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嗯”了聲,她手心滲出薄汗,在他浴袍上蹭了蹭。
謝逍長手一伸,拿起文件袋,修長的手指一圈圈旋開棉線,抽出裡頭的一沓報告單,還有一張灰藍色的CT片。
鼻咽癌最好發生於咽隱窩,早期在黏膜生長,可引起咽隱窩變淺閉塞。
他揚起片子對光,“嶽父一直以為自己頸椎疼是職業病,他推拿、手法復位、牽引、理療等等,效果都不理想。”
“CT和活檢顯示,鼻咽癌三期,有淋巴結轉移,好在沒有遠處轉移。”
知道她對文字敏感,他措辭時相當注意,沒有用“晚期”這個扎心的字眼。
權衡再四,他選擇省略林建設出車禍。
在結果面前,過程一文不值。
可是,相比起癌的沉重,他最原始的體貼依然輕如鴻毛。
-
“林眠?”謝逍喊她。
無人應聲。
她眼神發直,雙耳鼓脹,耳中驟然出現巨大的電流聲。
隨後如同陷入真空,隻看見謝逍嘴唇一張一翕,卻絲毫不見半點聲音。
鼻咽癌。
她的心仿佛被人緊緊揪住,打得頭破血流,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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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股甜膩的腥澀翻湧喉間,她慌忙捂住嘴,側身一陣幹嘔。
腦中倏地有個聲音問,你有過恨一個人到什麼程度嗎。
她有。
恨不得林建設去死。
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卻沒有想象中痛快。
她指尖發麻,腎上腺素飆升,身體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他會死嗎?”
“三期五年生存率68%,但是,具體的存活率與治療方式、患者身體狀況,以及腫瘤的惡性程度有關,並不與個體生存率絕對掛鉤。”
謝逍冷靜而理性地回答。
對醫生來說,心首先要足夠堅硬,才能真正柔軟。
68%。
林眠舔著幹裂的嘴唇,別過視線,深深垂下頭。
看慣了生死,才能直面生死。
他確實適合學醫。
68%。
意味著100個鼻咽癌患者中,大約有68個人,在治療後能夠活過五年。
五年。
林眠笑了笑,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眼裡沒有任何溫度,眼眶中有什麼東西一滴滴滾落。
她像被時間揉皺的一張紙。
總想著來日方長,卻忘了世事無常。
生活稀碎。
眼淚,是最小的核武器。
-
謝逍邁前坐在她身側,攬她靠在他肩頭,“晚期不等於絕症,隻要沒有轉移都能治好。”
第一次坐床,第一次說不該說的話。
從醫數年,有些話打死也不能說。
比如肯定的話,因為病情瞬息萬變。
今晚,他為她打破規則。
“他知道嗎?”林眠哽咽。
“嗯,嶽父他……不想治。”
“為什麼?”
“上周回鳳城特意問過,他怎麼也不肯說。”
“……”
有時候,沉默並非無話可說,而是一言難盡。
-
冬夜漫漫。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裂開一道深黑色罅隙,宛如一種宿命般的感覺。
似輕紗摩挲的細碎聲敲打玻璃窗。
漫天飛舞的雪霰,像一場盛大的狂歡。
“下雪了。”謝逍轉頭凝視。
林眠抬頭望出去。
加繆說,每個冬天的句點,都是春暖花開。
可是,母親永遠也等不到春天了。
“他不想治,不想活,就讓他去死!他沒臉活著!如果不是他,我媽也不會死!”林眠雙手攥拳,骨節發白。
無論時隔多少年,母親離世的錐心之痛清晰而深刻。
林建設做作的懺悔,像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多餘。
謝逍臨窗而立,“關於趙紅老師,我有另一個版本的故事,你想不想聽。”
“什麼故事?”林眠警覺,坐得筆直。
“眼鏡蛇效應。”
“???”
第199章 有仇報仇
謝逍拉過椅子,在林眠對面坐下,握住她顫抖的雙手,平靜講述十三年前的故事。
人這一輩子,沒有憑空而來的愛與恨,也沒有平白無故的聚和散。
親情刀,刀刀傷人。
林建設不自知,靠經驗武斷,錯誤低估了高齡產婦的醫學風險。
或者說,林建設受自身視角限制,片面和偏差的決斷導致悲劇發生。
國家級特級教師,在沒有違法違紀的情況下,常二中裁員成本不低,還有很大輿論風險。
懷孕,的確可以有效避免被裁。
隻可惜造化弄人。
“其實,嶽父是想借懷孕拖延一段時間,手段合法但艱難。”
“……”
林眠哂笑,沒有接話。
林建設這人真是從頭到尾的自私。
不管怎樣,間接害母親去世是不爭的事實。
一命填一命,也不解恨。
-
是夜,魔都初雪飄飄灑灑,周圍一切陷入寂靜。
講完前因後果之後,謝逍沒有再多說,一下一下摩挲著她掌心。
林眠遠眺窗外,不斷地深呼吸,頓挫的間隔暴露了此刻微妙而不堪的情緒。
落雪如眼淚,穿越孤獨,撲面而來。
無法逃避又無力改變。
不知過去幾時。
她臉頰淚痕仿佛兩條蛻皮幹裂的小蛇,潮湿且幹涸。
“崔教授怎麼說?”林眠恢復理智,喃喃開口。
謝逍:“老師給了三個治療建議,從醫學角度講,每一種都有風險,你要做出選擇。”
他把每種徐徐講給她聽,分析利弊,言簡意赅。
我們並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選擇就意味著承擔後果。
誰也無法預計抉擇會不會變成遺憾。
如同一塊硬幣的正反兩面,好與壞總如影隨形。
林眠呼吸一顫。
從謝逍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自己的心酸與彷徨。
成年人的世界,凡是選擇,必有代價。
林建設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間。
突然。
她萌生出一種畸形且詭異的快感,“如果不治,他能活多久?”
