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彰在我身後緩緩蹲下,他身形虛弱,似乎已經不能支撐自己:「我沒有信她,我信的是你。」
「我隻是想逼你到絕境,這樣你或許才能對我說實話。」
「扶歌,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你告訴我……」蕭景彰的聲音抖了,「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回過神,直視著蕭景彰的眼睛。
月光照進來,照在我的眼睛裡,我向他展示我瞳仁深處的冷漠。
「我真的不記得了。」
蕭景彰痛苦地撐住頭,像是完全不能接受一般,他用力地搖頭:「不,扶歌,你不能忘。」
我不理他,平靜地敘述:「那種藥,叫孟婆釀,是我離開西域時,我母親從一個中原道士那裡得到的。」
「喝下孟婆釀,忘卻今生情。」我平靜道,「所以,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我可以幫你回憶!」蕭景彰失聲道。
「扶歌,你那麼愛我,你說過哪怕死了轉生也要記住我的名字。
「有次我們在沙原上迷路了,夜裡很冷,為了不讓我失溫,你徹夜抱著我,把水壺裡僅有的一點水讓給我喝,自己差點死在沙漠裡。
「我當時問你,你的心願是什麼,你說你的心願很簡單,就是在草原上天天縱馬,累了就找個地方生活烤肉,在火堆旁跳舞。
「我說我的心願是得到天下。你說好啊,那你就陪我去爭天下。」
「我說,那你就沒辦法實現自己的心願了。你笑得眉眼彎彎,說你愛我,所以我的心願就是你的心願……」
我打斷他:「我說了,我喝了孟婆釀,你說的這些,我根本都不記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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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彰哭了。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他哭。
他哭著說:「扶歌,一定有解藥的。
「朕會給你找到解藥。
「等你想起來,朕一定好好對你。
「朕沒有那麼愛清河的,朕愛的人一直都是你,隻不過她太像你了,朕弄錯了,一時動了情。
「母後那裡我沒有辦法,朕是天子,需要做到百善孝為先,她要護著清河,朕隻能順著母後的意思來。
「但等清河生下皇嗣,朕就會把她送出宮去,永遠不讓她再在你面前。
「扶歌,我們能不能回到最初……
「算朕求你了……」
十二年宮鬥沉浮,蕭景彰終於發現,自己把唯一的一點真心弄丟了。
可此刻我看著這個泣不成聲的男人,心裡是真的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
最後,我笑了笑。
「蕭郎。」我說,「我們最後看一次月亮吧。」
他似乎極驚喜:「扶歌,你想起來了?」
我笑起來:「嗯。」
10
月上中天。
我走出了冷宮。
剛剛,在蕭景彰最放松戒備的時刻,我出手打暈了他。
他是孤身前來,身邊連個太監都沒帶,我從他身上翻出鑰匙,一路走出來。
冷宮外,一個身影站在那裡等我。
是清河郡主。
她咬著牙,望向我:「你成功了?」
「嗯,一切順利。」
我看了一眼清河郡主,發現她在不停地發抖,於是笑了笑:「沒關系,並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幫的我。」
沒錯。
今夜發生的一切,全是一場交易。
我託小梅將那個木質手鏈帶給清河郡主,其中最大的一顆木珠子是能被打開的,裡面藏著我給清河郡主的秘信。
信中讓她去找太後誣告我,然後將我打入冷宮。
原因很簡單,蕭景彰禁了我的足,不放我走。
我固然可以選擇傳信給鐵騎兵逼宮,但那樣的話相當於直接發動兩國間的戰爭,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支付如此高的代價。
於是我選擇了讓清河郡主來當我的幫手。
沒有永恆的敵人,隻有永恆的利益。
我想離開,她也想讓我離開,隻有我走了,她才有可能成為皇後。
此時她在冷宮外接應我,負責把我送出宮門。
隻是清河郡主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她一路尾隨著我,突然訥訥地開口。
「我用了藥。」
我腳步一頓。
「我想要個孩子,於是用了藥……皇上現在病成這個樣子,一方面是因為你的失憶給了他嚴重的打擊,一方面是我的藥透支了他的身體。」
我沉默了一瞬。
其實我猜到了。
但我隻是平和道:「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沒什麼,我隻是突然……突然很害怕。」
清河郡主微微發著抖。
我突然懂了。
我在荷花池旁的那番話,她是聽進去了的。
我走了之後,宮中隻剩下她,她要面對我面對的一切。
「我太愛表哥了……太想得到他。」清河郡主哭了,「他說我是他唯一的妻子,九五至尊對你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麼可能不心動……」
我想罵她蠢。
卻又罵不出口。
畢竟曾幾何時,我也曾這樣蠢。
