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撇撇嘴,一副賊兮兮的笑意,“不見得吧,你小心掉進泳池裡!”
方醫生不明白孔穎在說什麼,“為什麼會掉到泳池裡?”
啊。孔穎長嘆一聲,雖然知道方醫生喜歡清圓,然而,這種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事,人人平等。昨天商量去之前,慄清圓說她不去的。孔穎就激將她,為什麼不去,你在躲誰?
慄清圓不明白,她要躲誰。她什麼時候這麼鬼祟的。於是,便說去。
今天出發之前,向女士這麼一通,她又好像解釋不清了。解釋不清幹脆不解釋了,她沒必要事事自省自證。
況且,裡仁路那裡是處商業公館。消費消遣的地方,她又為什麼不能去!
*
裡仁路·公館。
流浪動物救助站在物業大樓的南樓一樓處一個六面見光的玻璃幕牆闊廳裡。
後頭還有個小院子。聽說這裡是戶戶租賃業主一齊出錢捐助出來的。
站長也是這裡的租賃業主之一,他本職工作是做建築工程的,時常跟著項目出去,這才招募了幾個志願者幫他。
救助站這裡的日常髒亂且辛苦,最重要的是義工性質,沒有酬勞的。
然而,來這裡的幾個志願者都很友愛團結,本著愛護、救助、宣教的原則,他們的站長面試的第一句話和最後一句話總要強調:不是真的慈悲,請別來。
慄清圓懷裡抱著七七,這快一個月,它已經被孔穎養得結實了好多。
而孔穎今天也順帶著把她的聚寶也帶了出來。
一大一小,兩個明亮的孩子,跟籠子裡的那些和院子裡溜養的比起來,慄清圓下意識具象地明白了什麼是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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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女士還老說她是菩薩。瘦骨嶙峋,皮毛盡失之前,慄清圓真心覺得她沒有多少慈悲心。讓她反反復復在這裡待著,她不是不能好好照顧動物,而是她的心靈會致鬱。
她像個沒有經濟能力,無奈要把自己孩子送人的不負責任的父母。
終究,她沒有肯。
“小穎,七七的所有費用我都包了,你再幫我養段時間好不好?”
慄清圓臨陣又反悔了。
方醫生的志願者朋友也鼓勵,能領養總歸比在這裡助養,條件會更好些。
孔穎家就那麼大,她已經有三隻貓了,不能再多了。孔媽還得顧她的生意。
就在孔穎一時猶豫之際,方醫生站出來,“不行,擱我那裡吧。”
方醫生自己有貓有狗,醫院那頭也有許多客人寄養在那裡。慄清圓也知道,他或許是個合適的選擇。
可是,事實就在眼前。倘若起初真的合適的話,他們也不會來這一趟。
最終,慄清圓捐助了一筆流浪動物救助費,抱著七七出來了,她跟志願者說她再想想辦法。
或許,她可以說服爸爸領養了。
才從樓洞裡出來,孔穎便唱衰起來,“拉倒吧。慄老師平時一個生人都不願意見的人,你讓他養隻貓,整個屋子都不能要了。”
是的。慄朝安從前就說過,其他什麼都可以遷就圓圓,但是皮毛動物不行。
慄清圓有時候也搞不懂,爸爸到底是真的潔癖到這個地步,還是真的因為媽媽過敏,他也跟著精神抵御起來了。
一路徒步向南,公館南廣場這裡,他們在林蔭一處歇息。
廣場中心今天晚上有音樂噴泉,下午不到五點,已經早早地坐了好些人。
許多遊客在喂鴿子,落日餘暉裡,小紅樓的房子,曬得一天的草坪地,那青色像被煮熟了似的,穿圓白領短衫、一腦門子汗的孩子們助跑,振飛一大摞棲息的白鴿。
孔穎把聚寶交給清圓,她要去一下廁所。
“算了,還是我幫你養吧。”她知道清圓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也不想因為任何事虧欠方醫生。
孔家自從孔爸去世,經濟遠不如從前。
孔媽一面靠原先家裡的幾個房間收租,一面借著靠近醫院的便利,把一間臨街的鋪子劈出一間來,支了幾個小灶、爐子,借給外鄉來這裡看病的家屬燒飯燉湯,掙個火費。就這樣,有些鄰居街坊還眼紅,時不時會舉報,用火過度不安全。
慄清圓知道孔穎這個人好面子,有時候哪怕棘手,也不願意朋友為難。她本來養自己的幾隻貓,孔媽就多有微言。就好比長貧難顧一樣,有些情意,幫一時千萬不能習以為常地指望別人幫一世。
貓是她撿回來的,慄清圓無論如何要管到底,管到位。
如是想著,她把兩隻貓都從航空箱裡放出來。趁著太陽下山,讓它們在這陰涼處玩一會兒。
隔壁樟樹花壇邊上,有個老人家也在喂鴿子。
聚寶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豬突猛進小豹子般地撲衝過去,鴿子被這光電般的動靜驚到一個翅飛,聚寶騰空一躍,伸爪一攔,忽地前爪合圍,落地一個抱摔,
最後死死摁住了那隻鴿子。
慄清圓身上的裙子比平時通勤的一步裙跑起來還費勁,她今天又穿的平底半拖涼鞋,一個著急,當真跑丟一隻鞋。
一面驚呼聚寶的捕獵戰績;一面趔趄洋相地回頭找自己的鞋子。
方醫生見狀,笑著跑過來幫她撿鞋,再看熱鬧、欣慰促狹地笑她,“清圓,你慢些!”
