱他不要出事。

　　我明白，他現在已經不是書中冷冰冰的反派了。

　　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不想他死。

　　不知道外面槍林彈雨的聲音持續了多久。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開了。

　　是顧喬。

　　她說墨砚昭因為雙腿不便，中彈了。

　　子彈差一點點穿進心口，正在手術中，兇多吉少。

　　驅車去醫院的路上，我沉默不語。

　　她笑著安慰我：「沒事，那小子命大，能撐過來的。」

　　「更何況，他還有了喜歡的女孩。」

　　我怔怔抬頭，對上她溫和又有力量的眼神。

　　像是有一種魔力，能讓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顧喬告訴我，墨砚昭從始至終就把她當親姐姐。

　　那次傷了腿的混戰，也不是男主段珩導致的。

　　墨砚昭上位後，致力於洗白產業，動了很多人的利益。

　　他爸的其他兒子對他不滿，妄想殺他奪權。

　　我在腦內發出了尖銳爆鳴聲。

　　【怎麼跟系統說的完全不一樣！】

　　消失已久的系統回來了，此刻它再也不敢大聲說話。

　　「宿主，騷凹瑞，這本是衍生的同人文，世界本來就漏洞百出，所以墨砚昭能聽見你的心聲……」

　　我怒吼：「你死哪去了！」

　　「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就去度了個假，結果發現你居然活得挺好……」

　　「咳咳，我是說，墨砚昭沒有黑化，世界穩定了，你的任務圓滿結束！」

　　「要我送你回原世界嗎？」

　　我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顧喬看我發呆，又跟我說了一些話。

　　「小昭跟我說，他一開始覺得你很有趣，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可不知不覺間，他被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所吸引，你高興，他也會高興，看到你被人欺負，他一刻也忍不了。」

　　「那個西蒙我也知道，小昭確實早就發現他不對勁了。他試探你確實是他不對，但是他不是因為其他原因，隻是看到西蒙對你使用美男計，吃醋了，想看看你會不會真的被他勾引……真的很幼稚！」

　　她說到這，低低笑出了聲，就像對弟弟的打趣。

　　我呆呆看著她，臉上溫度迅速攀升，不用看也知道我現在整張臉都紅了。

　　我不會被西蒙勾引，但我真的會被顧喬勾引！

　　噢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那顆藍寶石是他母親的遺物，他送給你，說明真的很重視你。」

　　我垂下眼，情緒很亂。

　　「不過你不用有心理負擔，無論你做什麼選擇，小昭都不會勉強你的，跟著自己的心走，不要被任何人影響。」

　　她拍了拍我的手，很暖，給我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

　　14

　　到醫院的時候，墨砚昭已經做完手術了。

　　阿榮守在外面，兩眼通紅。

　　「老大剛剛脫離生命危險，還在昏迷中。」

　　我點點頭，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阿榮也坐過來，躊躇了一下，低聲問我：

　　「如果老大沒了，你肚子裡有他的遺腹子，你會生下來嗎？」

　　我頓了一下，還是誠實地搖搖頭。

　　「不會。」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心狠？」

　　「那你怎麼還盼著你老大死？」

　　「……」

　　他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理我了。

　　過來一會兒，我又輕聲問：

　　「古堡裡的人……我是說管家他們，還在嗎？」

　　如果因為兩股勢力交戰，卻牽連到了這麼多無辜的人。

　　那可太沉重了。

　　說來好笑，以前我恨不得世界毀滅，現在卻在關心別人會不會死。

　　阿榮說：「放心吧，我們老大早就建好了地道，也系統訓練過佣人，管家帶著他們進去了，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那個女奸細不是知道嗎？」