最後,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玉瓶。
「作為你送我出宮的謝禮,這個送你,裡面還有半瓶孟婆釀。
「是個叫季昭的小道士送給我母親的,據說是孟婆一點點用孟婆湯發酵,釀出來的酒,喝了不會徹底忘記前塵,隻會忘情。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就飲下它吧。」
我們已經走到了宮門口。
宮外,玉兒帶著鐵騎兵在等我。
我丟下渾身顫抖的清河郡主,朝前走去。
烏骓在月夜下長嘶,它想必也十分懷念無垠的曠野。
我騎上烏骓,縱馬狂奔,鐵騎兵沉默地跟上我,大地無聲地震動。
時隔十二年。
我終於重新奔赴自由。
11
許多年許多年後,蕭景彰老了。
曾經的清河郡主是如今的皇後,帝後感情不和。
原因很簡單,蕭景彰會在與清河親熱時,下意識地叫出前任皇後的閨名「扶歌」。
後來清河郡主在宮中待久了,逐漸沒了少女時那股無拘無束的明媚,蕭景彰漸漸對她厭煩,轉而寵幸更多新鮮的宮女。
於是在蕭景彰病重的時候,清河郡主甚至不願多來看一眼。
她所撫養的太子,也和蕭景彰不親。
在太子的整個成長過程中,蕭景彰很少參與,他也無心政事,將大部分的時間用於求仙問道。
和大部分皇帝求長生不同,蕭景彰執著於求一味名叫「孟婆釀」的藥的解法。
孟婆釀喝下後可以忘情,他希望能找到解藥,讓飲下過孟婆釀的人重新憶起前塵。
人人都說蕭景彰想要追回的人是羌國長公主扶歌。
但扶歌對蕭景彰似乎沒有半分眷戀。
她在草原馴烈馬,喝烈酒,過得肆意自在。
周朝使臣送來蕭景彰的書信,她隨手就丟進烈火裡,用來烤羊腿。
而蕭景彰自從割讓了十五城給羌國、又讓出了三成商貿利益,便已經成了愧對祖宗的不肖子孫,他常對著月亮嘆息,說自己年少時英明,年長後卻昏聩,以後在青史上不知要背負怎樣的罵名。
後來,蕭景彰的病越來越重,身邊的太監都說,是對扶歌公主相思成疾,藥石無醫。
萬幸的是,在這個時候,當初將孟婆釀送給羌國女帝的小道士出現了。
下人們連忙將他請進宮中。
蕭景彰有些懷疑地看著眼前的小道士,他一身白衣, 高大俊美,隻是年紀看上去有些太輕了。
但聽到他的自我介紹後, 蕭景彰略略放心了些。
小道士姓季名昭, 自稱追魂人。
正是當年與扶歌相遇的那一個。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故人都已兩鬢斑白, 這小道士卻仍然眼神清澈,十足少年模樣。
可見他的確是仙人。
蕭景彰恭敬地請仙人上座, 提出自己的請求——
他想要孟婆釀的解藥。
蕭景彰已經追尋了孟婆釀的解藥近二十年。
如今終於近在眼前。
季昭聽後, 突然笑了起來。
「怎麼?」蕭景彰緊張道, 「是孟婆釀沒有解藥嗎?」
季昭搖頭。
蕭景彰燃起了希望:「那……」
季昭笑道:「是根本沒有孟婆釀。」
蕭景彰突然愣住了。
他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 連骨頭縫都涼透了。
「那是我途徑雪山, 封存的清澈泉水,除了口感格外清冽些,沒有別的作用。」
季昭慢悠悠地搖著手裡的扇子。
「不過我拿著它招搖晃騙,贈送過幾位女子,迄今為止,她們都並未來找我算賬。」
「皇上可知這是為何?」
蕭景彰怔怔地望向季昭。
「因為呀, 這些女子決定喝下孟婆釀的時候, 都是心被傷了無數次、碎到無可再碎的時刻。
「所以真正讓她們決定放下的, 不是孟婆釀,而是決定不再愛的決心。」
蕭景彰後退數步。
他突然感到喉頭一陣腥甜。
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尋覓了二十年,以為找到孟婆釀的解藥,他們就能回到從前。
但原來……
其實扶歌什麼都記得。
是她被他一次次傷心後, 自己決定不再愛他。
原來那片草原……
他是真的回不去了。
蕭景彰恍惚間,聽到季昭幽幽地唱了起來。
「侯門一入深似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這話原本是說,女子嫁進了官宦世家, 之前的情郎便是路人了。
「可我倒是覺得, 就算嫁給了當年的情人,也有可能應這句詩的景呀!畢竟如今的眼前人,再也不是當年的心上人。
「可悲——可悲呀!」
季昭搖著扇子遠去。
在他身後, 蕭景彰口中再次湧出鮮血,在一片宮人的驚呼聲中倒下。
12
季昭出城時, 聽到人們議論。
大周皇帝薨了。
據說是多年身體積弱, 一朝心力衰竭而亡。
於是滿城缟素, 一片銀白。
就像是應景一般,天上也降下了大雪。
季昭眯起眼睛, 看看飄雪的天空, 他掐指一算, 算到那位名叫扶歌的女子此刻正在縱馬狂奔,她一襲火紅的石榴裙飄揚, 驚豔著無數西域少年的時光。
幾天後,她應該就會得到大周皇帝薨逝的消息。
季昭算到,那女子或許會流一滴淚。
隻是一滴而已。
不為那個人, 隻為那段逝去的好時光。
「侯門一入深似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季昭搖著扇子,輕聲哼唱著,走入了城外的無邊大雪之中。
人間的情愛真是磨人。
不過紅塵男女, 總有各自躲不過的劫。
哪怕是他這樣的神仙,也要在這樣落著初雪的時刻,去找他的心上人啦!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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