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低了低頭,說:「一旦開啟紫雷陣煉丹,雲溪她……會死。」
師父的目光直視前方,眼神中帶上一絲決絕:「她本就有這樣的使命!不然我把她撿回來收養,是為了什麼?」
畫面恢復空白。
連同我的腦子,一起變成空白。
那一句句話傳到我的耳朵裡,讓我揪心不已,心裡像是有無數蟲蟻啃噬。
師父想對我使用上古禁術紫雷陣,經歷該陣法,基本九死一生,在陣法內的人會感覺每分每秒都在遭受凌遲。
「其實認識你之前,我就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計謀,隻是當時隻想拿回蛇靈草,對無關緊要的人不感興趣,也不想管闲事。
「可誰知道,你就是他們口中的沈雲溪?
「這多巧啊。」
仇燈將我身上的禁錮松開,我的身體立即癱軟下來,他用手將我輕輕託住。
我用手抹了抹臉,發現自己已經控制不住,淚流滿面。
我甚至不敢哭出聲。
之前在宗門裡總是很任性,因為師父和師兄會幫我收拾好爛攤子。
我以為自己是含著糖果長大的孩子,每次委屈了哭一哭就會有人幫我。
原來……一切隻是虛幻。
師父隻是需要我的命去煉丹,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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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燈摟住我的肩膀,將我按在懷裡:「現在,你還覺得他們會來救你?」
我攥住仇燈的肩膀,哭得一抖一抖。
如果我能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定會覺得很狼狽,很沒用吧。
他沉默了片刻。
空氣是一片死寂。
他嘆了口氣,輕聲哄道:「不哭了。
「有我在,他們不可能傷你分毫。
「隻要你想,我馬上就殺了他們,好不好?」
14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做了幾個噩夢。
醒來的時候,已經能夠清晰地面對眼前的事實。
我從最初巨大的悲傷中逐漸抽離出來。
明明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麼要用別人的殘忍來懲罰自己?
仇燈在我旁邊睡著了,就像之前我為了照顧他,在他旁邊趴著睡著的場景一樣。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我的手指稍稍一動,他便醒了過來。
此時,我感覺自己身上的神力已經恢復。
仇燈拿起旁邊的桃花酥。
他用手指捻起一塊,遞到我嘴邊:
「你之前最愛吃這個,嘗嘗。
「還記得嗎?之前你常纏著我吃下去。
「當時我說吃起來一般,但其實,你做得很好吃。」
他就這樣喃喃自語著。
我盯著仇燈的臉,而後從他臉上看見了些許心疼的表情。
我問他:「如果他們是為了把我當成丹藥原料,那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
進入劍歡宗,和我朝夕相處,在被欺負的時候挺身而出,又光明正大地把我帶走。
「不為了什麼。
「我說過,隻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可以連我自己都不要。」
隻是……想和我待在一起嗎?
我沉默地接過了他手裡那塊桃花酥,放進口中。
這行為顯然讓仇燈很滿意。
我一塊又一塊地往嘴裡塞桃花酥。
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但桃花酥的味道還是沒有改變。
仇燈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吃下,眼神中莫名帶上了憂傷。
良久,我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仇燈,我想見見他們。
「行嗎?」
仇燈皺了皺眉心:「我怕他們會誤傷你。」
外面的蛇人匆匆忙忙跑進來:
「蛇尊,劍歡宗的人過來了!」
15
仇燈帶著我出了洞穴,他的手緊緊地拉著我。
外面的陽光灼眼,站在山上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懸崖峭壁,對面站著十幾個劍歡宗的人,其中就有師父和江珩師兄。
仇燈牽著我,俯視他們:「想來搶人,帶的人還這麼少?」
師兄看見我和他牽在一起的手,上前一步喊道:「妖孽,放開我師妹的手!真是卑鄙下流!」
看見他們的樣子,我又想起在通天鏡裡看見的那一幕,內心升起恐懼,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握著仇燈的手更緊了。
仇燈轉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滿是意外。
好幾日不見師父,他的頭發愈發地白了。
師父長袖一揮:「雲溪,師父來救你了!」
聽到這句話,我冷笑一聲,從後面站出來:「是救我,還是救你的丹藥?」
師父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全知道了。」
其他人都在竊竊私語:
「什麼丹藥啊?沈雲溪在說什麼?」
「這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到底怎麼回事?」
師父有些心虛,說話的底氣都少了一大半:「雲溪,你聽師父解釋。」
這句話此刻就好像在說:雲溪,聽師父狡辯,師父還能編出很多理由騙你。
是啊,畢竟這麼多年了,他們一直都瞞得好好的,竟然絲毫沒讓我察覺出來。
差一點,我就要相信他們是真心愛我的了。
在洞穴裡的這幾天,我已經想清楚了,做了一個無法回頭的決定。
我鼻子一酸,堅決地說:
「我願受八十一道雷刑淬體,以明心志,從此和劍歡宗斷絕關系!」
16
此話一出,大家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
「師妹,有話我們可以好好說,雷刑你受不住的!」
「八十一道雷刑,沈雲溪是瘋了嗎?」
「看來,沈雲溪這次是真下定決心了。」
江珩大喊:「雲溪,你簡直是在胡鬧!」
仇燈原本隻是站在一旁,把玩著腰間的香囊,一言不發。
聽到這裡,表情也變了變。
我轉頭對仇燈說:「我已經決定了,和我一起回劍歡宗吧。雷刑過後,我就不是劍歡宗的人了。」
晴朗的天空,霎時間雲霧四集,一陣雷聲響徹雲霄。
眾人回到劍歡宗,回到這個我從小生長的地方。
到了這個時候,我竟然還能笑著對旁邊的仇燈說:「我們就是在那裡見的第一面,當時風吹動你衣襟的樣子,真好看。說起來我也很可笑,怎麼就選了你呢?
