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幾息,他立刻意識到兩人這是在微服而行。
“是,是!”邢治趕忙將兩人帶到酒肆之中,“二位大人這邊走。”
這間酒肆新開業不久,面積雖比之前的店鋪還要大,但沒有設包廂。
邢治猶豫了一下,將他們帶到了酒肆二層最角落的桌案邊:“二位大人可願坐在此處?”
“隨意便好,”江玉珣笑著說,“今日我們主要是來看你。”
他的語氣非常自然,一邊說一邊隨手端起了茶壺。
跟在背後的玄印監則在此時將禮物送上前來。
按理來說邢治向兩人問話,身為臣子的江玉珣必然要等候天子來回答,可他卻自顧自地將話應了下去。
這不符合理數,但邢治卻沒有半點的懷疑。
……在草原上相處過一段時間後,見慣了這種關系的邢治已經將兩人的關系猜到了八九分。
“好好!”邢治慌忙受寵若驚地坐了下來,並與江玉珣聊起了自己的身體,同時闲談自己在折柔的所見所聞。
-
江玉珣來的雖然早,但是這間酒肆的名氣實在太大。
他們還沒聊多久,就已有人趕在飯點之前來到此處,想要提前佔個好位置。
酒肆雖大,但架不住人多。
眼見周圍吵鬧了起來,江玉珣有些不確定地看了應長川一眼——他是前朝貴族出身,恐怕從來都沒有來過如此市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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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應長川現在想不想走?
然而隻一眼江玉珣便看到:應長川的眸中滿是興趣。
顯然是對這個地方與自己從未接觸過的地方生出了幾分好奇。
……
酒肆內人越來越多,樓下的長街也變得喧鬧起來。
一架裝潢精致的馬車輕輕停在了酒肆之外,身著青衫的年輕男子,在侍從的攙扶下走入其中。
他背後還跟著十幾個家吏,排場真是前所未有地大。
以至於整條街的路人都在此刻看了過來。
見狀,江玉珣有些好奇地朝邢治問道:“邢公子,那位是誰?”
“哦,這個啊!”邢治放下酒盞,輕聲對江玉珣和應長川介紹道,“那位是‘水樂樓’的樂師宣語海,宣公子。”
他本想多介紹幾句,但是“水樂樓”三字一出,剛剛端起酒杯的江玉珣就被嗆的咳了起來:“咳咳咳……”
一段不堪的記憶在剎那間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竟然是水樂樓的樂師?
邢治被他這架勢嚇了一跳,還不等他派人去端茶,應長川已經將一張絲帕遞到了江玉珣的手中,同時漫不經心地問他:“怎麼了?”
“我……我記得水樂樓的樂師都是濃妝豔抹,沒有想到他們現在竟換了一身打扮。”
假如知道來人是誰,自己定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應長川這猝不及防的一問,讓江玉珣將心中的話一口氣倒了出來:“咳咳……看到他我便想起了當年的事。”
我真是哪不開提哪壺!
江玉珣的心中瞬間一陣絕望。
……江大人與陛下當年的事?
邢治的好奇心在瞬間被勾了起來,恨不得將耳朵豎起聽個盡興。
然而有一顆“人臣之心”的他還是強忍著起身,並壓低了聲音用隻有幾人能夠聽到的音量道:“呃……陛下,江大人馬上就要到飯點,酒肆裡還有一些事情要忙,請恕草民失陪片刻。”
應長川笑著點頭道:“邢公子去忙便是。”
“是,陛下!”話音落下之後,隨便找了個理由的邢治立刻溜之大吉。
與此同時,那位自水樂樓來的“宣公子”也已消失在了樓下。
“巧了,”坐在江玉珣身旁的應長川也在此刻拿起酒杯,轉身朝他意味深長道,“孤也正好想起了當年的事。”
該來的總要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兩人所處的座席僅以一張絲制屏風與廳堂相隔。
不遠處的喧鬧聲甚至於走路聲,通通清楚地傳到了江玉珣的耳朵裡。
應長川忽然含著一口烈酒朝江玉珣吻了過去。
濃烈的酒香在剎那之間溢滿二人的唇齒,應長川直接把烈酒送入了江玉珣的口中。
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過這種事的江玉珣心髒在瞬間劇烈跳動,完全忘記了抵抗。
應長川含著江玉珣的唇瓣,他小聲問道:“愛卿當年還未告訴孤,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
不能濃妝豔抹、身材要好,還有臉……
當年所想與應長川的面容在剎那間湧上心間。
烈酒仍徘徊在唇舌之際。
完全沒有給江玉珣開口的機會。
不等他說出當年的答案,應長川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輕輕笑了一下,他呢喃道:“順便再告訴孤,你都喜歡他什麼。”
濃烈的酒香衝得他頭腦犯暈。
但江玉珣仍清楚地意識到——
應長川哪裡是想要當年的答案?
