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燒致死也好吧,起碼死的時候是暖的,熱的,燙的。
很遺憾溫府還沒倒。可是我都要死了啊,死了,就一了百了吧,這輩子運氣不好,遇到的好人總是少。死了就把這些人統統忘記吧,溫家人,還有他。我不想再來一遍了。
遙遙地,朝他望過去一眼。
他很好,率千乘萬騎,一身刺金玄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眉眼妖孽,唇緋色,那張很風情的臉,此時沒有半點多餘神情,隻有淡漠。
我比誰都清楚他的排序。
權勢凌駕於一切之上。
無論救誰都是困局,隻要他靠近這城樓之下,就會有陷阱捕獲他。
他需要明面上選擇溫明珠,對溫家有交代即可。
一切唾手可得。
他會不出任何意外地走向權力最高峰。
至於我,算什麼呢?
「太子哥哥……救救我,明珠害怕……」溫明珠哭得楚楚可憐,呼喚著他。
他望著她目光微閃,是不忍吧。
我冷漠地旁觀著,他忽然朝我瞥過來一眼,眼眸凝了寒光,瞧不出半點波動情緒。
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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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是啊……一向如此。隻有在黑暗中,他才會一遍遍喚我夭夭,與我親昵得像刻骨銘心的情人。
可是在白晝之下,他是那個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而我還是那個低賤卑微的蓮夭,勾欄院出生的,一出生就被嫌棄多餘的,從未被選擇過的蓮夭。
我對著他勾唇冷笑。
太子殿下,我並沒有對你抱有希望,所以請不要誤解,覺得我自不量力。
皇後這個試驗真是愚蠢透頂。
他目光微錯,不再望我,隻是緩緩勾起唇,微微笑開,望向城樓上的皇後。
「母後,這樣很沒意思。」
他唇邊那點笑,是一種很淡漠,嘲諷的笑意。
他在笑話皇後黔驢技窮,在此時拋出無用的誘餌。
皇後卻置若罔聞,端詳著玻璃罩中迷亂的火光,笑聲幽幽。
「有沒有意思,試了才知道。阿野,我數到三,如果你不選,我替你選。」
「呵。」很輕淡的冷笑,他的。
皇後開始倒數。
「三」
他勒緊手上的韁繩,垂著眼,一言不發。
不是一開始就選擇溫明珠,很意外,原來他也會為我猶豫片刻。
「二」
皇後挪開腳步,端著燭臺,緩緩朝左邊,我的方向走來。
他的神色似乎閃過一抹陰鬱狠戾,可再看是錯覺,他是很平靜的神色。
皇後的腳步終是停在我的上方。
她不緊不慢蹲下身,輕輕揭開玻璃罩。
「蓮妃,看來我真是錯信了太子妃,錯怪了你,不過你死得也不冤吶。」
我懶得跟她辯駁,隻是閉上眼,不想再看這個世上醜陋的一切了。
她沒忘記念完最後一個催命符。
「一」
火滋滋蔓延開,脆弱的麻繩掙扎片刻,終於斷裂,驟然失重。
眼前閃過一些破碎畫面。
……
「就算孤拒絕了你,你也可以繼續纏著,不要松手。」
「牢牢抱著,不要放手。」
……
「惡犬與狡狐,很般配,不是嗎?」
「夭夭,別鬧了,嫁我吧。」
「拜天地,訂盟約,不再猜忌。」
……
「在你這兒,孤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
「隻要你留,我就不走。」
「好乖啊……夭夭,記住了,是你留我的,說話要算話,以後不能不要了。」
……
「夭夭,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指狐為兔。」
「親我吧。你親我一下,我什麼都聽你的。」
「可我沒厭。」
「為什麼,就不能還是我。騙也行啊。」
「那就一起殉情好了。」
……
我從來都不曾動心。從來都不曾動心嗎?從來都不曾動心……
可是,究竟有幾分真話啊……臨死了,突然犯賤。
「就算與我耳鬢廝磨,肌膚之親,你待我不曾有半分不忍之意。
「倘若今日站在你對面的人是我,你會毫不猶豫將那柄利簪刺向我。」
這兩句話,其實該我說才是啊。
就算同床共枕,耳鬢廝磨,利益當前他會毫不猶豫將死亡利刃刺向我。
死亡,不會感覺到半點疼痛嗎?
「這會兒知道哭了。」
低懶的聲音鑽入耳朵,像羽毛輕輕拂過,酥痒。
我哭了嗎?粗粝的指腹,輕輕撫拭我的臉頰。
是行野……
死了?他也死了?死了也和我攪和在一起?
茫然睜開眼,火海之前,他抱著我,半跪在地,有力的手臂牢牢扣著我,下颌抵在我發頂,袍角有一處燒焦的痕跡。
這是,幻覺?做夢?地獄?