「可惜我不是個好搭檔,我沒有給你什麼,還故意說了那些話傷害你,對不起。」
我開玩笑地說:
「倘若,我扛不過去,記得給我找個好地方埋了,把我埋在桃樹下吧。你知道,我最喜歡桃花酥了。」
再向前走,已經能看到可怕的雷刑臺了。
仇燈沉默了一路,終於拉住了我的手,將我猛地拉進懷裡。
「我原諒你了。
「不要去。
「別去,好不好?」
他抱著的力度逐漸收緊,將頭搭在我的肩膀上。
這次,我沒有推開他。
我顫抖著聲音說:「如果我能活下來的話,你就帶我走吧。」
一滴淚在我臉上無聲滑落。
在眾目睽睽之下,我站上了雷刑臺。
師父拂袖一揮,我的四肢都被固定住。
天空中烏雲密布,雷聲轟鳴,預示著一場可怕的雷劫將要來臨。
我輕輕閉上了眼睛。
一道道銀蛇般的閃電從天而降,盡數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任憑雷電折磨著我殘存的意志。
每一道雷電的降落,都讓我痛苦不已,腦海中不斷地閃現過那一個個兒時的溫馨畫面。
在最後一道天雷降落之後,我掉了下來,氣息微弱,渾身疼到極致,感覺像是四肢百骸被拆碎了重組。
眼睛合上的前一秒,看見仇燈大怒,黑色的力量籠罩了整個劍歡宗。
霎時間,天崩地裂。
17
我墜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
夢中閃過無數畫面。
師父對我的教導,師兄對我的寵愛,到了後面,竟全是和仇燈在一起的場景。
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樣子,狠心把他丟進柴房的樣子,聽了下流話之後他臉紅的樣子,還有他夜晚站在月光下的樣子。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我的夢境中。
他不斷地呼喚著我的名字。
「雲溪。
「雲溪。
「醒過來!」
我身子猛地一抖,從那個很長很長的夢境中回到了現實。
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這個洞穴之中,仇燈氣息虛弱地陪在我身邊。
他唇色發白,看上去像是受了重傷。
「你終於醒過來了。」
我反問:「你怎麼了?」
他偏過頭去,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我沒事, 你能醒過來就好,我這幾天一直陪在你身邊,真的好怕你就這樣醒不過來。」
說著說著, 我看見仇燈的眼眶泛上了淚。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悲傷的表情。
我揚了揚嘴角,試探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哭什麼?你看,我這不是活下來了嗎?
「我想吃桃花酥了。」
仇燈站起身,幾乎有些站不穩, 語氣激動:「好,好, 我這就親自給你做。」
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一個蛇人在旁邊開口,語氣有些不滿:
「蛇尊為了救你的命,把自己的蛇核分了一半給你。你知道蛇核對我們玄蛇族有多重要嗎?蛇尊的力量,一時半會怕是恢復不了。我們所有人一起勸他, 都勸不住。難道, 你真的對他這麼重要?」
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我隻是在挑選獸人那天恰好選了他, 僅此而已。
仇燈端著桃花酥回來的時候,臉上依舊滿是喜悅。
我坐起身, 主動抱住了他。
他什麼也沒問,隻是驚喜地給予我回應。
他眼眸低垂,輕聲說:
「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拋棄你。
「你也不要丟下我, 好不好?」
「我選他。」
「我星」我沒有再猶豫, 點了點頭:
「好,一言為定。」
(全文完)
番外
我和仇燈的身體都用了很長的時間恢復。
我開始習慣在這個地方生活, 偶爾和他一起到外面尋找樂趣。
他性格不再那麼偏執, 心慢慢變得柔軟。
之前沒發現他這麼黏人,現在總是纏著我, 和我說話。
「雲溪,我們去抓兔子吧。
「聽說齊安山的桃花開了,很好看, 你什麼時候陪我去看?
「你穿白色衣裳真好看, 和我的黑色很般配。
「當然,不是說你穿其他的不好看。你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不穿也好看。
「我的香囊有些舊了, 你再給我做一個好嗎?
「你教我, 我也給你做一個。
「隻是我有點笨手笨腳, 你別嫌棄我啊。」
……
原來,周山之外的世界,也可以是美好的。
至少, 這裡會有一個人,一直在這裡等我, 等我回去,為了我不顧一切,單純隻喜歡我這個人, 隻喜歡沈雲溪。
我和他一起躺在樹下看星星。
我問他:「如果有一天, 我就跟那顆星星一樣,消失了怎麼辦?」
仇燈向我靠近了一些,思考了幾秒。
「我會一直找吧, 一直找到你為止。
「如果永遠都找不到呢?
「那我就跟著你一起消失好了。因為,我會永遠跟隨你。」
星空浩瀚無垠,宛如一面無盡的銀幕。
我們在茫茫的夜色中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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