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別的小朋友有的、沒有的舅舅都會給你,滿滿就是我們黎家的小公主、掌上明珠,舅舅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滿滿,我的小滿滿,舅舅的心肝寶貝,舅舅要陪著你一輩子,讓滿滿成為最幸福的小孩。”
“滿滿,你別怕,有舅舅在,沒人敢來偷走你。”
......
“十六年前、北城、舅舅、前輩...”祝熙語無聲喃喃這幾個詞語,心裡爆發出巨大驚喜的瞬間也生出更大的害怕,她淚眼朦朧地抓住韓宥的手肘,“韓宥,韓宥...”
韓宥半抱著她,看著她血色盡失的小臉上全是淚痕,那雙讓他憐愛、心動的眼眸裡此刻全是緊張和忐忑,像是面對著一個未知的、期待很久的結果,而她躊躇著,不敢靠近、不知該怎樣靠近。
韓宥的心緊緊揪著,坐下將人橫抱在懷裡,一下下順著她的後背,“我在,我在,不著急,有什麼慢慢說,不怕啊。”
祝熙語在他平穩又溫柔的語氣裡慢慢緩了過來,她的喉嚨還是發緊,但那瞬間爆發的復雜情緒已經被壓了下去,她顫著聲音,“你說的那個前輩,他,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韓宥不太明白祝熙語為什麼會問這個,但他此刻也顧不上別的,隻想自己的妻子能快點平復下來,“我們無法確定是誰,隻知道他在這件事裡的行動軌跡。”
韓宥語速盡量放得平緩,“根據我們的推測,他應該是在十六年前人販子在北城作案時察覺到什麼線索,後來追著這個線索一路查到了人販子的老巢,但也許是遭遇了什麼或是放棄了,他的痕跡消失在了滇省。人販子在之後五年一直隻敢在滇省附近小範圍作案,這大概率是他的功勞,包括我們拿到的線索,也是他刻意留下的。”
祝熙語的心跳越來越快,她抓著韓宥的手肘,沒注意到韓宥的襯衣上已經出現了一點深痕,“那他,他還活著嗎?他去哪裡了,你們知道嗎?”
“我們還沒追查到他的去向這件事就被別的部門接手了。”韓宥看向祝熙語,語氣緩慢而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十一年前,他還活著。”
祝熙語抬頭,定定看向韓宥,追問,“確定嗎?他還活著?”
“活著。”韓宥眸色微深。
祝熙語像是突然卸了力,整個人軟軟倒進韓宥懷裡,喃喃,“活著就行。”
韓宥垂眸看著她還蒼白著的小臉,沒有追問,隻是拿過桌上溫著的水杯,“熙語,要喝點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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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語搖搖頭,望著手腕失神了很久,這裡原來有兩個漂亮的金手镯,是舅舅特意為她親手做的,內側刻著她的名字,正面雕著各種祈福祝願的花紋。後來她去了侯家,喬淮娟說這樣會有人說黎家的壞話,哄著她放在家裡不要再戴出去。她也知道一直有人攻訐外公資本家,便摘下來收到臥室。
但幾天後镯子就找不到了,她當時哭著在臥室裡翻找,喬淮娟跟在後面哭著給她道歉,侯語希也跟著媽媽哭,後來就來了很多人,都在勸她隻是個死物,沒了就沒了。她不肯,那些人就說她白眼狼,對養父母太苛刻。
祝熙語覺得,也許就是因為後來的日子和以前差別太大,因為父母和舅舅實在太愛她,所以自己才始終無法接受他們的離開。自己才能到現在也還能清晰記得很多孩童時和他們相處的記憶,被他們放在心間疼愛的記憶。
她沉浸在回憶裡多久,韓宥就靜靜抱著她坐了多久,直到廚房裡那股霸道的苦味飄進祝熙語的鼻尖,提醒了她她現在已經從女兒變成了媽媽,該她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了。
祝熙語回神的瞬間就對上了韓宥擔心的眼神,她窩在韓宥懷裡,耳邊是他沉穩的心跳,身後是他堅實的胸膛,祝熙語忽然覺得,即使她過去失去了很多、遭遇了很多,但現在的她已經重新幸福了起來。有愛人、有孩子、有關心她的新的親人和朋友,她有足夠的勇氣來重新面對她心底裡最深的憂懼了。
“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祝熙語伸手撫上韓宥的下颌,韓宥的額間甚至生出了汗。
韓宥側頭親親她的手心,“沒事,要是現在不想喝藥我就先拿下來?”
