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火炮猶如長龍,從左起,以扇形猛地掃出。腦袋們首當其衝,被烈火覆蓋。它們額角青筋凸起,齊聲慘叫。整齊的爆炸聲緊隨其後,好似夜間煙火,在厭光頭部挨個爆起,炸出無數碎塊。
“長官!
“救命——”
檢查員落地,黑色菱形碎片在他收臂時瞬間散開。他背後“轟轟轟”聲不絕,厭光們排隊倒地,壓垮了整條街區。
雨中隻剩幸存的腦袋們在哀怨哭泣。
“這什麼炮啊?”小顧湊近些許,用豔羨的目光打量著蘇鶴亭的手臂,“好帥,好酷,好想要一個!”
花栀也彎了些腰,看著那手臂:“可以瞬發呢。”
“關鍵是有火,火啊。”東方興奮地用手比畫著火。
“聲音也好聽,”俞騁扶正自己的眼鏡,“聽起來像某種直射型火炮。”
蘇鶴亭備受關注,卻用一種更加羨慕的目光緊盯著檢查員,腦內彈幕狂刷。
能變形的才酷吧。
那菱形碎片究竟是什麼東西?
好想安一個。
可惡——
蘇鶴亭面無表情,在心裡極為艱難地承認。
這家伙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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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員接收到蘇鶴亭的眼神,沒看懂貓的意思。貓的尾巴狂甩,好像有很多話沒說。他的目光在貓尾巴上轉了一圈,用眼神回了蘇鶴亭一個問號。
“我的炮,”蘇鶴亭豎起拇指,大言不慚,“天下第一。”
檢查員:“……”
他抬起些頭,耳邊的十字星微晃,扯了下唇角,好像在笑。但是隻有一下,眨眼間又恢復了原樣。
蘇鶴亭看著檢查員的菱形碎片重組,變作了鋼筆,就是他在懲罰區第一次見到檢查員時的那支。
小顧抬起頭看天:“這下總該天亮了吧?今晚真夠折騰的。”
一隻厭光能換八十條人命,他們今晚早該超標了。
幾個人一齊看天。
奇怪的是,雨並沒有停。
風經過戰場,帶來厭光的臭味,還有腦袋們低低的哭聲。
蘇鶴亭鼻尖再次皺起,隱約覺得不舒服:“這些頭怎麼還在哭?”
“因為,”俞騁吞咽一下唾液,給他解釋,“因為這些頭——”
風猛地打斷了俞騁的話,天空亮起了閃電,接著雷聲滾滾,雨下得更急促了。
“神魔通行——”機械太監在樓頂尖叫,它的蓋面隨風而動,被吹得飛起。它仇恨地指向檢查員,冷冷地說:“凡人讓道!”
“轟隆!”
天空陰雲旋動,像是有東西將要冒頭。
第21章 飛頭
一條遮天蓋地的巨影從密雲上經過,其勢洶洶,帶著沉重、嘈雜的聲響,仿佛有千萬人正在廝殺。但濃雲厚重,蘇鶴亭的改造眼也看不出那是什麼。
小顧用雙臂扛風:“太監不會是在公報私仇吧?!”
“沒完沒了……”蘇鶴亭的兜帽被狂風吹動,勒著他的脖頸,像是被人拎住了一樣。他放大聲音:“這太監怎麼還沒死!”
“它能刷新,”俞騁匆忙扶著自己的眼鏡,“死不掉的!”
勁風到處肆虐,如同黑夜裡的鬣狗,要把周遭一切撕扯開來。
機械太監俯瞰夜色,過足了狗仗人勢的癮。它想報檢查員對自己的爆頭之仇,卻得遵循主神系統的程序安排,不能擅自行動。
今夜的死亡數量已經達標,紅燈必須亮起。白晝是神魔的禁獵時刻,機械太監要在日出前發布禁令。
或許是巨影在雲上盤踞太久,被檢查員察覺到了端倪。他把鋼筆插回了口袋,目光沒有在機械太監身上多停留一秒鍾。
機械太監恨極了檢查員的淡定,也恨極了檢查員的無視,但它蓋面葫蘆上的紅色已經亮起來,預示著今夜的時間到了。
太監一聲冷哼,等到紅色完全覆蓋住蓋面,才驕矜地舉起手,說:“停——!”
它渾身亮著紅光,像是樓頂閃爍的指揮塔。驟雨疾風似乎都在等這句話,隨著那聲“停”響徹全區,風雨陡然轉小,連同那陰森森、無生氣的氛圍一起退回黑暗,留下一地的殘骸。
“要等一會兒天才會亮,”東方看蘇鶴亭還凝視著天際,以為他在等太陽,“亮紅燈就算結束,可以休息了。”
“嗯……”蘇鶴亭收回追尋巨影的目光,指了下天,“你們還打空戰?”
“沒怎麼打過,神出現的概率很小,我們這支隊伍……”東方話說一半,想到什麼,開始胡亂應付,“等以後遇到再跟你講。”
以後?
蘇鶴亭神情古怪:“你這麼確定我還會來?”
