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熙語不想聽侯家人一脈相傳的、虛假又自私的言論了,無非就是自己有很多苦衷,希望她體諒之類的,這些年她都聽煩了。
她幹脆直接了當,“不是。我可以很明確、很堅定地告訴你,我之所以選擇結婚,隻是因為我遇見的是韓宥。我很珍惜他,也很珍惜我現在的生活,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
侯政謙隻覺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他勉強地笑笑,哀求的意味更重,“明天要一起過年嗎?”這些年他們一直是一起守歲的啊。
他怕祝熙語拒絕,難得露出脆弱,給她展示自己身上的痕跡,“我專門趕過來的,坐的硬座,很擠...”
祝熙語打量他,確實是這些年來她見過的最滄桑、疲憊的樣子。侯政謙長相清俊,氣質溫和,這些年在家屬院、冀省都是很有名的好皮相之人,他自己也很注意形象,在人前總是著裝整齊、幹淨儒雅的。
但這和她有什麼關系呢,是侯政謙一直不肯聽自己說的什麼,一意孤行罷了,“不用了,我有愛人、朋友,已經足夠了。”
祝熙語的視線落到樓梯口,眼睛一亮,整個人突然放松下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丈夫,韓宥。”
侯政謙身體微僵,不是很想以這種狀態面對那個在電話裡嘲諷他的男人。但韓宥已經走了過來,還伸出了手,“侯副營,你好,久仰大名。”
侯政謙轉身,祝熙語已經走到了韓宥身邊。微暗的天色下,男人身形挺拔,影子曖昧地罩在身側依賴地挨著他臂膀的女人身上。
侯政謙伸出手,努力維持平和輕松的樣子,“你好,韓副團,久仰大名。”
兩人指尖微點,立馬分開。
韓宥收回手後自然而然地就攬上了祝熙ῳ*Ɩ語的腰,低頭問她,“餓了嗎?”聲音溫柔得不成樣子。
祝熙語仰頭對他委屈地癟癟嘴,“好餓,想吃李師傅的辣子雞。”
韓宥笑著點頭,順手關上門帶著她往前走,完全沒有再搭理侯政謙的意思。這種無視、以及剛剛初見時他話語裡不加掩飾的嘲諷,都讓侯政謙的心頭生起一股怒火,能點燃這片天地的怒火。
他低眼看見自己一身邋遢,和那個氣質凜然的男人比起來更加不堪了。他隻能長舒一口氣,先回到樓上去找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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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上,卻發現隻有侯政然在。他翹著二郎腿,見著強作淡定的侯政謙直接開口嘲諷,“喲,回來了?怎麼了,你那令人作嘔的病態愛情遇見人家正兒八經的兩情相悅自慚形穢了?”
侯政謙本就憋著火,此刻一把將門關上,“你說什麼?”
侯政然見他摔門,徑直站起身揪住侯政謙的衣領,“我說什麼?我還能對你說什麼?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裡哪裡有小妹在好好生活的痕跡,到處都是那個老男人的東西!”
他的雙目通紅,“你知道我上樓的時候,小妹在做什麼嗎?她在用冰水洗衣服!鍋裡還煮著菜!”
他一拳打上侯政謙的臉,“這就是你說的你那個雖然年齡大但是會疼人的戰友?為了你那齷齪的心思,你竟然就把妹妹送給了這種人當保姆?”
侯政然不願提侯語希行動間露出的手腕上的痕跡,都是男人,他懂那是什麼。想到這裡他隻恨不得打死眼前這個自私自利的哥哥,“你自己瘋就好了啊!你為什麼要傷害小妹?她欠你的嗎?”
侯政謙愣怔地看著自己弟弟眼淚滾落的樣子,任他打著出氣,他沒解釋自己也不知道小妹過的是這種日子。侯政然的話肯定是真的,他今年畢業就要被大學推薦去警局直接入職了,他的偵查能力在他的同學裡遙遙領先,通過屋裡的生活痕跡推測侯語希的生活對他來說不會是難事。
侯政然見他這樣反而不打了,一把拉起他去看自己的發現。臥室的衣櫃裡大半是男人的衣服,一件件疊得整齊;床頭的煙灰缸裡還有很多殘餘的煙灰,拆開的煙盒隨意地擺在床頭。
侯政然一臉諷刺,“你不會愛得連小妹的身體情況都忘了吧?她本就容易咳嗽,得益於自己的好哥哥,有了個在臥室也要吸煙的煙鬼丈夫。”
他又拉著人去了廚房,一一展示侯語希做了一半的飯菜,“她才來這邊多久,都能像模像樣做出一桌子菜了。在家裡十九年沒學會的東西現在一個多月就學會了,她過得是什麼日子還用我說嗎?部隊的食堂日日供應著吧,你放在心尖上的另一個妹妹學會做飯了嗎?不會是去食堂買著吃的吧?”
