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挑一。”保鏢詳細了解過一番,“嶺北街的副所長年底退休,大概率是周淮康繼任。”
她點頭。
保鏢試探問,“是您表姐夫的人選嗎。”
“原本是。”李韻寧摩挲鏡子,以及鏡中自己的面孔,“如今,不是了。”
第二天,周淮康聯系了李宅。
大保姆不曉得發生什麼,又聯系了學校。
李韻寧在校長辦公室接電話,“讓他中午來。”
“是警察...您犯什麼事了?”大保姆膽戰心驚。
“沒犯事!”她懊惱,掛斷。
十二點,周淮康準時出現在濟文大學。
李韻寧騎了一輛車,紅裙,黃發卡,周圍男生和她打招呼,她大大方方,“明天考什麼試呀。”
“思想政治!”
“幫我佔個後排的座位。”她從書包中掏了一袋糖果,一撒,“法國巧克力,請你們嘗嘗。”
同學們歡呼哄搶。
周淮康注視她越來越近。
盛夏,驕陽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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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韻寧明豔,張揚,仿佛一朵盛開的紅玫瑰。
“周同志!”她停車,“你找我呀?”
“李雪同志。”周淮康示意一旁的女警,“我們至少兩名警員一起執行任務。”說完,遞給她包,“是你的嗎。”
李韻寧接過,“是。”
“在百貨大樓的垃圾桶。”
她惡心,撇掉,“臭烘烘...”
周淮康無奈,彎腰撿,“李雪擦幹淨了,你回家再洗一洗。”他重新遞給她,“籤個字。”
李韻寧籤了名字,他轉身。
“周同志,賞個面子,吃頓飯吧?”她喊住他。
“違反規定。”周淮康婉拒。
“你脫了警服,是私人飯局啊,不違反規定了。”李韻寧不罷休。
和那天在派出所一模一樣,他沒回頭,脊背挺闊,高高瘦瘦的,十足的安全感,“我不脫。”
“哎,你——”
他跨上摩託警車,載著女警駛離。
李韻寧傲氣,追她的,她不稀罕;晾著她的,她非拿下不可。
傍晚,她捎了大包小包的水果糕點,去派出所。
一進門,何志一愣,“李女士,又丟東西了?”
她晃了晃手上的包裹,“慰問人民公僕。”
“嚯。”何志餘光一掃周淮康。
男人認真寫案卷,充耳不聞。
不送錦旗,送吃喝...
名義上,是感謝派出所,實際上,傻子也明白,是送他的。
大家識趣沒碰,嬉笑看著周淮康。
“周同志,你愛吃橘子罐頭嗎。”李韻寧俯身,手肘撐住辦公桌,打量他。
眉宇間,浩然正氣。
“這算是賄賂。”
“食物也算賄賂啊?”
“如果給所有警員,不算,給我一人,算。”他莊嚴,疏離,“你報案,我破案,是職責,沒必要謝。”
眾目睽睽下,太冷漠了。
李韻寧沒受過這份氣。
一時憋屈,摔了糕點盒子,揚長而去。
何志又湊過來,“吃面條?”
周淮康仍舊是一句,“我對象煮的。”
所裡的同事都清楚他是一個專一安分的男人,不願和李韻寧糾纏不清,更清楚他負擔多重,未來多坎坷,一家老小病的病,殘的殘,指望他掙錢,“淮康,你父親得罪了同僚,你在北方沒前途,跑南方闖蕩。我勸你,尋個靠山,這年頭,想翻身,需要實力,也需要機遇。”
他也明白何志是好意,隻搖頭,不爭執。
李韻寧在廂房砸了一通,還不解氣,用剪子把窗簾戳了個稀巴爛。
保鏢瞧出玄機了,小心翼翼,“大小姐...我繼續調查了,周淮康有對象。”
她偏頭,目光寒涼。
保鏢戰戰兢兢,“紡織廠的工人,口碑不錯,賢惠,勤勞。”
怪不得。
這些年,什麼王權富貴的人物也拜倒在她李韻寧面前,唯有周淮康。
李韻寧撂下剪子,“他們訂婚了?”
“沒訂。”
“備車。”她吩咐保鏢,“去紡織廠。”
第417章 番外三十七 新歡與舊愛
李韻寧到達紡織廠,正是晚班。
七層的廠樓,千餘名工人,陸陸續續從食堂去車間。
她攔了一個女工,“有沒有女員工的對象叫周淮康,嶺北街派出所的。”
女工搖頭,“叫什麼不曉得,不過,是在嶺北街派出所。”
“女員工在嗎?”
“請假了,沒上班。”
李韻寧塞給女工十元錢,“大姐,有地址嗎?”
女工捏緊,“吳村,4號院。”便匆匆進廠房了。
她沒來得及問名字。
上車。
李韻寧瞟了一眼駕駛位的保鏢,“女人姓什麼。”
“周淮康對外稱呼‘我對象’,沒提過姓名,那女人老實,偷偷去送飯,偷偷走。”
我對象。
挺保護那女人,也挺恩愛。
李韻寧一言不發。
八點鍾。
淅淅瀝瀝下了雨。
車泊在吳村的巷子口。
亮著燈。
一個女人背著竹簍,披了肥大的雨衣,戴帽子,瞧不見面容,隱隱是纖瘦、高挑的體型,氣質溫柔,樸素。
李韻寧的直覺,就是她。
車燈刺眼,她瞥巷子口,全市沒幾輛桑塔納,吳村更是聞所未聞,她站了一會兒,才進院。
保鏢說,“你下車和她聊聊?”
