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024-11-27 15:24:592739

累了一天,少年劃船的動作,也逐漸慢了下來。


疲憊感如浪般一重重襲來。


就在江玉珣糾結要不要休息一會的時候,忽然聽到遠方傳來一陣吵鬧聲。


下一刻,不知是誰大聲喊道:“江大人,這裡有個陶瓮!”


陶瓮?!


江玉珣瞬間來了精神。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些窖藏文物就是在陶瓮裡被發現的。


“稍等,我來了!”疲憊感一掃而空,江玉珣立刻劃船尋著聲過去。


等他到時,約莫二尺高的陶瓮已被人從池底挖了出來,擺在了其中一艘船上。


同時還有人在池底挖著另一口瓮。


按理來說陶瓮並不算大,可載著它的船吃水卻明顯要深於其他船隻,由此可見罐內物定然極沉。


見江玉珣到,眾人齊刷刷地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大人,您來打開它吧。”


齊平沙將位置讓了出來,說話間少年已輕輕躍到了這艘船上。


“好。”


江玉珣忍不住蹲下身,伸手緩緩從瓮上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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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間那冰冷又粗糙的紋理,令他的心髒不受控制地沉沉跳動。


就是它了。


江玉珣調整呼吸,取下身側佩劍用力一揮。


伴著一聲巨響,破開了密封良好的陶瓮。


太陽不知何時烈了起來,金光從花枝間隙灑落,正巧落在了陶瓮中。


罐內隨之反射出一陣刺眼光亮。


搬瓮的時候,眾人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但是看到這亮閃閃的一罐金銀,仍忍不住爆發出一陣驚呼:


“……這,這全是錢!”


“修堤款果然在丞相手中。”


“我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銀錢……”


說話間,江玉珣也緩緩伸手從陶瓮中取出了一枚金錠。


接著抬手借著陽光向金錠底部看去——


“虔信士鞏茂通”六字銘文赫然在上!


江玉珣仿佛聽到了自己心髒的怦響,呼吸也隨之亂了一瞬。


荷花池於剎那之間靜了下來。


意識到金銀底部留有銘文後,眾人紛紛屏住呼吸,一個個檢查起來。


——虔信士鞏茂通。


罐內所有金銀器皆刻有這六字銘文!


一時間,荷花池上隻剩下金銀撞擊生出的細響。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驚呼聲打破了此地的寂靜。


“陛下?!”


熟悉的聲音自少年耳邊響起:“船上不便,免禮吧。”


“是,陛下!”


江玉珣回頭向背後看去。


身著玄衣的天子,不知何時竟也來到了這裡。


他隨手拂過一枝紅蓮,抬眸朝自己看來。


江玉珣下意識激動道:“陛下,臣找到證據了!”


“這些金銀背後均刻著‘虔信士鞏茂通’的銘文,定是丞相準備拿來送給聆天臺的!”說著,江玉珣便轉身拿著金錠,躍向應長川所在的船隻。


不料下一刻就樂極生悲——


江玉珣忘記了自己不在平地。


腳底小船因他的動作輕輕一晃,眼看少年便要失去平衡摔至池中。


!!!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等待迎接落水那一刻。


然而就在這一刻,江玉珣的腕上竟忽然一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被應長川拉回船上。


“當心。”


淡淡的龍涎香混與荷香一道,自身前襲來。


江玉珣不知何時挽起衣袖,露出一片沾了荷露的皮膚。


沒了衣料的阻隔,天子手上常年持劍形成的薄繭,也變得尤為清晰。


這雖然不是他頭一回被應長川出手搭救,但不同於上次那般危急,今日江玉珣終於意識到——應長川的手勁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小船晃了兩下,慢慢穩了下來。


江玉珣連忙將腕自應長川手中抽出,並下意識道:“謝了。”


……謝了?


這是什麼話?


眾人皆一臉茫然地朝江玉珣看去,末了肅然起敬。


活久見!竟有人這樣同皇帝道謝?


江大人……果然是不拘一格!



