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一開一合,她整個人松懈下來。
收拾著床頭櫃上的餐具和水果。
有些萎靡不振。
“你不喜歡華家的小姐。”
程禧動作一滯,“是華小姐不喜歡我。”
葉柏南注視著她的局促不安,“因為你是周家的養女,繼承一份財產嗎?”
“我沒資格繼承。”她繼續收拾,“我以後要償還周家的。”
男人沉默。
權富圈都了解,周夫人養程禧,是嬌養,貴養。
比親生的世家小姐們,還千恩萬寵的。
明處的衣食穿戴一年數百萬,隱形的培訓課、開眼界的花銷,不計其數。
養得白嫩如玉,能歌善舞。
直到周、耿聯姻,掌上明珠嫁了瘸子,周夫人“長線投資”的計劃才爆出。
“你拿什麼償還。”葉柏南伸出手,撥開遮住她面頰的長發,“周夫人在你身上索取的不是錢,是周京臣後半生的平安符。對方年齡、婚史無所謂,唯一的條件是有實權,是官家,未來的從政生涯不低於十年。十年滄海桑田,周家的仇人也老了,罷休了,對嗎。”
程禧驚愕,“你怎麼知道?”
“你忘了嗎?”葉柏南發笑,“周夫人最初相中了我弟弟柏文,他在刑偵支隊。不出意外,5月份晉升副支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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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
周夫人極力撮合她和葉家的小公子。
這年紀就升任副處級,必然立大功了,前途無量,五十歲熬到副廳級,和耿先生有一拼了,周夫人是賭了一把。
可惜,葉柏文有主兒了,周夫人退而求其次選擇了葉柏南,好歹是親兄弟,大嫂的娘家哥哥有麻煩,小叔子也會傾盡全力。
“我沒忘。”程禧提起這茬,莫名尷尬,“你弟弟有女朋友,拒絕了我。”
“柏文沒女朋友。”葉柏南揭穿,“刑偵支隊案子多,沒空交往。”
她更尷尬了。
“你別誤會。”他笑出聲,越是笑,程禧越是難堪,“我母親根本沒找過柏文,直接找我了。她希望柏文婚姻自由,娶心愛的女人,而葉家聯姻是我的義務。”
程禧這口氣勉強舒坦了。
雖然對相親毫無興趣,但她沒相中,行;男方沒相中,心裡堵得慌。
相親是一場男女魅力的較量,稍微順眼的、健全的,哪有接二連三被拒的。
太有損顏面了。
“不過,你和柏文確實不合適。”葉柏南打量她,“你安靜,柏文話少,生活一潭死水,倒不如我合適了。”
“你話多嗎?”程禧也打量他。
“我和外人話少。”他揚眉,“和你說話不夠多嗎?”
她削著蘋果皮,“耿家解除了婚約,不清楚周阿姨下一個又會安排誰。”
葉柏南再次沉默。
好半晌,“我父親和周先生談過。”
程禧切了一塊蘋果,遞給他。
葉柏南沒接,“周先生同意,周夫人不同意。”
他眯眼,盯著手背的針頭,“黃家的二叔去年喪偶,周夫人最近和他來往很多。”
程禧捏緊了刀柄。
周夫人和什麼人來往,與什麼人疏遠,是官太太們的風向標。
周淮康掌握市裡同僚第一手升遷或者貶職的內幕消息。
周夫人也從不浪費時間,她的交際對象,一定對周家有用處。
“黃家二叔四十二歲了。”葉柏南面目深重。
她拳頭攥得緊緊的。
“如果——”他肅穆,正經,連同空氣都凝固了,“我指如果,周夫人安排你嫁黃家,你不願意,那我向周家要你呢?”
程禧手一松,刀掉在瓷磚上。
尖銳的“哐啷”響。
葉柏南目光定格在她的臉。
第97章 劇毒
護士這時進來拔針,打斷了葉柏南。
他沒再問。
程禧亦沒回答。
護工晚八點鍾上崗,她站在床邊,“那我先回去了。”
葉柏南凝望著她,“自己開車嗎。”
“是。”
“一路小心。”
程禧點頭。
走到門口,男人叫住她,“程禧。”
她停下。
好一會兒,葉柏南沒下文。
程禧轉過身。
“明天煮什麼粥?”
他絕不是要說這句話,但也隻說了這一句。
再無其他。
程禧形容不上來是松口氣,還是懸了一顆心。
“紅糖黑米粥,行嗎。”
葉柏南嗯。
......
喬爾第二天召開全體秘書會議,程禧下午才匆匆跑到醫院。
葉柏南左肩的傷口撕裂了。
原因是運動幅度過大。
昨天中午喝粥時,他自己舀的,扯動了手術的縫合處。
程禧看著護士重新包扎,換下了一堆鮮血淋漓的紗布,一臉的自責,“我應該喂你的。”
“無妨。”葉柏南笑了一聲,“我不習慣女人喂。”
他頓了一秒,“可以嘗試。”
“病人的右臂和左肩現在都不能動彈,家屬多幫他做做衛生清潔,尤其是傷口周圍,溫熱的水擦拭。”
程禧僱的男護工負責夜間陪護,她白天在。
畢竟是為了她受傷,不勤勤懇懇鞍前馬後,顯得太忘恩負義。
她挽起袖子,在衛生間打了一盆熱水,端到病床前,“你四天沒清洗過了?”
