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應長川的身手,江玉珣又問:“訓練也是一起的?”
“對!”周圍軍士回答得異常幹脆,“陛下武藝高強,且每日不到卯便會起來練武,比士兵還要早——”
應長川一貫優待軍士。
駐守北地的軍士們個個將他視作神祇。
見江玉珣對應長川當年領兵打仗的事感興趣,軍帳內的氣氛驟然一變。
講到這裡,眾人終於不再像剛才那樣緊繃,反爭先恐後地講起了有關應長川的瑣事。
八卦的癮今日可以過個徹底了!
見眾人如此配合,江玉珣越問越上癮。
“……真的嗎?那陛下行軍打仗的時候也要自帶幹糧?”
“不是吧,他連麸餅都吃得下去?”
“還有什麼?你再說說。”
……
澤方郡地廣人稀。
方圓百裡除了田地以外隻有軍帳。
江玉珣的聲音從帳內傳了出去,頃刻間響徹半片荒原。
遠方,玄色戰馬腳步忽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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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在馬背上的人輕輕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他緩緩閉上眼睛。
北地的烈風,把熟悉的聲音吹到了耳邊。
“……你們真的覺得陛下平日裡好相處?”
說話的人聲線清潤,話語裡滿是疑惑與震驚。
聽到這裡,馬背上的人不由挑眉,忽然好奇起了後面的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史記》
第51章
初春的澤方郡還有些冷,架在炭盆上的銅爐正咕嘟嘟冒著熱氣。
江玉珣小心捧著茶盞,疑惑地看向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千夫長。
大周軍法賞罰分明。
一方面,應長川對待軍士極其優厚。
而另外一方面,這個時代的軍法也是出了名的嚴苛。
據江玉珣所知,像“大敵當前逗留不進”“虛報戰功”甚至“耽誤軍事行動、物資調撥”一類其他朝代會施以輕刑的罪行,在大周都難逃一死。
除此之外,軍士隻要犯錯便會被從嚴從重懲處。
單單《周史》這一本書上記載的被他斬殺的軍士就有數百人之多。
從這個角度看,應長川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好相處”吧!
“……吾等當年隻是普通士卒,自然談不上與陛下相處。但陛下軍中的紀律、號令向來嚴明,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將領。”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對!行軍打仗最怕的便是將領徇私。”
“若是軍紀不明,戰場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江玉珣緩緩點頭:“……這樣啊。”
他明白軍士們的意思了:作為將領賞罰分明、治軍嚴謹才是真正的“好相處”。
士兵提走炭盆上的銅爐,咕嘟聲停了下來,軍帳內忽然變得有些安靜。
江玉珣正打算換個話題,卻聽帳內不知是誰忽然開口問道:“江大人以為呢?”
那聲音有些模糊,似乎是隔著什麼東西傳到此處來的。
江玉珣沒有多想,他笑了一下直接道:
“我起初有些怕他。後來發現陛下表面上看著十分正經,偶爾卻有些幼稚,總是冷不丁地將人嚇個半死。不過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這幾個月來,我的膽子都比從前大了許多,如今再發生什麼都不會害怕了。”
江玉珣無比順暢地吐槽了一番。
話音落下後方才發現,周圍人均一臉疑惑與驚恐地看向自己,同時坐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等等……
我方才的話是不是有些逾越?
話音落下後江玉珣方才意識到,和把應長川當做將領看待的軍士們不同。
自己似乎在不經意間忘記了應長川“皇帝”的身份,說出來的話有些沒大沒小。
軍帳內鴉雀無聲。
江玉珣不由攥緊了手中的茶盞。
薄薄的瓷壁如刀一般嵌入了掌心的水泡。
“嘶……”
手上清晰的痛意終於令他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我怎麼下意識把什麼都說出來了?
這種大事不妙的感,可真是該死的熟悉。
江玉珣的心髒猛跳了一下。
他放下手中茶盞,如慢動作般一點一點地抬起了頭向軍帳外看去。
一身錦衣的玄印監站在軍帳邊,抬手撩起了厚重的毛毡帳。
熟悉的玄色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帳外,正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身披銀色輕甲。
明明隻有十多天沒見,但是眼前的身影卻忽然變得有些陌生……
江玉珣用力眨了眨眼……我生出幻覺了嗎?
東風吹入帳內,吹得炭盆明明滅滅。
江玉珣的耳邊忽然“嗡”了一聲。
不等他反應過來,軍帳內其餘人均已離席單膝跪地道:“臣參見陛下!”
江玉珣:???