二百畝的陂池內生滿了紅蓮。


陶瓮埋藏在蓮花池的最深處,要想出去並不容易。


大部分玄印監與禁軍,還留在蓮花池中繼續尋找其餘陶瓮。


江玉珣則與應長川一道,帶著挖出的兩個陶瓮,坐在船上朝蓮花池外而去。


為了保持平衡,這兩尊陶瓮被分別放在了船頭與船尾。


負責鑄錢的鍾官,也跟著應長川一起來到了這裡。


此時他正拿著一塊餅狀白銀,站在船頭仔細對著陽光分辨成色。


過了好一會,鍾官終於小心將它放回陶瓮:“……回稟陛下,這罐銀铤是去年春季所鑄,應當就是那批修堤銀。”


接著,又拿起一枚金錠仔細分辨了起來:“至於這枚金錠,應當也是去年所鑄,具體來源還要細查。”


荷花池內曲曲繞繞,船不但怎麼都行不快,且還會隨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細波輕輕搖晃。


聽著聽著,船尾處一整晚都沒睡的江玉珣,終於被晃得泛起了困來。


坐在船尾的他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企圖借此抵擋困意。


效果卻微乎其微。


……應長川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忽遠忽近。


半晌後,江玉珣的腦袋便似小雞啄米般一下接一下地點了起來。


船頭,應長川隨手把玩著金錠:“孤已有多日未見過二位司卜,不如便借此機會,將他二人邀至昭都小聚一場。愛卿以為如何?”


鍾官知道天子問的並不是自己,故而並未出聲。


……然而江玉珣竟然也沒有出聲。


江大人做什麼呢?


鍾官愣了一下,忍不住略為好奇地向船尾看去。


接天成碧的荷枝從頭頂掃過,正巧替少年擋住了陽光。


……江玉珣就坐在這荷枝下,枕著船後的陶瓮沉沉地闔上了眼睛。


江大人他睡著了?!


我去,這也可以?


他猛地眨了一下眼,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竟然有人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睡著?


鍾官下意識回頭,默默觀察起了皇帝的表情。


……應長川不由蹙眉。


身為天子,他從未遇到過如此大不敬的事。


他緩緩垂眸,正欲命玄印監喚人起來。


可餘光卻忽然看到,少年的手心,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磨破了皮,此時正慢慢地向外滲著血。


眼下,還有一片難以忽視的烏青。


停頓片刻,應長川放下手中金錠,轉身看向鍾官:“愛卿所言孤已經知曉,先退下吧。”


“是,陛下。”


鍾官被玄印監扶著,踏上了另一艘小船,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滿懷敬意地看了江玉珣一眼。


似乎是把少年視作了自己為官的榜樣……


-


江玉珣是被一陣水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朝四周看去。


碧色的陂塘內生滿了紅蓮,此時正隨著水波搖蕩。


不遠處的岸邊,還有幾隻水鴨在輕扇羽翅——耳邊的水聲應該就是這樣來的。


……我怎麼還在水上?


江玉珣還沒緩過神,忽有水珠朝他濺來,落在了脖頸之上,生出一片冰涼。


臥槽,不是做夢!


江玉珣的心中,忽然產生一陣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轉頭,有些僵硬地看向船頭。


此時船已靠岸……身著玄衣的應長川,正背光而立垂眸向他看來。


末了,饒有興致地問:“愛卿這一覺,睡得可還好?”


“不大好,”江玉珣如實回答,“腰酸背痛,腿似乎也麻了。”


語畢,少年絕望地闔上眼。


在天子眼皮底下睡覺也就罷了,醒來還挑刺?


應長川輕輕挑眉。


這種話從江玉珣口中說出,他……還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就在少年絕望之際。


身著玄衣的天子,忽然淡淡地看了守在岸上的桑公公一眼。


見狀,對方立刻上前,滿臉堆笑地把江玉珣扶了起來:“大人當心,船隻不穩千萬別摔著。”


“……謝謝。”


江玉珣嘴上這樣講。


但是在被應長川目送著上岸那一刻,心裡想的卻是——怎麼不摔死我算了。


-


當晚,天子久違地回到了羽陽宮內。


聆天臺兩位司卜,也被他“邀”至昭都。


前陣子的大雨,致使羽陽宮內涝嚴重。


如今天雖晴了幾日,可是仍有小部分宮殿內的積水尚未排出。


未被水浸的宮室也帶著幾分陰冷潮湿之意。


蘭池殿上,燈火通明。


群臣分列大殿兩側,案上擺滿了珍馐。


宴會已開可在場竟然無一人舉箸。


丞相被押著跪在大殿中央,他貪來的那些河款,也被排列整齊端放在殿上。


此時正被燈火照著,生出璀璨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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