葉柏南上身赤裸,被子蓋到腰腹,“我打算傷口好些了,自己洗。”
“我會告訴護工,晚上給你洗下面。”程禧琢磨不對勁,有歧義,又改口,“洗腿和腳。”
他呼吸一起一伏。
腹肌也一鼓一塌。
程禧視線盡量回避,憑手感摸索著擦。
導致偶爾力道太狠了,葉柏南不禁悶哼。
“疼嗎?”
他默不作聲。
程禧擦到手肘,毛巾剐蹭了傷口的邊緣,男人一顫。
“程禧。”葉柏南喉結滾了滾,“我得罪你了?”
“沒得罪。”她一頭霧水,不曉得他什麼意思,“你救了我。”
“既然沒得罪,你輕點。”
她愣住,“那麼疼啊...你骨折了嗎。”
“快骨折了。”葉柏南倚著枕頭,“簡單清潔就好。”
程禧沿著他胸膛的肌理擦拭,有細碎的小傷,有小石子硌的,塗過碘酒和藥膏了,已經結痂。
毛巾敷在上面,熱氣焐著,葉柏南略仰起頭,閉著眼,“捂那裡舒服。”
她又泡了一遍熱水,擰得半湿不幹,鋪開,大面積焐著。
發梢在肚臍處掃來掃去,他感受到愈發清晰的痒。
程禧渾然不覺,低著頭,將毛巾翻了個兒,“熱敷頸椎嗎?”
葉柏南腰臀緊繃,硬邦邦的。
他摁住被子,防止滑落。
兩張面孔近在咫尺,氣息裹著氣息。
噴在他脖頸,是潮湿的。
“程禧。”葉柏南嗓音微微喑啞。
“怎麼了?”她把毛巾搭在他肩頭,“這樣舒服嗎。”
床尾晃過一抹人影。
伴隨著高跟鞋響,和紅酒玫瑰的香水味。
“我來的不湊巧,攪你興致了,柏南。”
女人穿著風衣,捧了一束百合康乃馨,一個時令果籃。
程禧一眼認出這個女人。
是俞薇。
和葉柏南訂過婚,又分手的俞家私生女。
他迅速系上病號服的扣子,規規整整靠在床頭。
“你跟我何必見外呢?”俞薇撂下果籃和花,望向他,“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不穿衣服什麼樣。”
“俞薇。”葉柏南語氣慎重,“你不要亂講。”
“是啊,你有新歡了,忌諱曾經的情史被挖出,影響感情。”俞薇扭頭,審視著程禧,“慈善拍賣晚宴,是周夫人帶你入場的,周京臣拍了我的綠寶石項鏈。”
程禧下意識看葉柏南,“你們聊,我去接一壺開水。”
“你不用出去。”俞薇連外套也沒脫,她走近病床,俯下身,掸了掸滴流的小瓶子,“英雄救美,你多出息啊。”
葉柏南眼神移向別處,氣場一股烈性,和平日裡溫潤紳士的他截然不同。
陰鬱的,消寂的,男人味的。
“你搞什麼啊。”俞薇挨著他臉,小聲,“葉家的繼承人動真情了啊,我信嗎,你信嗎?”
葉柏南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側目同她對視,“你老實點。”
“護著新歡啊。”俞薇表面笑,眼底涼薄。
男人面無表情越過她,“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程禧不想摻和,杵著沒動。
俞薇不慌不忙直起腰,經過程禧面前,莞爾一笑,“我和葉柏南去遊過泳,我在泳池裡見過他不穿上衣,可不是在床上。”
俞薇澄清完,慢悠悠離開。
程禧不懂他們之間的氣氛,像是因愛生恨,也不太像。
她回過神,送俞薇出門。
電梯從19樓下降,俞薇一邊等,一邊梳理短發。
“他不吃甜食。”
透過電梯門的反光,程禧發現俞薇在衝自己笑。
她蹙眉。
葉柏南分明喝完了一大碗紅糖小米粥,而且她廚藝不精,紅糖兌得多,足有半袋,是齁甜的。
“他七歲那年,墜過冰窟,趴在裡面凍了幾個小時才得救,險些死了,落下體寒的病根,所以嗜辣,喝湯,貪暖,畏風寒、雨水、冰雪。”
程禧還真不知道他的忌口和嗜好,差點讓他遭大罪了,“謝謝俞小姐提醒。”
俞薇瞧出她不了解葉柏南,關系大概率不親密,正在萌芽的階段。
“年輕女孩抗拒不了他這種男人,很正常。不過我奉勸你,美好的事物,往往有劇毒。”
電梯門打開,俞薇邁進去,朝她友好揮了揮手。
程禧在原地站了片刻。
葉柏南真是一個極端矛盾又極端神秘的男人。
錚錚陽剛的皮相,溫雅潤和的性子,卻又有多年的舊疾。
程禧記得第一次見他,是照片裡,曬得健康性感的蜜色皮膚,高大強壯,不苟言笑。
周夫人說,他當過三年兵,去過野外求生,沙漠徒步,全部是很危險的歷練。
葉家培養長子,十分嚴苛。
葉太太寵愛小兒子,甚至是偏心,葉柏南從小獨立,考試、比賽、包括生病,基本是自己扛,葉太太沒有陪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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