臥槽,真的是應長川啊。
他不是在昭都麼,怎麼會出現在千裡之外的澤方郡。
江玉珣從沒有像這一瞬間般懷疑過人生。
他慌忙起身正要行禮,但還未開口應長川已經走入軍帳中並輕聲道:“免禮。”
聽到這陣熟悉的聲音,江玉珣終於確定……怪不得我把心中的話和盤託出。
剛才那句話果然他說的!
“是,陛下!”
軍帳內響起一陣腳步聲,等江玉珣反應過來的時候眾人已從這裡退了出去。
見他仍低著頭,應長川不由疑惑道:“愛卿不是不怕孤了嗎?”
或許是因為江玉珣此時正心虛地低著頭,他竟覺得應長川比平日還要高。
江玉珣忍不住咬了咬唇:“臣隻是有些心虛。”
“愛卿為何心虛。”
“臣在背後妄議陛下被您發現了。”
“如此湊巧?”
江玉珣下意識想要點頭,但還不等他動作,嘴巴已經背叛大腦道:“其實也不算湊巧,臣最近這段時間沒在背後少說陛下,隻是這一次被您撞倒了而已。”
該死……
江玉珣不忍直視地閉上了眼睛。
來澤方郡的陸路顛簸難走,這一路上江玉珣隻能坐在車裡和其他使臣聊天。
期間沒有少聊有關應長川的話題……
說完,他終究沒忍住小心抬眸看了應長川一眼。
炭火映在煙灰色的眼瞳中,為他增添了幾分暖意。
應長川並不生氣,反倒興味盎然道:“為何在背後提孤?”
為什麼?
從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的江玉珣下意識說:“這幾個月來,臣幾乎與陛下形影不離。乍一下子不見您的面,還真有些不習慣。”
語畢,他不由愣了一下。
原來自己是這樣想的……
應長川是江玉珣穿越以來最為熟悉的人。
他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有什麼說什麼的習慣,以及……時不時就社死一下。
軍帳中突然變得極其安靜。
略有些不自在的江玉珣下意識攥緊了手心:“嘶……”
直到動作太大擠到水泡方才緩過神來。
應長川垂眸朝他掌心看去,末了移開視線道:“去找軍醫處理吧。”
“是!”江玉珣連忙點頭快步走出軍帳。
直到帳外冷風刮面,他這才深吸一口氣緩過神來。
江玉珣不由得用手背冰了冰臉頰。
“——呼。”
奇怪,我緊張個什麼勁啊?
-
澤方郡離折柔過近,應長川此行極其低調。
他隻帶了數百親兵,一路上沒有驚擾到任何人。
為低調行事,應長川一行人簡單休整過後,便直接去了駐守於澤方郡的鎮北軍大營之中。
屯田視察即將結束,再有幾日江玉珣等人就要去折柔了。
因此,暫無什麼急事他們也隨皇帝一道去了營地內。
下午營地內刮起了狂風。
如一把把利刃,向人身上戳。
與方才那些千夫長不同。
鎮北軍大營裡的年輕士兵並沒有見過應長川。
他們直接將身披銀甲的天子當做了昭都來的某位將軍,故而校場上雖有人好奇,但秩序依舊井然。
用來練兵的荒地上滿是粗糙的砂礫,春風一吹黃沙漫天。
“江大人這邊走——”隨行士兵一邊帶他參觀一邊介紹道,“這些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的軍士,正在進行‘角抵’的訓練。”
“角抵”大體上和現代的摔跤沒有什麼區別,隻是少了些觀賞性,更追求拳拳到肉置人於死地的實用性。
江玉珣曾見過繪制角抵的壁畫,但還沒有親眼看過人比試。
“稍等,我們看一看再走。”走在人群最後的他一邊輕咳,一邊眯著眼睛向前望去。
“是,大人。”
兩名身著軟甲的士兵團抱在一起,正在沙土之中摔打著。
暗色軍服之下,結實有力的雙臂緊緊交纏,他們咬牙赤紅著眼盯著前方,時刻等待對手脫力或露出破綻。
見兩人已打到決勝時刻,江玉珣不由停下腳步細看了起來。
僵持之下兩名士兵的臉越漲越紅。
十幾秒鍾後,其中一名士兵終於憋出一聲怒吼,一腳向對手的膝蓋踢去。
“啊——”
又一陣黃沙高高揚起,其中一人終不敵攻勢重重摔倒在地。
聽聲音便知他這一下絕對摔得極狠。
然而摔倒在地的士兵立刻啐掉嘴裡的鐵鏽氣,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又站了起來:“繼續!”
話音一落便再次和對手扭打在了一起。
他雙頰泛紅眼中殺氣凜然,絲毫沒有被方才的失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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