……他分明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聽自己誇他,再講講那些從不曾說過的甜言蜜語。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江大人獲得成就:仙遊殿前暴力襲擊天子(1/1)
第105章
今日他本就斷斷續續喝了不少酒。
應長川送來的烈酒與問的那堆問題,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江玉珣的大腦都亂了起來。
“喜歡……”甫一開口江玉珣便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比往常多了幾分沙啞,“當年喜歡相貌好的人。”
他的回答格外直白,聽到之後應長川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
當年江玉珣被莊有梨帶到水樂樓看樂師,沒承想到了才發現“水樂樓”疑似聲色場所。
裡面的樂師皆濃妝豔抹,與陪伴在昭都紈绔身邊的男寵沒有兩樣。
當初應長川問江玉珣覺得水樂樓樂師相貌如何,後來又不知怎的又扯到了江玉珣的審美之上。
而他答著答著……忽然覺得自己越說越像應長川。
擔心引起誤會,江玉珣直接使出絕招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硬生生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直到現在想起這件事江玉珣仍覺得無比尷尬,恨不得將這段記憶從所有人的心中清除出去。
似乎是怕他故技重演,應長川不知何時已與江玉珣十指相扣。
“愛卿喜歡什麼樣的相貌?”天子在他耳畔道。
江玉珣的手指不由一動。
時過境遷,如今的他早已不害怕回答這樣的問題。
再尷尬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江玉珣索性借著酒勁直接抬眸看向應長川:“比如你……的相貌。”
這世上怕隻有江玉珣一人敢評價天子姿容。
說著,早已見慣大場面且酒意上頭的他竟也回握應長川。
接著突然松開手,一邊笑一邊掰著指頭故意數道:“如今還喜歡他軍功卓絕、武藝高強、從諫如流。”
江玉珣的確是在認真回答應長川方才的問題,卻又沒有回答到點子上。
江玉珣的動作非常認真,數著數著墨黑的眼瞳內更是盈滿了光亮。
應長川臉上的笑意卻一點一點淡了下來,幾息後突然握住他的手指:“隻有這些?”
江玉珣說的這些都是大臣對天子的看法。
並非應長川想聽的情人之間的蜜語。
酒肆內忽然安靜了一瞬。
絲帛制成的屏風後,夏風吹起了江玉珣披散在背後的長發。
他朝應長川輕輕地笑了一下,看著對方的眼睛認真道:“……喜歡他不像皇帝時的樣子。”
自己似乎是有些喜歡應長川滿嘴跑火車,喜歡他偷偷與自己傳紙條。
還喜歡雨夜的那個擁抱。
——這是隻有他們才知道的秘密。
此時的江玉珣大抵是有了幾分醉意。
笑得眼睛都輕輕眯了起來。
臨近正午,頭頂的陽光變得格外燦爛。
照得江玉珣眼睛透亮,仿若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潭水。
應長川的手掌不知何時託在了江玉珣的頸後,並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感受到指間溫暖的觸感後,他忽然有些遺憾此時自己正身處於鬧市之中。
-
江玉珣昨天晚上忙著趕路沒有休息太好。
方才喝的那些酒完全起了催眠的作用,沒多久他便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臨近中午酒肆一點點忙了起來,邢治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
江玉珣與應長川趁著人多之前離開這裡,乘馬車向昭都另一邊而去。
此番他們的目的地並非江家田莊,也不是羽陽宮。
而是一處建在昭都城南側的大宅。
馬車車輪緩緩碾過昭都的長街。
自人海之中穿行而過。
伴著“吱呀”的聲響,喝了些酒的江玉珣終於忍不住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
見此情形,應長川忽然轉身輕拍身邊人的肩膀,並小聲提醒他道:“先別急著睡,等到後再去榻上好好休息。”
他的聲音極輕,一字一頓間滿是慵懶之意。
江玉珣隨著睜開眼睛,並小心翼翼地將車簾撩開一角:“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應長川笑了一下輕聲說:“去宓家祖宅。”
“宓家?”剛才還在犯困的江玉珣突然坐直了身,“……連儀公主住的那裡嗎?”
應長川的母親便姓“宓”。
他口中的“宓家”就是他外祖的家。
連儀公主回大周後,在仙遊宮短暫待了一陣子便回到了宓家。
“對。”說話間,應長川也眯著眼睛看向車外。
他已經有多年沒回過宓家,若不是江玉珣今天的那番話,應長川或許早將這個地方忘到了腦後。
……然而此刻,他卻很想帶江玉珣去那裡好好走上一番。
江玉珣輕輕點頭,方才還昏沉的大腦也一點點清明了起來。
據他所知宓家人丁本就不怎麼興旺,應長川的母親共有一弟一妹。
她的妹妹就是如今的連儀公主,同為武將的弟弟則在前幾年犧牲在了戰場之上。
如今遺孀也已改嫁,家裡徹底沒有了人。
邢治的酒肆位於昭都城偏南的地方,距離宓家祖宅不遠。
說話間馬車便已緩緩駛入了高牆之內。
世人雖不知應長川與他父親之間究竟有過什麼矛盾。
隻知整個應家在他登基以後都未落得什麼好處。
大周朝臣都怕天子,因此在宓將軍犧牲後,摸不清他對宓家態度的文武百官便也不敢再與剩下的旁支套近乎。
時間久了,這座位於昭都城南的大宅也變得格外清靜。
若不是應長川親口說,江玉珣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會把自己帶到這裡來。
-
馬車緩緩停在了院內的青石板上。
宓家祖宅內的樹木早已參天蔥鬱,夏風也變得不再那麼燥熱。
涼風吹過瞬間帶走江玉珣身上全部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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