接著是衛生間,侯政然直接把侯政謙的手按進水裡,“你摸摸,臘月的水有多冰。比較比較吧,有沒有你這個哥哥的心腸冰啊。”
侯政然已經過了最生氣的階段,他從滬市回來才知道自己妹妹已經在侯政謙的安排下匆忙地嫁了人。哪怕家裡人說得再好聽,當他知道祝熙語也嫁到了那裡的時候就立馬確定了事情絕對不簡單。
他還不了解自己家裡這些人?一個個腦子都不正常,像是離了祝熙語就不能活一樣。喬淮娟一輩子都在試圖壓制祝熙語,還非得拉著小妹一起。侯政謙就更不用說了,一個純粹的、骯髒的衣冠禽獸。
於是他四處打探,拼湊出了這一年發生的事。這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他們,人瘋魔起來是沒有上限的。但他更擔心侯語希,便強壓著怒火跟著過來。
沒想到更大的驚喜還在等著他,他原以為高世元最大的缺陷是年齡大,結果這反而是他最可以忽略的問題。一想到小妹的婚姻和生活過成了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他們親哥哥那扭曲的欲望,他隻覺得手裡的衣領都是骯髒的。
侯政然直接宣告自己的決定,“他們還沒領證,你自己和高世元協調。我明天就去買車票,先把妹妹帶回去,過段時間再私下解除她和高世元的婚姻關系。”
他的神情十分冰冷,眼神卻透著狠厲,“你要是還想糾纏,就自己折騰去,不要帶上我們。”
說完,他還是沒忍住轉頭面向侯政謙。自十七歲那年和侯政謙就祝熙語的問題不歡而散後,第二次誠懇發問,“我真的很想不通,你究竟在愛什麼、在不甘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
侯政謙渾身都在痛,他擦擦嘴角的血跡,“小希去哪裡了?”
“我把文傑帶來了。”侯政然攔住他,“算我求你,別再支配小妹的人生來滿足你的私欲,行嗎?”
侯政謙嘴中發苦,“我隻是擔心文傑會傷害她。”
侯政然嗤笑,“你放心,我們不是你和高世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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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語希的心劇烈跳動著,從聽見二哥說文傑來了川省找她的那刻起,她整個人陷入了巨大的情緒浪潮裡。驚喜、羞愧、忐忑、緊張、期待、思念、後悔...各種情緒網織在一起,將她困在其中。
她很想念文傑、很想知道文傑來到這裡的原因,但她又十分羞愧,羞愧自己曾經的不告而別,自慚自己現在稀裡糊塗的狀態。她不知道要不要去,最後隻能求助二哥。
二哥告訴她,“文傑自你走後一直擔心著你的情況,我聯系到他以後,他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一起過來。去見見他吧,二哥是來接你回家的,什麼都不用怕。”
於是她跑出來了,用從未有過的速度往部隊招待所跑。不在乎是否會碰見高世元、不在乎周圍人的訝異眼神、不在乎大哥和母親的期待...
終於,她看到了日日出現在她夢裡的身影,她的步子又緩了下來。他看起來瘦了好多,他會怪自己嗎?他也是來接自己走的嗎?她原來還來得及回頭嗎?
文傑轉過身,對著侯語希露出熟悉的笑容,“你來了。”
這一瞬,侯語希在男人溫和的眼神裡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文傑上前幾步,拿出紙巾遞給她,“不哭了,站到這裡面來,你不能受寒的。”他們所在的是招待所的後院,院子角落有一個用來堆放雜物的小棚子,因為文傑提前打點過,並沒有其他人在。
侯語希的淚掉得更厲害了,她的手上還殘留著冰水的寒意,她抽噎著向文傑哭訴,“我過得糟糕透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在做什麼,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就來了這裡,我很想你的,其實我很早就後悔了,但我不敢聯系你,你知道嗎,我在這裡過得很不好...”
文傑一如以往,靜靜聽著侯語希的傾訴,沒有一點因為她顛三倒四的話而不耐煩的樣子。他一直站在上風口,替侯語希擋著寒風。
侯語希的心逐漸在他溫和的態度裡安穩下來。老天爺,是你聽見了我的祈願嗎?如果是,我願意用我的健康、壽命,換取他帶我走。
她往前邁步,想要像以前那樣靠在文傑堅實的胸膛上,文傑卻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制止她,甚至立刻就縮回了手。
侯語希的心再次亂七八糟地跳動起來,她仰頭望著文傑,“你...你不是和二哥一起來接我的嗎?”
文傑眼裡露出些疼惜,卻不像是對著愛人,而是路過的、流浪著的貓貓狗狗,源自他對於世界的溫柔,而不是獨屬於誰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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