祝熙語搖搖頭,“喝。”過去已經過去了,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韓宥將藥倒進碗裡,又拿出一個空碗,來回倒藥汁加速降溫,祝熙語這才注意到他手肘上的痕跡,想到什麼,她伸手想去拉開袖子看看。
韓宥第一次避開了她的動作。“我看看。”祝熙語的聲音還有些啞,手就懸在韓宥手邊,態度堅決。這次韓宥沒再躲,祝熙語看見了幾個深深的甲痕,基本都破皮了。
“沒事,等會兒就好了。”韓宥撫上她的眼尾,“不哭了。”
祝熙語抿著唇,滿臉都是自責,去客廳鬥櫃拿了棉球和酒精,這還是韓宥外出做任務的事特意準備的放在家裡備用的常用藥。
韓宥靜靜看著祝熙語小心翼翼給傷口消毒,在她啟唇瞬間將吻落下,“不用說對不起。”
祝熙語順著他的力道重新坐在他的大腿上,見藥已經溫好端起來一口氣喝盡,韓宥將另外準備的溫水遞給她,“苦不苦,漱漱口。”
祝熙語搖搖頭,她很需要這個苦味,來提醒她不要再被情緒裹挾。她轉頭看向韓宥,決定向韓宥全盤託出她一直未曾提及的、一直不想提及的她命運的那個轉折。
第85章 冬天
祝熙語在婚後不是沒有想過和韓宥聊聊五八年的那個冬天,但她實在太害怕了。和韓宥認識以來,兩人幾乎是處處合拍,祝熙語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鼓足勇氣將舅舅的事告訴韓宥,他卻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反過來勸她一個消失十多年的人大概率是不可能活著的,自己又該怎麼辦。
於是這件事便在祝熙語刻意的回避下拖到了現在。此刻,她坐在沙發上,凝視著自己的丈夫,他們在去年十月相識,這九個月裡一起經歷的事也很多,她很清楚經過這段時間自己已經非常依賴和信任韓宥了,韓宥也遠比初見時還要可靠。
但她還是會覺得緊張,韓宥的反應將比以前那些人加起來還重要,分量並不亞於審判。他會怎樣說呢?他會相信自己沒有任何根據的直覺、猜測嗎?
韓宥從祝熙語的表情裡看出了很多情緒,其中最明顯的是害怕,韓宥的心仿佛被泡進最酸澀的汁液裡,但他的臉上依舊是可靠的、令人安心的沉穩,似乎在告訴自己的妻子,請相信我,我會一如既往地接住你的信任。
祝熙語也確實感受到了他的鼓勵,她開始講述自己命運裡最黑暗的那個冬天。
“我好像還沒有和你正兒八經地聊過我的家人。其實還挺簡單的,我的爸爸隻有一個關系不太親近的姐姐,幾乎等於獨身一人娶了我的媽媽,自我出生起我就和媽媽一起生活在北城的外公家。”
“我爸爸的經歷你大概已經知道了,五八年冬月戍邊任務中因公犧牲。但我的生命裡還有一個完全不輸父親的男性長輩,就是我的小舅舅。”
“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去概括他對我的愛,以至於能讓一個五歲的小孩在之後的十六年裡還能依舊清晰地記住他的容貌、聲音以及共同相處的記憶。總之,他對我非常重要。”
“我從小就覺得他是最厲害的人,即使是我的爸爸也比不過的那種。但就在我爸爸犧牲的消息傳來的那幾天,我舅舅最好的朋友也上門來告知我們,和他一起出京的我的舅舅失蹤了,他在戴河找了很久也沒找到,戴河警方最後從一個漁民口裡得知有一天晚上有在河邊見過疑似他的男性。”
“因為我外公的關系,北城有不少人都為我舅舅的失蹤出了力,北城這邊的公安也特意去到戴河查探,最後他們在漁民描述的那個地點九百米外發現了我舅舅的衣物,又找尋一周有餘直至戴河結冰,最後他們定性我的舅舅是未知原因導致的溺亡。”
“當時我還很小,在我媽媽因為丈夫、弟弟相繼出事而暈倒住院後,那些故交的長輩便不再提起我的舅舅,將重心轉移到了照顧我和我媽媽身上,沒人會告訴一個六歲的孩子後續是什麼。”
“但我其實一直不信,等我長大一些那些故交願意關注我本人的意願後,我便求他們繼續幫我找我舅舅。但十多年過去了,哪怕當時也對我舅舅生死存疑的人也開始覺得他是真的出了意外,沒人願意再費力氣。”
“每一個我認識的長輩我都求過了,有的一開始就覺得我是小孩子胡攪蠻纏,有的苦口婆心寬慰我節哀順變,有的拗不過我重新再查卻無果,到了最後,他們甚至會在我提起舅舅的時候就會下意識避開。”
祝熙語喉頭滾動,“但我,即使到了現在,還是不覺得他會這樣沒有原因地、消失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你...”你會相信我嗎?你也會覺得這隻是一個小姑娘因為無法接受現實而產生的沒有意義的幻想嗎?
“十幾年前的失蹤案,北城和戴河大概率沒有記錄可以查了。但熙語,你有舅舅以前的照片、字跡之類的信息嗎?我們可能沒辦法從起源追查了,但是現在的各種系統都更加完善,我們可以嘗試直接從舅舅這個人查,我認識...”
祝熙語等到了韓宥的回答,等到了完全出乎她所有設想外的審判結果。韓宥沒有說信不信,他隻是基於她的需求給出解決方案。但這又何嘗不是更深刻的信任和愛護?
祝熙語情不自禁地撲進韓宥懷裡,韓宥一直留意著她,小心翼翼接住了她,一手護在她的後腰,一手安撫地摩挲她的小腹,鼻尖親昵地點上她的鼻尖,“慢點,我就在這裡,不會跑。”
語氣輕松得像是他們正在談論的不是一個女孩十六年的執念,不是祝熙語被所有人懷疑、否定的希望,不是她對於自己丈夫小心翼翼的試探,而隻是類似於“周末做什麼”這樣稀松平常的話題。
祝熙語的眼前逐漸模糊,是淚水,也是她心底那個被黑暗籠罩了多年的陰影終於迎來的光。她聽見自己帶著笑意的聲音,“我想喝奶粉,嘴巴很苦、很難受。”
而她的丈夫沒有絲毫猶豫地徑直抱著她起身,“好,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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