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自己,何苦,何苦。
握起銀色的小剪刀,將那燈芯剪斷,燈火荜撥一聲,就那麼滅了。
她若死了,他的心、他的命也會這麼滅了,他從前靠著對她的憎恨活下去,現在靠著她施舍的一點點溫柔活下去。
他在昏暗的大殿裡,託住了冰冷的額頭,到底是沒忍住地側頭看了過去——煙紫的紗幔裡,他們倆的影子混在一起快要分不清。
李容修在親吻她嗎?
那她呢?
也在回吻他?就像她那一夜親吻他一樣,親吻李容修嗎?
他心裡生出瘋了一樣酸澀的嫉恨,猛地起身快步朝內殿走過去,伸手一把掀開了簾子。
卻見李容修坐在榻上,低頭撫摸著她的臉,她安安穩穩地躺在李容修的雙腿上睡著了。
李容修抬起手對他“噓”了一聲。
他那顆心一點點落回原位,她是睡著了,她沒有親吻李容修,至少在這一刻沒有。
李容修慢慢將她放好,挪回了輪椅上,轉動輪椅離開了內殿,在外殿之中突然對他說:“你知道,她今天找我來,和我說了什麼嗎?”
謝蘭池停在了他的身側,什麼?濃情蜜意的情話?還是……
“她說讓我別殺你。”李容修看住了他。
謝蘭池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讓李容修別殺他?
他看著殿外的月光,慢慢地看向李容修,“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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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修笑了,“我不能,但顧澤能。”他毫不隱瞞地說:“李容昭如今這般不聽你們的話,若是我與顧澤交換,我永遠離開京都,換他殺了你,你覺得他會不會殺你?”
謝蘭池的眉頭皺緊在一起,冷聲道:“你怎麼會那麼輕易離開京都。”
“從前不會,現在會了。”李容修看著他,目光篤定,“我若說我這次回來,隻為了帶走喬紗,你信嗎?”
他信。
謝蘭池在這一刻,無比相信李容修的話,因為……他與他一樣。
第109章 [太監的惡毒繼母] [VIP]
寂靜的內殿中, 謝蘭池安安靜靜地坐在喬紗的身邊,望著她脆弱的臉,輕輕嘆氣, 她真的會和李容修說, 不要殺他嗎?
若是如今重來一次, 他輸給李容修,落在李容修手裡, 她可會為他求情?哪怕就求一句情。
一句就好。
他俯下身將臉頰慢慢地埋在她的掌心裡,多麼希望她能好起來, 能一直一直與他在一起。
夜色寂靜,偌大的殿中隻有他與她, 他徹底松弛下來,在她的手邊睡著了。
天沒亮透,喬紗就醒了,她看著趴睡在手邊的謝蘭池,沒有叫醒他。
直到殿外傳來吵鬧聲,謝蘭池才被吵醒了, 他皺著眉抬起頭就對上了喬紗的眼淚, 愣了一下,才醒過神來:“你何時醒的?是被吵醒的?”
喬紗這才將自己被他握著的手抽出來, 有些發麻地握了握說:“醒了有一會兒,瞧見你睡得正好,沒舍得叫醒你。”
沒舍得叫醒他?
謝蘭池仿佛沒睡醒一般呆愣愣地瞧著她,昨日那麼厭惡他的她, 和今日說“沒舍得叫醒他”的她, 像是兩個人。
她的臉色好了一些, 神情也好了許多, 伸手撥了撥他睡散了的發,異常溫柔的說:“昨日我不舒服,對你壞了一點,你能讓李容修來陪我,我很開心。”
謝蘭池做夢一般,她溫柔的手指,溫柔的語氣,讓他生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來。
他甚至覺得,她其實……並不壞,她隻是在不舒服、不開心的時候,愛發脾氣,發泄她的痛苦。
她對他發脾氣,壞一些是因為她的痛苦,是他造成的。
他心中酸酸楚楚,捧住她的手,臉頰輕輕地蹭了蹭,喉嚨澀啞地說:“我知道,我知道。”
是他的錯,他害她落下這一身的病痛,終身也無法治愈,如果折磨他能讓她好受一點,他甘願受著。
殿外的吵鬧聲愈發激烈。
“滾開!誰給你的膽子敢攔我!”一個男人呵了一聲。
殿門被“哐當”一聲撞了開,榻上的喬紗嚇得顫了一下。
謝蘭池的眉頭便蹙了起來,那聲音他自然聽得出來,是顧澤,在這宮中除了顧澤誰還敢如此放肆。
“沒事,你再歇一會兒。”謝蘭池柔聲對她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才起身快步出了內殿。
將一身朝服的顧澤攔在了外殿。
“顧將軍在這裡耍什麼威風。”謝蘭池看著他怒氣騰騰的臉心中也是不快,顧澤打了他的人,還帶人撞開了殿門,不管不顧地衝進來,可真是威風。
但他不想在這裡和顧澤吵鬧起來,驚擾了喬紗休息,他在顧澤開口之前就先說:“不要在這裡,她不舒服,還沒睡醒,去側殿。”
謝蘭池想將他帶出寢殿,去隔壁的側殿。
顧澤看了一眼內殿,紗簾之後是一抹瘦弱的身影,他到底是壓著火氣,與謝蘭池去了隔壁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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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殿裡的喬紗看著他們離開,讓101開了竊聽功能。
有宮娥進來服侍她洗漱,竟是翠翠。
喬紗驚喜地望著翠翠,問她怎麼會在這裡。
翠翠也很開心,臉紅撲撲的,過來替她擦手擦臉,小聲說:“是貴人將奴婢帶進了宮,昨夜不知道貴人怎麼與謝蘭池商量的,他竟答應讓奴婢來伺候您了。”
喬紗笑了,“怎麼不叫蘭池少爺了?”
