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一刻,慄清圓總算聽出來些弦外之音了。她當機立斷的口吻,“不行我還是再找找人吧。”
信號燈路口,綠燈跳黃那最後幾秒,換慄清圓開車,她決計停下來了。然而,馮鏡衡心有成算極了,一記給油加速,嗚一聲,車子呼嘯過去了。
“你找誰?慄清圓,你這麼有保密協議精神的人,應該也有起碼的契約競業精神吧!”
“我三點就出門,翹了晚上的應酬,給你車夫也做了,麻將也打了,冷餛飩也吃了,你現在反口……”
“好了,好了。我沒有反口!”突然,副駕上的人先急了。急於撇清她沒有契約精神甚至人品差勁這一點。
“再說一遍。”
“我沒有反口。”
“我拿什麼信任你?嗯?”
“拿我的人品。”
“我現在正在懷疑你的人品啊。”
慄清圓氣著了,“你憑什麼懷疑我的人品,我再差勁也不至於比你差吧。”
“不是,你哪來的這個歪理啊,我又憑什麼比你差?”
“就憑你背後說人。”
“又來!”馮鏡衡先氣後笑了,他掉轉頭來,一副要張望到她臉上的敗壞德性,“這事過不去了是吧!你預備翻舊賬到哪一年,啊!”
“看路!馮鏡衡,你神經病吧,你能不能好好開車!”慄清圓儼然嚇得不輕,兩隻手抓住車窗上頭的防護把手。
直到驅車的人回正視線也一直單手穩扶著方向盤,慄清圓還心有餘悸得很,一臉難平靜地怪他,“能不能認真點,開車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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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鏡衡看她臉色紙一樣的白,才意識到他玩笑過頭了。車子過一段緩坡,下來又是減震帶,直到再次行進到信號燈路口,這次即便還有幾秒餘量,驅車的人卻早早滑停下來了,後面跟進的車子不快地放喇叭,“真嚇著了?”
慄清圓沒有說話。
馮鏡衡再道:“放心。我即便掉頭過來,也是提前看過路況的。”
慄清圓可有可無的領會,“嗯。那麼還請馮先生稍微照顧一下乘客的心情吧。不是每個人對於上路安全都像你這麼有信心的。”
馮鏡衡才要不爽她這忽冷忽熱的態度,好起來頤指氣使,淡下來又回去馮先生了……
邊上的慄清圓一直盯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忽而沮喪地來了一句,“我小舅就是突發心髒病,下課回去的路上,他連人帶車地撞翻在隔離帶上。”
這便是慄清圓這些年即便考到了駕照,也始終不敢一個人上路的原因。
那天,小舅說好來重熙島吃飯的。
向項母女等了好幾個小時,最後等到了醫院急救中心的電話。
馮鏡衡看著她應激般的背影,一時沉寂,自昨天與她書房談話到現在,都還沒有與汪春申那頭聯系。
給汪的兒子聯絡英文家教這事也因此叫停了。
昨晚,酒局上,老頭再嚴令了他的話。還把慄家的女兒拉出來擋拆,你好生生地去對待,隻要慄家不是那種吃喝嫖賭的差勁家庭,即便你媽相不中,我也有法子叫你如願。前提是汪春申那事你別管了,想也知道,你沾上個這麼大的孩子,就拿慄家打比方,你去問問,哪個女方家庭能容忍這麼個不清不楚的孩子。像什麼話!道義、仗義也得講究個度。
彼時,馮鏡衡已然喝大了。老頭說多少,他也聽不進去。
他做事向來要眼見為實,到手為有。
他也跟老頭嚴陣聲明,當初你就是拿這個私生子要挾汪出山的。你很知道他的尿性,他這個人絕情絕義,涼薄厭世到連自己都厭棄,否則何必功成名就的巔峰而避世起來呢。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真正做到這麼淡薄名利的。起碼您沒做到,我也做不到。
但是,馮鏡衡說這話也不是替汪背書,他與汪這些年算不上忘年交,汪助力過馮家是事實,這些年,馮鏡衡生意場上也多少借力過汪的變相人脈。
汪這些年身體逐漸下坡路,即便拜託給馮鏡衡,也是許以利誘的。
生意人的本質,在商言商。馮鏡衡自認與汪不算交好自然也不交惡。汪的身家絕不淺,這些錢他全留給他那個半大的兒子,也是焦頭爛額。是以,馮鏡衡才答應了他幫他經營料理。
事情如火如荼進行著,半路殺出個慄清圓。
她口裡晦澀的往事,馮鏡衡不知道她到底還有沒有保留,他聽在耳裡,已經存疑甚至心升大霧了。
汪春申託付他的事暫時擱淺,也是因為馮鏡衡已經差杭天再去查了。總歸,他不知道便罷了,這都鬧到他眼裡心裡,倘若汪真的是個不齒之人,那麼,馮鏡衡確實要再思量思量了。
車子行駛到孔穎家附近的一條街了。
開車的人瞥見一間水果店,便臨時靠邊停了下來,慄清圓見他停車也沒說什麼。馮鏡衡率先下車,繞過車前,來到副駕門邊,牽開車門,招呼座上的人下來。
“買點水果。”
慄清圓仰頭看他。
馮鏡衡彎腰、伸手來,牽她下車,一面牽引,一面解釋,“盧家被臨時叫進去沒準備,再去你閨蜜家,總不好再空著手了。”
慄清圓才想推脫不要了,孔穎不是計較的人。
馮鏡衡拉車裡的人下來,站定後,四目相對,他再出口的話與買伴手禮無關,“那晚在柏榕,和莫翌鵬那樣說,說你書呆子是瞎扯淡的。他那個人大嘴巴,二兩酒一喝,恨不得連他姥姥埋哪兒都交代了。不想他多說,也不想老沈知道。”
慄清圓原本就驚魂未定,再聽得糊裡糊塗,“老沈是誰?”
