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懿剛放心了下,左然又開始亂七八糟地喊“老婆”、“媳婦”、“心肝兒”、“寶貝兒”、“親愛的”、“小傻瓜”、“小笨蛋”……
每次何修懿讓他叫名字,他都能短暫地清醒一下,之後又是醉得一塌糊塗。
到了最後,左然終於是要睡了,不過睡前還神叨叨地嘟囔了兩句。何修懿覺得好像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仔細聽了一下,卻發現是“你太壞了”、“你太壞了……”,聲音漸小,最後終於變成了沉穩的呼吸聲。
何修懿:“……”真是一言難盡。
算了,太累了,也睡吧。
……
一夜無夢。
早上,何修懿起床的動作驚擾到了左然,左然顫了一顫睫毛,有些困難地睜開了眼睛。在發現天花板並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之後,眼瞳現出一絲困惑,但是很快便鎖定了坐在床邊的何修懿。
何修懿解釋說:“昨晚你喝醉了。”
左然坐了起來,頸部和肩部的肌肉線條顯得十分漂亮,眼神恢復成何修懿平日裡熟悉的冷淡:“到底怎麼回事?”
“昨晚你在與徐總的飯局上喝醉了,劇組讓我把你帶回來休息一晚上。”
左然的聲調沒有一絲的起伏:“為什麼是你?我……昨晚講了什麼?”
“沒講什麼,”何修懿選擇替左然隱去了尷尬的內容:“可能因為隻有我們兩個是演員吧,你一直跟著我,監制就讓我照顧你一下。”
左然盯著何修懿看,似乎正在審視真假,半晌後才點了點頭,翻身站起去拿衣服。昨夜鬧個不停的左然消失了,此時又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高冷影帝。
何修懿說:“我去給你弄點早餐。”
“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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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懿的廚藝並不算好,熱了兩杯牛奶,用鍋煎了兩個雞蛋,烤了兩片面包,便算是一天的早餐了。
左然坐在昨晚那張餐桌旁邊,看見那顆“紅心”之後愣了一下,不過很快態度便恢復如常,不說話,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存在感。
“行了,吃吧。”何修懿說。
左然提起筷子,盯著筷子尖仔細看了看,問何修懿:“這個是你……用過的餐具麼?”
“嗯?啊。”何修懿想起來,有禁欲感的左然應當也是一些潔癖的,連忙解釋,“不是,都是新的,放心用吧。”
“哦。”左然開始夾煎蛋了。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何修懿總覺得,那個“哦”字並不是高興的意思。
第7章 開拍(五)
即使是吃煎蛋, 左然動作也依然是優雅且賞心悅目的。他放下筷子走進廚房, 拿了兩副刀叉, 將黑襯衣的袖口向上挽了一折, 將煎蛋從中間輕輕劃開, 粘稠的流心蛋黃緩緩地流出。左然又將蛋白切成幾份, 不緊不慢地用叉子叉起其中一塊, 蘸了一點蛋黃送進口中。他的薄唇張開的高度似乎都是精心計算過的, 與破舊的房子格格不入。
何修懿不知道左然是耍帥, 還是當真每次都這麼吃。想來大約是後者吧, 和自己……沒必要耍帥。他拿著左然之前遞來的刀叉,雙手頓在空中猶豫許久,幾次想切下去, 但卻都停住了, 最後終於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將刀叉放下了,左手端起盤子放在嘴邊, 右手重新拿起筷子, 把煎蛋扒拉出來一點, “吭哧”一口咬掉三分之一。
左然旁若無人, 自從那個“哦”字之後再也沒有用正眼瞧過何修懿。
何修懿吃光了煎蛋, 將盤子放回到桌子:“左然, 昨天謝謝你了。”
左然直到這時才撩起眼皮看了何修懿一眼。
何修懿喝了一口杯子裡的牛奶,又伸出舌頭將唇上乳白色的牛奶舔幹淨了:“幸虧有你, 否則我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左然表情依然沒有波瀾, 他移開了視線,將手中盤子放在了一邊:“沒事。圈子太小,你是新人,別鬧翻了。”
“嗯。”從前參演的兩部戲年代已經太久遠了,左然說他是個新人倒是也沒講錯什麼。
左然並沒有動那幾片看起來幹巴巴的面包,端著杯子喝完牛奶,便起身去廚房洗口洗手,打算出發去片場了。何修懿的杯子樣式都很幼稚,上面畫著各種各種的小動物。
同樣吃完了早餐的何修懿則是走進臥室換衣服。他很簡單地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又在T恤外套了一件藍色格子的襯衣,牛仔褲,他長相顯年輕,別人也看不出他已經快30了。
當他再回到外邊時,發現左然正在低頭看他之前隨手放在走廊架子上的婚紗攝影相冊封面。何修懿笑了笑:“我最近的一個兼職是給朋友開的婚紗攝影當模特拍攝宣傳照。”
“嗯。”左然聲音一向微涼,好像某種金屬。
“你可以拿起來看的。”
何修懿本來以為左然不會感興趣,誰知左然沉默片刻之後竟真的拿起來,面無表情,一頁頁翻。照片有好幾套。第一套中,何修懿穿著白色的襯衣、黑色的外套、同款的褲子,打著領結。那新郎服非常修身,將人襯得腰細腿長。第二套中,他則是身著傳統的中式禮服。深紅色的囍袍上盤繡著瑞獸,金絲當中似乎還流溢著其他色彩。而後是第三套……灰色民國風的長衫。每一張照片中,何修懿都笑得一臉幸福,溫柔地注視著他身邊的“新娘”好像那真的是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天。左然翻得很慢,有些淺色的眼珠盯著何修懿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麼。
何修懿挪到左然的身邊:“怎麼樣?拍得是不是還不錯?”
