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話,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便是他們隊伍裡最出挑的。
那時候,她確實誤會他是有婦之夫,才避而不理會的。
她用手背來探副駕上人的額溫。大概她開車的手一直很戒備狀態,一手冷汗,再在冷氣裡,冷貼他,馮鏡衡本能地激靈了下,然而,燙如燒炭的腦袋太愛這樣的冷了,像冰像雪,像第五個季節。
躺臥的人下意識地按住她的手,嘆一句,“好舒服。”
慄清圓當他輕佻之言,才要收回手,馮鏡衡不肯,他明明醒了,卻一直沒睜眼,思量蹙眉的形容,“圓圓,你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等我把這口氣緩過來……”
慄清圓不懂他說什麼,手順他心意地貼在他額上,“你今晚溫度下不來,明早堅決去醫院。”
忽地躍起身來的人,摘了安全帶,徑直來攬抱勒令的慄清圓。馮鏡衡樂意聽她這樣的口吻,頤指氣使,說一不二。更樂意由她做一切決定,隻要她留在他身邊,隻要她跟她媽媽一樣,隨時隨地願意踏進裡仁路的這道門。總歸,那唯一的鑰匙在她手裡。
“好,聽你的。”
下車落鎖的時候,慄清圓才看到馮鏡衡的手機好像換了。之前是黑色的,眼下這個是白的。
“嗯,原來那個上保險箱了。”
慄清圓瞥他一眼,卻沒有多問。
馮鏡衡施著笑,反過來告訴她,“裡頭有我家老頭覬覦的東西。”
慄清圓不明白,“你和你父親難不成還有隔著一層的時候?”
“多的是。”馮鏡衡語出驚人,“他在家裡和藹可親的一糙老頭,不代表他真的好商量。老頭走到今天的位置,早已孤家寡人的心態了,迫在眉睫的事,誰不讓他做成,那麼就一定是罪人。也確實對不起那些通力的股東、合作商,和實實在在等著開工資的大把員工。所以我說,多的是他可以做,而我未必認可的事。”
但是,馮鏡衡總要叫老頭認下,既然這世道無人可以呼風喚雨,那麼即便親父子親兄弟也得明白利聚終會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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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夜裡那陣說的話決計一筆不改,他做事自有自我的思量。
老頭總不能自己生了兩個兒子,便是夫妻鹣鲽情深。輪到別人,就一筆兒女私情略過了。
共生的發妻在舅兄靈前昏過去,馮釗明也會急得方寸大亂。
這大概就是刀不比在自己脖頸上,誰都會慷他人之慨罷了。
馮鏡衡回到住處,先上了趟洗手間。
出來再尋常不過的報備口吻,告訴先前查問的人,他上過一趟了,證明他沒有脫水。
慄清圓聽著,雖然明明是個再正常的體徵,總歸有點尷尬,“沒有就沒有,你嚷什麼!”
“告訴你知道,好叫你放心啊。”
“……”
“繼續喝水。”
“也不能像個豬肚肺接在水龍頭上啊。而且,我都出汗了。”
慄清圓想去廚房看看弄點什麼吃的,聽他這麼說,幹脆指使他,“那你去衝個澡,躺下吧。”
“你呢?”
“我看看要不熬點海鮮粥或者下點面食給你吃。”
“我不餓呢。”
“不餓也要吃啊。不吃怎麼對抗高燒呢。”
馮鏡衡笑著走過來,“這是什麼歪理!”
“我小時候除了嘔吐腸胃炎,我爸給我禁食。其他一切毛病,都逼著我吃東西。他給他病人的醫囑可能是禁辛辣生冷,但是對付我,卻是我想吃什麼吃什麼,因為他覺得小孩子沒假病害,能想得起來饞,證明就有好的苗頭了。”
即便慄清圓這麼大了,慄老師檢驗女兒狀態是不是良好的金標準依舊是看她有沒有胃口。
食少食多,都證明圓圓一定有問題。
馮鏡衡當真出了一身汗,他一身湿汗地來背後擁住開著冰箱端詳食材的人,然後撥她的臉看向他,隻聽馮鏡衡道:“既然你爸都說向女士得做第一個知情者,那麼,找個時間,我去見見她吧。”
慄清圓別扭,“等你好了再說。”
“我沒什麼不好。”說話人一雙含情目地端視著眼前人,他俯首來,慄清圓拿半扇冰箱格門來敲他頭,示意他,怎麼病著都不老實的。
馮鏡衡克制地笑。
慄清圓卻靜靜地發問:“你見我媽,要說點什麼?”
有人張嘴就來,“先問問向女士,怎麼能生出這麼好的圓圓呢?”