翠翠哼了一聲,更小聲地說:“我從前不知他對您那樣不好,如今知道了,恨不能替您打他兩巴掌。”
翠翠看著她的臉色忙又問她:“您昨夜又吐了?現在可舒服點了?”
喬紗歪靠進了翠翠的懷裡,軟綿綿地說:“好些了,隻是不想吃東西,怕吃了再吐。”
翠翠心酸地替她梳著發,夫人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她愈發難過起來,夫人好好的人,嫁給謝家,被他們父子折磨成這樣……
她其實希望夫人能夠跟貴人走,這宮中像個籠子,夫人待在這裡,永遠也脫離不了謝蘭池的掌控。
“一會兒我親自給您做些好吃的。”翠翠攏著她的發,“多少吃一點點。”
喬紗“嗯”了一聲,聽著竊聽裡顧澤和謝蘭池的聲音,兩個人快要吵起來了。
顧澤聽著氣急了。
因為謝蘭池阻攔著不許新帝叫她,連貴妃的冊封也推後了,說等她病好了再辦。
所以新帝在朝上冷不丁地說,他身體欠安,立後儀式推遲一個月。
顧澤怎麼會不明白,新帝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從前,新帝斷然不敢如此,便是這麼說了,他也能讓新帝收回。
可如今李容修回京,有段老將軍和他死灰復燃的黨羽護著,新帝說什麼,他們便在朝堂上助著新帝拱火,眼看就要將立後一事一拖再拖了。
謝蘭池卻守著喬紗,朝也不上,李容修也不盯著,還不許新帝見喬紗,不是要毀了他多年的計劃嗎?
顧澤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後退的路了,一旦輸了整個顧家都會覆滅,他必須成功,不惜任何代價。
他與謝蘭池說:“我知道你對喬姑娘那點心思,你願意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多年來的苦心經營,我不想多說什麼,但你也不想想,一旦李容修重新得勢,他與李容昭聯手,你我隻會成為亂臣賊子,誰也別想活!”
“謝蘭池。”他又說:“你我相交多年,我知道你的性子,一旦你認定的事便很難回頭,你是不是真的一定要她?”
謝蘭池靜靜地答:“是。”
顧澤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與他說:“好,除掉李容修之後,我放你和她走,你們遠走高飛,想去哪裡去哪裡。”
謝蘭池還沒說話,他便又說:“但在這之前,你不要再阻攔新帝見她,壞了我們的計劃,隻要皎皎順利入宮,懷上皇子,我就送你和她離京。”
謝蘭池久久沒有說話。
顧澤苦口婆心地和他說:“我們已經沒有收手的路了,這是你我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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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被翠翠扶坐在了梳妝臺前,替她梳頭發。
顧澤說得沒錯,這確實是他們唯一的路了——除掉李容修,扶持自己的妹妹做皇後,誕下皇子,到那時李容昭聽不聽話就不重要了,顧家隨時可以除了他,輔佐他們顧家血脈的孩子繼位,順理成章。
不然,一旦李容修重新得勢,自然會和李容昭聯手除掉他們這兩個亂臣賊子。
謝蘭池沒有選擇的餘地,他隻能把她送給李容昭。
喬紗瞧著鏡子裡的自己,點了一點口脂在唇上。
“真好看。”翠翠歪頭瞧她,“夫人塗了口脂氣色好多了。”
喬紗在鏡子裡慢慢塗勻口脂,對她說:“今日你可能就要改口叫我貴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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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貴妃的儀式早就預備著了,李容昭在她被謝蘭池帶出宮之後,就命人準備著,他每一日都在等著接她入宮,讓她成為他的貴妃,他的“妻子”。
他隻認定她是他的妻子。
所以謝蘭池松口的當天,他便亟不可待地行了冊封禮,怕再出什麼岔子。
冊封禮一切從簡,他隻想快快地見到喬紗,和她單獨待在一起。
可即便是一切從簡,等行完冊封禮也已是黃昏,他等不及夜裡再由內侍公公將她送來侍寢,剛行完禮,就撇開跟著他的內侍,跑進了永寧宮。
今日永寧宮竟沒有謝蘭池的人守著,他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去,隻在殿門口看見了幾個侍候的內侍和宮女。
殿門大開,他跨進殿門,不敢相信竟沒有人攔他。
謝蘭池不在嗎?他不再阻止他見喬紗了嗎?
他做夢一般,一步步走進去,黃昏的殘陽從窗外篩進來,鋪成一張光芒的毯子。
他在紗簾之後瞧見模糊的身影,是喬紗嗎?
心在砰砰跳著,他既忐忑又開心,忐忑謝蘭池會這麼輕易讓他見到喬紗?
開心是為,挑開這道簾子,他就能見到紗紗了。
他伸出手,挑開了那道簾子,在看到坐在妝奁前正在卸著沉重頭飾的喬紗時,心一點點落回了原位。
是她,是紗紗。
她從鏡子裡瞧見他,忙回過頭來,步搖在她臉頰旁搖搖晃晃,她像他一樣驚喜地笑了,“李容昭,我以為到夜裡才能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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