喂鴿子的老伯也跟著笑起來,笑他們的貓,“好了不起的小東西,鴿子都撲得到。”
方醫生俯身甚至蹲下,把撿回的鞋子給慄清圓穿上。
那頭,老伯也拍拍手,略微費力地要站起來,不時,有人伸手來扶他。
馮釗明酒後震怒,免得裡頭一席宴會被他冷場到,才出來透氣的。這好不容易才緩過來點,始作俑者的老二跟出來,還惺惺作態地要來扶他。
馮釗明並不買賬,哪怕外頭,也斷喝教子的模樣,“汪春申那些鬼混賬事,想都不要想,不然就給我滾出馮家去。你給他養這十五歲的兒子,傳出去,誰家好人家的女兒敢嫁給你!昏了頭了你!”
被罵的馮鏡衡一身正裝西服,外面太熱,他幹脆脫了外套,再從口袋裡翻火機。
豈料,找到了火機,才發現剛才別在耳際上的煙,來的路上,走丟了。
這煙和火拆了家,再被老頭吵吵,外面這個點了,還沒完沒了的知了聲,
以及,不遠處一男一女歪一塊那不識趣地看。
終究,二世祖發他不痛快的癲了,
“有完沒完,別人的家事這麼好看是吧,啊!”
隔著十來步的距離,慄清圓被馮鏡衡陡然轉臉的一頓邪火,噎嚇得啞口無言。
第18章
◎“我替你養。”◎
馮紀衡住院手術這陣,多方來探望。出院後,也幾處答謝還席。
今日裡仁路這裡,約的是集團法律公關這攤合作的人馬。
純社交應酬,馮母便沒高興請到家裡去置辦。打發他們爺仨到這裡酬請了。席上,之前侵權的那起官司算是告一段落,馮釗明親自連敬三杯,答謝顧問團隊的辛苦。
頭巡祝酒過後,是馮家大兒媳安排的冷餐會。朱青料理這些,向來得心應手。
今天老大是主角,老二幾杯酒喝過後,就找不到人影了。
馮釗明從酬酢裡脫身出來,便問大兒媳,老二去哪了。
朱青向來借孩子的口稱呼兩個老的,叫伊家倒點橙汁給爺爺甜甜酒。
老爺子看得出老大家的有意遮掩的樣子,便執意查點。
朱青其實也不知道小叔子搞什麼名堂,隻是聽說這幾天他連軸轉地談事、見人,還三下五除二地買了套房子。她私下問丈夫,馮紀衡病後回營,更是忙得頭腳倒懸。聽到老二有事,馮紀衡也不往心裡去,說老二向來狗黨眾多,今天他去咬人家,明天人家咬回來。“他能有什麼事,你指望他一個老油條單身漢老守在家裡不成。”
朱青怪丈夫說話不中聽,也心眼小地吹枕邊風,“你這話說的,我指望他什麼,我指望誰你還不知道啊。不是我說,這老話說得一點沒錯,愛哭的孩子有奶喝。”說到這,朱青不免有些怨氣。
馮紀衡嗯一聲,等著妻子的下文。
朱青怪丈夫太忠厚,公婆到底有沒有私心,他作為大兒子一點不去細想推敲。同樣是做事,馮紀衡無論做多好多滴水不漏,都是他做老大應該的。也就前前後後一個多月的檢查身體到住院,公公做主把一應拍板的權利交給老二,都沒等到兄弟倆交接完畢,公公手一揮,便給了老二一千萬的獎賞。
那車子怎樣的購稅流程誰都知道。實則,公公根本不是一時興起獎賞老二的,分明是老早就想好的。
小叔子上學那會兒就不是個低調的主。今天和你好成一個頭,明天又跟人家打成一鍋粥。仗著家世好,恨不得豪踞街頭那種的得意散漫。那會兒班裡的女同學就都說他不好惹,陰晴不定,對人對物都難長情。老爹誠心誠意哄他開心的八位數手筆,他作作樣子開給老頭看了那麼一回,又塞回車庫裡頭落灰去了。
馮紀衡笑,笑妻子小意,“那是老二今年三十了,老爺子找個名頭買給他的生日禮物罷了。”
“那你三十的時候有這些嗎?”朱青緊跟著反問。
“說這些小孩分玩具的意氣話就沒意思了。”他三十那會兒,已然結婚生子,馮釗明已經含飴弄孫起來,與其獎給兒子,不如直接留給孫子的心情。
伊家伊寧兩個各得爺爺奶奶的繼承贈與,這些老二也從沒說些什麼。
朱青怪丈夫看不清,“你以為老二將來結婚生子,他的孩子沒這些?兩個老的是變著法地逼老二看著投降呢!”
一面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面是有共孕育血脈的妻子。馮紀衡其實很煩這些雞毛蒜皮的龃龉,他有點不明白,妻子到底在不忿什麼,“兩個孩子,真正一碗水端平的父母是少數。總歸有些私心偏愛,我爸覺得老二像他,多些偏袒又怎麼樣。好比我偏袒家家的鬼機靈,就真的能虧待了寧寧,嗯?”
朱青不悅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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