“我有資格嗎。”李韻寧不疾不徐,趴在窗戶,注視女人跨入平房小院,“她是周淮康的對象,我憑什麼聊。”
“她經濟條件蠻差的。”保鏢斟酌,“錢和人,她選哪個呢?”
“錢打動不了她。”李韻寧一語道破,“周淮康相中的女人,一定單純賢良,絕不賣夫求榮。”
“您放棄嗎。”
她不答復,“回李宅。”
早晨,周淮康接到周父的電話,急需一大筆錢,鄉下爺爺蓋房子,弟妹們治病,補同僚的賠償款。
同僚聯手搞他,他一怒之下打了人,要麼,傷害罪蹲大獄;要麼,對方私了,索賠五千塊。賠不起,老宅抵債。
周淮康的工資不足一百,家裡是個無底洞,上個月,弟弟手術,派出所二十多名警員募捐了二百三十塊錢,這個月,他實在無法開口了。
“我湊不齊。”周淮康為難,“抵押了老宅吧。”
“一家人沒地方住啊。”周父更難,“住村子,每月去城裡的醫院,你弟弟妹妹的病情不能折騰。村子僅僅有一間平房,擴建也缺錢,老宅抵了債,咱們沒錢又沒房了。”
周淮康焦頭爛額,“我盡力。”
一小時後,他去所長辦公室,交了辭職報告。
“淮康?”所長詫異。
“我準備出國打工。”周淮康脫了警服,“我對象鄰居的兒子是公派留學,在日本賺了錢,糧食鋪的小王,在美國打黑工。如今,我沒有第二條路了。”
“胡鬧!”所長恨鐵不成鋼,“馬上晉升副所長了,你甘心自毀前程嗎。”
前程。
周淮康抱頭,崩潰大哭,“我家支撐不住了,前程太遙遠...我一人出頭,家人沒了,有什麼意義。”他撂下這句,奪門而出。
下午,李韻寧又買了大包小包的‘慰問品’,尋覓了一圈,沒發現周淮康,她敲何志的桌子,“周同志呢?”
“辭職了。”
她一琢磨,惱了,“他躲我啊?”
“周家有麻煩唄!”何志端了杯子,去煤爐斟水,“大小姐不懂窮人的艱苦,一毛錢憋倒英雄漢啊。”
李韻寧不依不饒追著何志,“他欠了多少債。”
何志指對面的宿舍,“201,你自己問他。”
......
周淮康洗了澡,在吊扇下切西瓜,門響了。
以為是何志回來,也沒穿上衣,隻穿了一條純棉的四角短褲,一拉開,他怔住,“是你?”
李韻寧呆滯,“哇!”
他表情風雲驟變,‘砰’地反鎖,一邊穿衣褲,一邊訓斥,“誰告訴你門牌號的!”
“你同事啊。”
大嘴巴何志。
再一開,李韻寧把墨鏡卡他鼻梁,“周同志,我真沒看清什麼。烏突突的,你膚色又深。”
周淮康摘了墨鏡,堵住門,不許她靠近,“你丟什麼了。”
她踮腳,“你對象在呀。”
“你究竟什麼事?”
“啊!蟑螂。”李韻寧大吼。
他低頭的一霎,她朝他腋下一鑽,大喇喇坐沙發上。
“李韻寧。”周淮康嚴肅,“你出去。”
“你是好警察,辭職了,不可惜嗎。”
他冷漠,坐在一旁的椅子,“與你無關。”
李韻寧從皮包掏出一張五百元的農行支票,“夠嗎?”
周淮康望向她。
“如果不夠,我去銀行取。”她拿了一片西瓜,毫不嫌棄刀子生鏽了,一股鏽味,大口吃。
他又望向支票,“不需要。”
“大丈夫能屈能伸,逞強沒用,有些麻煩可以解決,而你沒解決,遺憾終生的。”李韻寧慢條斯理吃西瓜。
周淮康死死地攥拳。
“我借你錢。”她晃了晃黏糊糊的手,“你借我洗手池。”
不知是無奈,是稀奇,他驀地笑。
有錢人家的女兒嬌生慣養,李韻寧倒不是,幾分霸氣,幾分自來熟。
“在裡面。”
她起身,推門。
狹小的洗手間,兩、三平米,一個茅坑,一個水池,牆角豎著大塑料盆,估計是洗澡的,空氣飄散了肥皂的淡香味,鏡子湿漉漉的。
忽然,一滴水珠濺在她頭頂。
她仰頭。
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背心,灰內褲,掛在臨窗的繩子。
周淮康平日裡的制服顯得削瘦,赤裸了胸膛,卻蓬勃壯實,一塊塊麥色肌肉,隨著呼吸一鼓一鼓,比沈家、方家白嫩虛弱的公子哥兒陽剛得多。
李韻寧清楚,周淮康是有出息的。
“周同志,你父親當官?”
半晌,沒動靜。
“我發小姓沈,爺爺也當官,倘若你父親有冤,興許我幫得了周家平反。”
仍舊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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