謝逍一愣。
他完全沒想過她會有此一問,思忖片刻,理性冷靜答道:“鼻咽癌不治療的話,三到六個月,看病情進展,最長一年。”
“其實他沒有遠處轉移,通常情況下3到4次誘導化療,外加放化療同期,治療效果——”
“什麼時候回鳳城?”林眠打斷他的話。
生而為人,無可避免要面對九九八十一難。
何不再見一面,把十三年的憋悶和委屈徹底說清楚。
“隨時,我聽你的。”謝逍表態。
“我算算時間再說,”她注視他眼睛,直言不諱,“有仇報仇。”
“好。”他點頷微笑。
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永遠都支持你。
-
夜裡,林眠輾轉反側睡不著。
她點開手機,翻出林建設的朋友圈,他幾乎從不更新動態。
最新的一條是半年前,他發的夜景照,龇牙咧嘴說“誰見過鳳城凌晨四點的日出”。
默默注視良久,林眠滑掉,摸索著重新把手機放回床頭櫃。
她翻了個身,平躺著,直愣愣盯著天花板。
直覺總有哪裡覺得不太對勁。
謝逍的手臂穿過她頸下,輕輕地抱住她,頭抵住她頸窩,“別擔心,快睡吧。”
“朱夢華,”林眠摩挲他胳膊,“家屬籤字一般先配偶再子女,朱夢華哪兒去了。”
“她……”謝逍一頓,先上下箍住她,“她懷孕了。”
“啥??!”
“嗯。”
林眠低罵一句,握拳用力砸向胸口。
好言難勸要死的鬼。
他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朱夢華幾個月了,她知道這事嗎?”
“應該不知道,算日子快4個月了。”
“我說朱夢華怎麼不打電話了,原來是懷孕了!”
看吧,林建設就是這麼自私要面子。
從他進派出所再到拘留所,各種糟心事他是一點不想讓朱夢華知道。
謝逍唇角微勾,沒有接話。
幾個月前,他特意安排人監視朱夢華,單向屏蔽電話,時刻留意舉動,防止她騷擾林眠。
“45還沒絕經嗎?她為什麼還能懷孕?”
“個體差異。”
她這個腦回路,謝逍哭笑不得。
他拍一拍她,“別想了,睡吧。”為不值得的人勞心費神很沒有必要。
林眠抓過被子蒙住頭,蜷縮著閉上雙眼。
心累。
每當她覺得日子稍微有點盼頭的時候,老天爺總能當頭棒喝。
-
新一周。
轉眼,十二月過半,謝逍手腕受傷後的第六周,復查拍片終於看不到骨裂痕跡。
剛出公寓門,林眠收到Linda消息,臨時通知去環宇開會,【張董來上海了。】
她先給彪哥打了個電話,不緊不慢地掉頭上樓。
24層時尚版編輯部。
踏出電梯,就見TarcyWu眉心緊鎖,在電梯門廳前來回踱步。
林眠知趣地沒有打擾,快步進門。
“Janine!”TarcyWu叫她,一把拽住她包包肩帶,壓低聲音道,“小眠眠別走!”
林眠有點懵,“專程等我的?”
TarcyWu挑眉,親熱地挽住她胳膊,斜斜瞄一眼攝像頭,引她往視線盲區走。
“要保密哦。”
林眠眼神疑惑,“什麼?”
她滿腦子都在想臨時開會的事。
據她所知,張延亭周日剛回鳳城,今天不過周二,又馬不停蹄趕來上海。
女強人的時間管理果然強悍無比。
“三。”TarcyWu惜字如金。
趣可從來沒有秘密,和裴叔耕感情不穩定,不適合公開,戰術性保密非常必要。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相信林眠。
何況,連林眠都知道和溫慈保持信息差,她當然不傻。
“……”
林眠恍然大悟,心領神會一笑,比了個ok的手勢。
難得見女魔頭也有小女人嬌羞的時刻,君子成人之美,她樂得順水推舟。
-
時尚版全員開會,會議室座無虛席。
張延亭端坐老板位,擰緊保溫杯,開門見山:“這周五,報刊司前司長關泳玄會來視察編輯部,以及咱們靜安的直播間。”
“大家注意一下儀容儀表,爭取以最飽滿的精神狀態迎接領導!!”
所有人用力鼓掌。
張延亭抬手止住歡呼,開始點兵點將,“吳友之,林眠,你們倆準備一下。”
沒有明確具體要準備什麼,張董點到為止。
董助毛哥留心觀察,在筆記本上速記。
“有什麼可準備的!”TarcyWu支肘,不鹹不淡開腔,端的一副闲散姿態。
眾人目光散亂交接。
“……”張延亭用眼尾掃她,一秒挪開視線,望向林眠。
“沒問題延亭社長,我會好好準備的。”
她時刻謹記工作的時候稱職務。
“散會。”
董事長辦公室門外,猶如上朝一般,等候籤字的人排起長龍。
會議室裡,TarcyWu坐著沒動,林眠知道她有話想說,起身去關門。
“你跟我講講要準備什麼?走個過場得了,你預備要怎麼準備,來講講看。”TarcyWu一臉真心求教的樣子。
張延亭從不說廢話,所謂“準備”,除去正常接待流程,難不成還有其他的?
蘇西常說林眠謹言慎行,她特想知道林眠會“準備”什麼。
沒有陰陽怪氣,沒有嘲諷,純粹想探討一下怎麼揣摩領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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