左然合上相冊,放回到架子上:“太普通了。”
“真的?”何修懿說,“我覺得很好了。”朋友那個影樓已經十分高檔,據說顧客全是高收入的人群。
左然搖了搖頭。
“不普通的是什麼樣?”
左然偏過了頭,眼神鎖住了何修懿,幽深的視線似乎能直達心底。何修懿的心髒猛地跳了幾下,覺得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傾瀉而下,即將將他徹底淹沒。幾秒之後,左然才說:“走吧。”
“去哪?”
“片場。不然你以為是去哪?”
“……哦。”
……
片場,李朝隱導演早已經到了。諸多工作人員在布景、布光、拉線、鋪軌。凱文低頭擺弄著他的攝影機,並且隨便拉了兩人站在燈光底下,他一遍一遍地試光以及調整。
李朝隱說:“快去準備。”
左然說:“嗯。”
李朝隱又補了一句:“今天是第三天。今天收工之後何修懿的戲份就過去大半了。都挺高興吧?”一般演員都會認為拍攝激情戲是最累的——太陽燈離得近,每次都跟洗了個熱水澡似的,一個姿勢半天,而且還不能抖,又要保持住誇張的面部表情。
左然似乎被提醒了什麼,十分莫名地重復了一遍:“過去……大半了?”
李朝隱很奇怪地道:“當然。”
左然垂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事。”
“那快去化妝吧。”
在這場戲當中,李朝隱導演又給他們倆安排了一種全新的姿勢——兩人相對而戰。兩人又用絲襪裹住關鍵部位,再用黃色膠帶緊緊纏繞幾圈,而後互相抱在一起,靜靜地等待著拍攝。
何修懿覺得,這個李導……花樣還真多。
“Action”後,兩人依然是從接吻開始。
左然將何修懿緊緊摟在懷裡,輕貼上對方的嘴唇,何修懿感受到了柔軟和彈性。左然探出舌尖,強勢、霸道地裹住了何修懿的舌頭,在他唇內翻轉、掃蕩,一次次地吮吸。
何修懿偷偷睜開眼,發現左然並未將眼完全闔上。他可以看見對方長長的睫毛下一點淺色瞳孔,還有那高挺的鼻梁。嘴唇像被蟄了一樣,麻麻的,痒痒著,還帶著一點痛。何修懿總覺得,這個吻與之前兩天不大一樣,帶著不舍。那種不舍被壓抑得很深,夾雜在好不容易才衝破閘門奔騰而出的肆意當中,他要用力地看,才能從重重霧氣中發現它的影子。
他再一次佩服於左然的演技。劇情進行到這裡時,沈炎已經決定要出發去北平。他參加了一個什麼學社,要和“大家”一起。宋至希望沈炎能留下來,沈炎卻教了他一句秋瑾的話“危局如斯、敢惜身?”兩人需要暫時告別,沈炎的確應有“不舍”。
何修懿也回吻對方。左然的吻有股魔力,糖果般甜甜的,又有一些酸澀,如同一個巨大漩渦,能將人的靈魂全部拉進其中。何修懿被左然帶著,也完全進入了角色,將自己交給了對方。
對於影片中的宋至來說,他再一次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心系所在,永遠不會更改。飄蕩的魂靈終於是有了歸處,找回了些牽腸掛肚似的溫柔。自己可以很輕松地、什麼都不想地,跟在沈炎的身後走,飄飄蕩蕩地去這世界的哪裡都好。
在劇本中,這次過後,宋至便決定要隨著沈炎去北平了。
“好,卡!”李朝隱說,“準備準備,接下一鏡。”
“李導,”一旁凱文突然開口說道,“軌道好像出了一點問題。”等下會有個將鏡頭推過去的操作,可早上試拍時,每次到了中間,攝影機都會卡一下,十分影響畫面。
李朝隱導演說:“……那你研究下吧。”
何修懿披上劇組的浴袍,轉悠了一會兒,決定找個地方涼快一下。
“沈家大屋”一共兩層,片場有一個類似樓梯間的東西,何修懿決定去那“放放風”。
不過,還沒等推開大門呢,他便聽見裡面傳出人聲,同時,還有一些煙味鑽出,令何修懿感到有一些嗆。
兩個人聲,一個是李朝隱的,一個是……周麟的。
何修懿本來想轉身離開門口,卻依稀聽見了他自己的名字。
“周大制啊,”李朝隱道,“之前徐總一直壓著第二筆款,怎麼今早突然就給打過來了?”
周麟語氣平靜地說:“這難道不是個好事?徐總也跟我保證不會撤資了。”
“怎麼回事?昨晚的事我聽說了,你讓何修懿去陪酒,你,哎,你也真幹得出。我不同意柳揚庭去,你就拉上何修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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