馮鏡衡即刻就笑了,“嗯。你先別管是誰。總之,書呆子這三個字能不能翻篇不提了,嗯?”
作者有話要說:
注1:麻將裡四絕的說法,就好比你胡七筒(每種牌固定是四張),堂子裡已經出現三張了,那麼,這個時候有且隻有一張七筒了,俗稱的四絕。如果僅剩的這一張在別人牌裡已經上了保險,那麼你這手牌基本上就爛在手裡了,所以跟到最後,熟手的人要麼及時改牌補救,要麼寧願不聽牌,拆熟牌跟熟打,這樣起碼不出衝。
第25章
◎夜晚的潛水艇◎
挑水果的時候,老板娘徑直拿過來一籃她包裝好的。
馮鏡衡卻搖搖頭,車鑰匙還捏在手裡,張羅老板娘來個空籃子,他們自己挑。
檔鋪裡吊掛著好幾盞那種鮮亮打光的吊燈。映得水果一個個都水靈、豔麗得很。
老板娘瞥一眼這對客人門口泊停的車子,再看眼前這身高腿長的男人,長相到個頭都很體面,腔調嘛一看就不是那種假把勢,倒是比他身邊的女生精明實幹多了。
老板娘一口一個嚴選過的樣子,挑水果的男人也擺出一副:嗯,你說你的。但是,我花錢就得聽我的傲慢。
馮鏡衡都挑好一陣了,見遲遲袖手旁觀的慄清圓,怨懟她,“你不幫我啊?”
慄清圓客觀中立,“你明明比我勝任。”
馮鏡衡當她是贊美,“那麼你得告訴我,你的好閨蜜吃什麼,不吃什麼。”
“她都行。”
“你呢?你不吃什麼?”
慄清圓決計不順著他,走過來,好奇也是主動話語權,“你會挑嗎?”
“不會。”有人也不慚愧,“但是,總歸自己挑的放心點。”
慄清圓忍俊不禁,“看不出來,開勞斯萊斯的二代目也會精打細算。”
馮鏡衡聞言朝她面上狠狠投一眼,“精打細算什麼時候是個貶義詞了?”
隨即,他告訴她,他父母都是苦出身,別看如今他老頭進出呼風喚雨的架勢,老頭在家,一件老頭衫能穿到那肩帶,用馮母的話來說,恨不得掉到腳後跟,都不肯換掉。
馮釗明至今用人穿衣的態度都是,半舊的最好。
“老頭至今還撵著我媽那頭的姨媽給他做布鞋穿呢。”
慄清圓啞口了會兒,有種上學那會兒班主任給他們上政治課的肅靜。
馮鏡衡見她呆呆的,笑話她,“也覺得你剛才的話說得過於刻板了?”
“嗯。”慄清圓從善如流,如他所願,“那你挑水果也是你父母教你的?”
“因為我們家收過太多表面光鮮,拆開來,爛在裡頭的果籃了。”馮鏡衡就這麼侃侃而談,傾訴著他家的吃虧經驗。邊上不遠收銀臺那邊的老板娘全聽到了,不免白一眼。
慄清圓示意他輕聲些。
馮鏡衡輕笑卻不改的模樣,繼續挑挑揀揀,最後問她,“這些怎麼樣?”
慄清圓點點頭,“足夠了。孔穎收到你的伴手禮,估計得供到菩薩面上去。”
“為什麼?”
“因為她想不到你這麼接地氣啊。”
“是你朋友想不到,還是你想不到?”
慄清圓站在那裡被將了一軍。她手裡無意抓起一個青皮橘,才要放回去的,馮鏡衡又促狹她,“你給人家捏壞了,還放回去?”
慄清圓正名,“我哪裡捏了!”她還沒找他呢,你給我捏得胳膊上一塊青斑,你那才是捏!
馮鏡衡走過來,抓過她手裡的青橘,像逛超市的家長因為孩子淘氣弄壞一件他並不打算採買的商品,然而已經定損,他必須賠償的原則。馮鏡衡把手裡一籃水果與那個青橘一道拿到收銀臺去,老板娘笑呵呵地說這個青皮橘別看著生啊,裡頭甜著呢。又覺得這位光鮮體面的先生在同她玩笑,一個橘子算什麼錢,“送給你女朋友吃吧。”
買單的人好像很滿意這樣的市井生意法則,順手接過橘子拿給了慄清圓。最後一籃子水果倒是一分錢沒還價。
慄清圓很想說,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就是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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