腦子一片混亂,頭頂傳來笑聲:「哈哈哈哈……本宮賭對了。」
頃刻間,巨籠從天而降,一個陷阱將我們困住。
響聲震耳,卷起滿天沙塵,不是夢,擁抱那麼暖,氣息那麼滾燙,不是夢。
他與我一同陷入這危險之境。
置身囚籠中的人,是兩個卑鄙無恥,自私自利的人。
一隻狡狐與一隻惡犬。
「為什麼?」
為什麼,不可能啊……
這個陷阱顯而易見地愚蠢。
我想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卑鄙狡猾,冷漠理智,爭權奪勢……他這樣的人不可能會愚蠢赴死的。
這肯定也是他的計謀,是什麼計謀,還能是什麼計謀。
「告訴我,你還有辦法,對嗎?」
我低頭看地上,四處摸索,該有什麼逃生的機關的,我抬頭看他:「你是不是想讓皇後輕敵,這裡有開關,等下我們可以從地下逃走,你的人應該已經上了城樓,埋伏皇後了,是了,一定是這樣,開關呢?」
「沒有。」他雲淡風輕地輕笑,緋唇微動,「不想讓你一個人冒險,不敢亂動,她贏了。夭夭,我們殉情吧。」
就算沒有燭臺點火,繩索綁住的地方也有人埋伏在那裡準備割斷。
一旦他有任何舉動,繩索還是會被割裂,而那種割裂是無法預測時間的。
就因為這?就因為不想讓我一個人冒險,所以束手就擒?
心中的堤壩崩潰。我怔然搖頭:「怎麼可能?很蠢你不知道嗎?」
「你說過,倘若我願意為你赴死,你會毫不猶豫愛上我。」環在腰上的手臂,愈發收緊。
火海近在咫尺,高溫,滾燙。
他凝望著我,眸底閃出炙熱,瘋狂的光芒。
「現在,可以了嗎?」他此時的聲音,就像那天我替他擦臉頰上的血珠時,那樣柔軟,有些委屈,「可以愛我了嗎?夭夭。」
瘋了嗎?汲汲營營十幾年,最後突然舍棄,就為了讓我愛他?瘋了吧。
我緊緊握住他的前襟,逼視著他那雙潋滟的眼。
「行野,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怎麼可能為了我,為了一個蓮夭,放棄你夢寐以求的一切,為了我赴死,你最瞧不起這種行徑的,你說的,蠢人才那麼做,你不是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是……」
明明是他最嗤之以鼻的,愚蠢地赴死。
城樓上的人揮手,埋伏的護衛如潮湧壓滿城樓,齊齊挽弓。
城門下的將士也拉滿弓,齊齊朝上,形成對峙。
形勢危急,風聲鶴唳。
這囚籠隔絕了一切。輸與贏,生與死,一切都變得茫茫,輕緲。
他輕輕笑,漫不經心。
「是啊,愚蠢。可是你說,女人就喜歡這樣。」
他抬手輕輕刮我鼻尖,目光寵溺。「為了哄女人,隻能這樣了,蠢一回吧。」
蠢一回,拿命,江山一起陪葬,統統都不要了,荒謬,我從沒覺得他有當昏君的潛質。
「不……不對,你有過無數次機會,無數次。為什麼偏偏等到這個時候才……」
這難道不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嗎?
「我不太會……」他頓了頓,濃睫微垂,掩住那雙旖旎眼眸,「不太會愛人。以為搶到世間最好的一切,跟你分享是最好的,傾覆溫府很容易,可如果不足夠強大,我沒辦法讓你成為我的皇後,沒辦法讓你為所欲為,父皇就沒護住母後,我不想再一次……可好像不行啊,你都要愛上別人了……」他又抬起眸來,凝視著我,輕笑,梨渦淺漾,似小寶石,閃得人心顫。
他輕輕撫上我的眉,低喃著。
「怎麼可以呢,不可以,夭夭,你隻能愛我,隻要你愛我,權勢,生命,我盡數奉上。
「你從來沒說過……」
「你從來沒給我機會說。」我怔怔地回想,他說過「定盟約,不再猜疑」,可是我拒絕了。
我從來不信自己會被愛。
他眼底的火焰愈發明亮,燒著炙熱,瘋狂。
「愛我吧,好不好?」
城樓上萬箭對準囚籠中的我們。
愛意來得如此猛烈又猝不及防,我毫無招架之力。
不是誰都可以很幸運,從小被洶湧愛意包圍,天生會愛人。
愛人,我也不會,我同他一樣殘缺。
兩個同樣殘缺的人,抱團取暖,也不是不可以吧。
我們看透彼此的陰暗,清楚彼此的卑劣,誰也不比誰高貴,常處深淵之下,與其盼著渺茫的光落下來,不如,在這荒蕪中闢出道來,往上爬,攜手掙脫這無邊黑暗,又沒有人規定,黑暗中的人,就不能自我救贖,彼此救贖。
我把臉輕輕埋在他的頸窩裡,蹭了蹭,柔軟的奶香味,竄入鼻間。
「可以吧。砚之,我準備愛你。」
有人揮手號令,箭如雨落。