慄清圓並不受用,“花言巧語。”
挨著她的臉頰,吐露的氣息,熱絡、滾燙,“字字肺腑。半個字虛偽,罰我孤獨終老。”
慄清圓聽他越說越瘋魔了,“你沒準一輩子單身,對廣大女性來說,是個福報。”
馮鏡衡並不氣餒她這樣挖苦他,隻反問她,“那麼你呢,我一輩子單身,你去哪了?”
“我當然去找更合適的了。嫁人?生子?”
馮鏡衡聽後淡漠地笑了笑,隨即頭一點,“嗯。真有那一天,我一定送一筆豐厚的嫁妝給你。”
慄清圓聞言,面上即刻地不悅起來。她來不及申訴什麼,馮鏡衡的吻蓋住了她要說話的兩片唇。
越吻越緊,越吻越嘗出些口不對心。
慄清圓抬手,別住他喉結處,本能地,女人的第六感,“出什麼事了?”
“慄清圓,離‘你愛我’還有多遠?”
“……”
也許,他怎麼著也得拖到她有這樣的苗頭起。
馮鏡衡出了一身的汗,上樓衝澡。這期間慄清圓抱著七七,明明也就二十分鍾的工夫,她獨坐著,到底不太放心。
怕他頂著高燒再去衝澡,蒸暈過去。
抱著貓上了樓,在二樓書房對面的臥房裡,看到了沒掩門在套圓領恤衫的馮鏡衡。
慄清圓實話實說,“我怕你給暈過去。”
一頭短湿發的某人幹脆借題發揮,兩隻手臂套在兩隻短袖管裡,卻不往頭上套,而是朝門口的人,“幫我。”
慄清圓站在門口,沉默踟蹰狀,許久。
她需要一個理由,或清醒或放縱,總歸得有個不得已的原由。
馮鏡衡依舊站在那裡,片刻,他成全了她,“圓圓,求你。”
七七先從媽媽臂彎裡跑出去的,跑到房裡去,去抓床邊的長毛地毯。慄清圓見到了自己那張十六歲的照片,馮鏡衡連同鏡框一並順回來的,就這麼原封不動戰利品般地擱在床頭櫃上。
終究,床尾的人,脫掉了他的兩隻袖子,一粒藥短暫地叫他從高熱裡脫身出來。
他無比清醒,越是這麼肆無忌憚地朝她走去,越規勸著自己,你走向她的每一步都是責任與肩挑。
可是他無法克制。
尤其是這樣沉默乃至縱容的慄清圓。
挺拔的身影落到無聲的眼眸裡去,馮鏡衡無比鄭重的口吻,“對不起,圓圓,我還沒來得及買那個。所以,別怕,我隻是想抱抱你。”
慄清圓頓時紅了臉,想說什麼,馮鏡衡即刻撈住她的腰,奪取她意志般地戾氣。因為這個檔口,他不能再對她做什麼了,唯有親吻,好像隻有這樣的侵犯才是不那麼不可饒恕的,不可挽回的。
更是她可以隨時喊停的。
明明是無間的親密,慄清圓終究感覺到了差別,差別在於,馮鏡衡沒有那種想要越雷池而又不得不克制的忍嘆之感了。
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很鮮明的直覺。
她直覺昨晚他見了什麼人,才叫他分心了。
還生病了,甚至回頭來親吻她都帶著些力不從心的虛脫之感。
這種油然的直覺,無疑是挫敗的,致命的。
偏偏他並不想說。或者,他短暫脫軌的情欲,已經叫他明白,端持甚至矯情的慄清圓也不過如此。
想到這,灰心之人,即刻想走了。
馮鏡衡有點鬧不明白,抵著她額頭,試探地問怎麼了,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慄清圓很想說,比起我的心不在焉,明明你的力不從心更差勁!
然而,她才錯了錯身想走時,很直觀地感受到了有什麼抵住了她。這與昨晚在他別墅不同的是,那個時候慄清圓全身心的精力都在驅逐他的手指,而此刻,他洗漱過,上身赤膊,隻穿一條單薄長褲,寬肩窄腰,露膚裡滿是成熟男人健康甚至健碩的身體線條。
慄清圓並不為此刻這樣的審視甚至凝視而覺得羞恥。所以,馮鏡衡身上傳遞過來的幹淨的香氣,以及湿發有意無意地蹭到她臉頰乃至鎖骨處的冷意,而招惹到她的很直觀的甚至可以歸納到欲望範疇的螞蟻爬噬之感,慄清圓都沒有反駁自己。
馮鏡衡看到的慄清圓臉上都出汗了,他歪頭來,用鼻梁蹭了蹭她唇,釋放出來的聲音像他吐納出來的一口煙,“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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