　　「她因為任務沒有完成，被處死了。」

　　我眼睫顫了顫，有些說不出話。

　　等墨砚昭醒來的時間，我順便做了個檢查。

　　醫生說沒有懷孕。

　　嘔吐可能是因為吃多了。

　　我和阿榮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裡讀出了尷尬。

　　反倒是顧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天一夜後，墨砚昭終於醒了過來。

　　阿榮跟他告狀，說我不會生下他的孩子。

　　他虛弱地笑了笑，嘴唇毫無血色。

　　「你是對的。」

　　「我死了，你最好跑得遠遠的，這樣才不會有危險。」

　　「沈南鳶，瀕死時，我終於明白你當初是什麼感受，我也明白你說那些話的含義了。」

　　「所以，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我靜靜看著他，他也含笑看著我。

　　「好。」

　　我聽見自己說。

　　15

　　說我自私也好，說我無情也罷。

　　既然有重活一次的機會，我想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

　　沒有槍林彈雨，沒有提心吊膽，沒有無處不在的生命威脅。

　　隻做個自由健康安穩的普通人就好。

　　我告訴系統，我不走了。

　　它表示尊重我的決定，然後跟我道別離開。

　　從此，我就徹底留在這個世界了。

　　我回去收拾了一些衣物，墨砚昭的藍寶石還靜靜放在盒子裡。

　　我沒有帶走它，隻帶走了其餘七塊寶石。

　　這是我用羞恥的女僕 play 換來的，憑什麼不拿？

　　臨走前，阿榮遞給我一封厚厚的信封。

　　「老大說，這是你的工錢。」

　　我伸手去拿，他還不放，眼裡閃過一絲不自在。

　　「你就不能留下來嗎？」

　　我面無表情地一把扯過來，背對著他招招手。

　　「再見。」

　　我來到了一個寧靜的臨海小鎮。

　　這裡的人都很友善，走在街上，總會有人對我微笑。

　　安頓好後，我開始嘗試接一些插畫單子。

　　畫畫這是我為數不多的天賦。

　　我決定重拾起來。

　　早晨起來，打開窗，就能聞到清新的空氣。

　　我換了身衣服，沿著海邊晨跑。

　　看到兩隻海鷗在密謀著去碼頭整點薯條。

　　回來後，想去買點早餐，店鋪老板笑吟吟地看著我。

　　他將早已準備好的早餐遞給我。

　　「有人包下了你一整年的早餐，這些Ţŭ̀³是你愛吃的，吃膩了，隨時跟我說。」

　　我滿頭霧水地拿了早餐離開，路過花店，又被老板娘叫住。

　　她拿了一束花遞給我。

　　「每天都有一束鮮花哦，記得來拿！」

　　傻子也知道不對了。

　　我打電話給阿榮，直截了當地問：

　　「想幹嗎？」

　　他支支吾吾地說：「是老大的意思，你去問他呀！」

　　我啪地掛了電話。

　　行吧，反正我又沒吃虧。

　　阿榮緊接著又給我發了條短信。

　　【有些勢力沒打掃幹淨，怕有漏網之魚盯上你，所以派了兩個人保護你，等沒威脅了，立刻就撤，絕對沒有別的意思，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絕對沒人幹涉你！】

　　我兩眼一黑。

　　行吧，就當免費保鏢了。

　　16

　　日子就這樣過了一年。

　　這一年裡，我的生活穩中向好，日常平淡又有一些小確幸。

　　比如每天的花，開得蓬勃熱烈。

　　比如這裡的人，善良又有人情味。

　　比如很多客戶都喜歡我的畫，因此積攢了很多回頭客。

　　一顆幹涸絕望的心被很多東西滋養著，漸漸恢復了它原有的生命力。

　　我帶著笑容入睡，開始期待每一個明天。

　　突然有一天，阿榮告訴我，墨砚昭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好了。

　　我不用再擔心任何生命威脅。

　　乍聽到消息，我甚至有些恍惚。

　　墨砚昭真的信守承諾，沒有打擾過我，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阿榮偶爾和我聊天，都是拌嘴，沒有提他的任何事。

　　他還跟我說，當初欺負我幾個女佣，墨砚昭隻是將她們嚇了一晚上，然後解僱了。

　　我默了半晌，打出了幾個字，又刪減。

　　反反復復，最後還是發出去了。

　　【你們老大，最近怎麼樣？】

　　他直接給我打了電話：

　　「唉，老大不讓我告訴你的，但是既然你問了，我就還是告訴你，你別跟老大說！」

　　「閉嘴，長話短說。」

　　「老大的腿在顧女神的幫助下已經快好了，我們都挺高興的。但是老大這一年，幾乎都很少笑，他經常去你房間，一待就是一下午，每天點的菜，都是你愛吃的，但他自己卻很少吃……」

　　「唉, 自從你走後, 老大越來越瘦，越來越沉默了，他也不讓我們打聽你的消息, 我真挺擔心他的。」

　　我抿了抿唇，心口莫名收緊, 一陣酸澀湧來。

　　安定下來後，我漸漸理清了自己的思緒。

　　午夜夢回間, 和墨砚昭的點點滴滴不僅沒有模糊。

　　反而更加清晰。

　　現在，我終於不再逃避自己愛上他這個事實。

　　我想要跟他在一起。

　　發自內心的。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聲音染上笑意。

　　「如果我回來，你還會跟我陰陽怪氣嗎？」

　　他下意識說：「我什麼時候跟你……等等, 你是說你要回來！」

　　「嗯, 先別跟你老大說。」

　　他終於笑出了聲：「嘿嘿, 我懂，小情侶的情趣！」

　　「不過, 你不害怕了？」

　　我問：「什麼？」

　　「不害怕待在老大身邊會給你帶來危險了？」

　　我怔了一瞬, 緩緩笑了。

　　曾經我是個很悲觀的人，對未來毫無期待, 一心等死。

　　可現在，我擁有了很多的愛和善意，滋生出了新的靈魂和血肉。

　　所以, 我也有了愛人的能力。

　　愛會讓人勇敢。

　　所以, 稍微樂觀一點也不錯, 對吧？

　　17

　　我驅車回了古堡。

　　老管家熱淚盈眶：「你終於回來了！」

　　阿榮不自在地扯出一抹笑。

　　「回來就好, 老大在你房間呢, 你自己上去吧。」

　　我在其他人的注視下, 慢慢走了進去。

　　到了房門口, 我深吸一口氣，將門推開。

　　他趴在床邊, 睡著了, 旁邊還放了本書。

　　我輕輕撫平他緊鎖的眉頭, 將書移開, 眸光驟然凝住。

　　原來, 那顆藍寶石, 被壓在了下面。

　　我側過頭, 卻直直撞上墨砚昭的視線。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摻雜著幾條疲憊未消的紅血絲。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眸色泛著暗光, 深不見底。

　　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額頭，輕聲道：

　　「墨砚昭，我回來了。」

　　他琉璃似雙眸迅速籠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右手撫上我的臉，微微發顫。

　　「沈南鳶？」

　　「是我。」

　　他喉結滾了滾, 猛地把我扯進懷裡。

　　我貼著他的胸口, 感受著他陡然加速的心跳。

　　半晌, 他啞聲問：「還走嗎？」

　　我勾了勾唇：「不走了，不過，藍寶石還能送我嗎？」

　　他壓抑著洶湧的情愫,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廓。

　　「它早就是你的了，永遠都是。」

　　「沈南鳶，歡迎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