他把我護在身下,笑起來像燈火會那夜的煙火,明豔璀璨。
「那下輩子,一開始就相愛吧。」他的十指緊緊扣住我。
我們的下輩子,還不知道。
但是這輩子,已經準備相愛了。
番外
過往種種不幸,似乎就是為了積攢後半生的運氣。
我不僅活了下來,還成了東陵最尊貴的女人。
在最後關頭,殷公公和沉香扶著老皇帝突然出現,城樓上指向我們的箭頭掉了方向。
城樓上,城樓下,無數箭刃同時對準皇後,萬箭齊發。
一切是老狐狸皇帝設的局。
我入宮,廢錦王,皇後造反……一切都是他在背後布局。
原來他布的局中,到最後我會是一個死棋。
沉香是行野派到我身邊暗中保護我的,他給了她一個令牌,她甚至可以調動他的私兵。但事實上,沉香是老皇帝的人,最後皇後動我,也是老皇帝授意她別出手,老皇帝想借皇後之手殺了我,他覺得我是紅顏禍水,最終會危及行野。
可他沒料到行野會不顧一切跟我赴死,所以,最後老皇帝也沒殺我,還給我安排了一個新身份,和親的鄰國公主,讓我名正言順成為行野的皇後。
皇後一死,老皇帝就倒下了。
原來他命不久矣,臨死前拼盡全力為行野蕩平一切障礙。
很意外。都知道,從行野出生,老皇帝就沒怎麼疼愛過他。
行野五歲時,被皇後的娘家兄弟,一個功高蓋主的將軍當成靶子,蒙眼射箭,老皇帝在一旁看熱鬧。行野十歲被丟去戰場訓練,九死一生,老皇帝沒問過一句……
殷公公說,藏匿於黑暗處的守護不見得就微弱淺薄。在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庇護時,明目張膽的偏愛是一種傷害。
原來先皇後生產時大出血是皇後下的手,老皇帝明知卻無能為力,皇後母族太過強盛。
於是,他隻能隱忍著,等待著……徐徐圖之。
他對行野一直過分嚴苛,讓他野蠻生長,將他養成一頭惡狼,惡才能生存下去。
可在背後,他做了無數周全的準備,才能讓行野在兇殘的爭鬥中活下來。
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千百種愛,誰能論是非。
老皇帝死的時候一直喊:「砚之……」
他抬起幹枯的手,想摸摸行野的臉,行野面無表情避開了。
那些年,不被愛的痛苦,惶恐,無助,早就成頑疾,不是一朝一夕能療愈的。
紅幔翻飛,風吹搖鈴。
老皇帝仿佛看見了什麼,失落的臉漸漸浮現溫柔的笑容。
「婉儀,以後沒人可以欺負我們砚之了,我來陪你了。」
他向虛空伸出手,風過燈滅,他含笑閉上了眼,什麼都沒握住的手重重落下。
老皇帝死了,行野輕描淡寫:「他就這麼死了。」他左眸凝了一滴晶瑩的眼淚,懸在睫毛上,最終沒有落下來。
我輕輕抱住他,撫摸他的發,他在我懷裡睡著了,可我聽見他夢囈。
「父皇,砚之害怕……父皇,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砚之會乖的。」他濃睫濡湿。
從前那個無助惶恐的孩子,一直在等父親回頭愛他啊。
失去的時光,終究是失去了。
……
溫明珠自殺了,在她生下一個畸形兒之後。
行野告訴她,永安寺那晚的男人不是他,是她的舅舅。
行野對溫明珠殘忍嗎?殘忍,可事出有因。
小時候溫明珠入宮,玩蹴鞠砸到他身上,不僅沒道歉,還趁無人時踢了他一腳,隻不過是一個不受寵,身體孱弱,隨時會死去的小皇子而已。
後來再見到戰功顯赫,溫潤如玉的太子殿下,他裝作不記得,她便也裝作不記得。
這世間,善惡終有報,小惡也是惡,所以不要輕易作惡啊,不要輕易踐踏那些微不足道的尊嚴啊。
溫藍玉拿了一筆錢,離開了。
曾經繁花錦簇的溫府獲罪被抄家,家破人亡。
我去牢獄見過溫崇山,他說悔不當初,但他後悔的是當初沒把我打死。
我的父親啊,我哪有過父親呢。
是啊,有人最終等到父親的愛,而有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父親的愛。
可沒關系了,我輕輕拉下簾帳。
身後的男人勾住我的腰,往懷裡揉,他的聲音倦懶低沉:「夭夭,要個孩子,嗯?」
我戳了戳他唇邊的小梨渦,低笑:「嗯……要個小梨渦。」
熄了燭光,這幕戲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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