懲罰區就像主神系統心血來潮時做的屠殺遊戲,蘇鶴亭是已經逃出光軌區的幸存者,沒必要繼續在這裡冒險,他下線就可以跑。雖然能不能跑掉是個問號,但東方對他的態度也未免過於信任。
東方沒有俞騁那麼慌張,他抓起自己的頭發,自來熟地打哈哈:“刑天稀罕你,不會那麼輕易放你走嘛。反正你多來幾次,跟我們交流交流,大家就會相互熟悉的……是吧長官!”
長官正在厭光的屍體上扯腦袋,那些腦袋都留著頭發,被捆在厭光的鎖鏈上,像是串起的項鏈。
腦袋們一聽見“長官”,就神色悲戚,跟著喊起來:“長官!長官!”
“這些頭叫飛頭獠子①,”俞騁把之前的話講完,對著蘇鶴亭比了下腦袋,“它們沒有身體,隻有頭,每天會像無人機一樣四處飛行,夜視能力很好,知道的特別多。厭光經常把它們捉住,掛在胸口當收音機。”
厭光熱愛光亮,在夜間行走容易情緒低落,可能是為了防止它們自顧自地變大暴走,所以有了飛頭獠子。這些飛頭獠子成天亂飛,喜歡偷窺和聽牆腳,愛把他人隱私記錄下來,在深夜裡竊竊私語。它們共用一個信息記憶,可以相互傳播,彼此間沒有秘密。
——是個討厭的東西。
“車報廢了,”小顧蹲在一邊,遺憾地說,“得去再偷一輛。貓,你跟我去吧?”
蘇鶴亭很難請:“給錢嗎?”
“別這麼生分啊,”小顧雙手抱拳,神情可憐,借著八九歲的皮囊隨便造作,“拜託了大哥哥,沒有車我們寸步難行。”
蘇鶴亭說:“你不是有炮嗎,怕什麼?”
小顧眨眨眼睛:“我腿短,踩不到油門。”
蘇鶴亭:“……”
蘇鶴亭跟著小顧離開時,天際已經泛起了微光,一股雨後清晨的清冽氣息撲面而來。
檢查員把臂粗的鎖鏈扔在地上,用腳踩住了其中一隻飛頭獠子。
飛頭獠子不敢擺頭,邊哭邊喊:“別殺頭、別殺頭!”
檢查員沒有說話,隻是把它的臉踩正了。
飛頭獠子微微凸起的眼珠上滿是血絲,在檢查員的注視裡後腦勺發涼。它知道檢查員是誰,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害怕。它嘴唇青白發烏,不再瞎嚷,隻敢在啼哭時張開。
檢查員俯身,身影籠罩住飛頭獠子,聲音在清晨的寂靜中沒什麼溫度:“你們尾隨了016?”
飛頭獠子被踩痛了,面容湧上血色,眉頭緊擠,眼珠子亂轉。它哭道:“不敢不敢!我們不是尾隨,我們是偶然碰見了那隊人,正在調查祝融。領頭的叫016,自稱是長官麾下的小隊長。我們就是好奇,凡人怎敢調查火神——”
它喘息加劇。
檢查員在沉默,可那沉默帶著重量,壓得飛頭獠子要語無倫次了:“我們不是故意看見的……”
檢查員問:“看見什麼?”
飛頭獠子兩鬢汗津津的:“看見火……燒遍了那片區域。016被祝融的追蹤炮擊中,在雨裡呼喊救援……但是通話器已經無效了,祝融的戰車開過去,碾在他的胸口……”
俞騁摘掉眼鏡,擦拭了下臉上的水,不想聽下去。
“他就死了。”飛頭獠子涕泗橫流,“我們隻看到了這些,長官!”
此時天已大亮。
飛頭獠子還在哭喊:“我們從不亂傳——”
“嘭!”
飛頭獠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周圍的頭都陷入詭異的死寂,血花腦汁濺到了地上。
檢查員收起槍:“處理掉。”
* * *
蘇鶴亭鷹覷鹘望,觀察著日光裡聳立的高樓大廈。
白天的懲罰區有種攤開在眼前的荒涼感,這些鋼鐵叢林間沒有綠植,也沒有人。大廈最高有三百多米,鱗萃比栉,看久了像是墓碑,沒什麼設計。
“建築會刷新,”小顧戴上兒童墨鏡,“反正除了人,這裡啥都能刷新。”
“光軌區的囚犯不止你們幾個,”蘇鶴亭說,“其他人呢?”
“到處都是,”小顧踩了踩地面,示意蘇鶴亭往下看,“人都像耗子似的躲在地下管道裡。”
蘇鶴亭低頭,覺得這路燙腳。
“地下管道雖然安全,卻沒有食物。我們會定期組織搜羅小隊,上來找吃的。不過人太多了,經常也有餓得不行,偷跑上來的人。”小顧說,“說來搞笑,明明是個網絡世界,我們還會肚子餓。”
蘇鶴亭問:“食物也會刷新嗎?”
“會,但是不定點也不定期,需要搜索,這是我們這支隊伍長期活動在地面上的原因。”小顧又抬起頭,看向太陽,惆悵地說,“唉,年齡大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搞不好哪天就斷氣了,現在到處走就當鍛煉吧。”
蘇鶴亭提醒他:“你才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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