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過諸多修真小說,其中角色無不是堅韌天賦出眾之輩,她對自己的性格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於是清禾自問自答:“應該不行,我吃不了苦。”
祓神看了她一眼。
清禾撓撓臉:“和您有關的得除外。真要遇上事了,逼一逼,咬著牙都要頂上去嘛。”
“但修煉真的不行,我沒那個毅力勇氣。”
神靈語氣平靜:“修煉為何要毅力與勇氣?”
“你為我眷者。”
修行艱苦,那是因大道無情。
上古年間,曾有凡人大能一步一叩首,登上融入神靈血肉的恆周山,欲得大道眷顧,羽化登仙。
人間帝皇發大虔心,建造宏偉莊嚴的神寺供奉他,欲得證道果。
這些卻都未曾令神靈動容分毫。
那些人該經歷的雷劫,一道都不能少。
可若是大道於她有情——
祓神淡淡道:“此時你隻需回答想,或不想。”
這是他對於清禾通過兩次試煉、身為眷者虔誠供奉的回饋。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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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其他特別含義。
清禾不管祓神心裡如何擰巴,她直奔本質,琢磨對方的意思,應是初步認可她了。
她當即擲地有聲道:“想!”
半點不含糊,一點不心虛,十足的理直氣壯。
像她這麼合格的眷者,早該拿績效和工資了好麼。
她看到,面對她的率直,神靈短暫的沉默。
他似乎在凝視她。
诶嘿。
清禾後知後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找補地說道:“不想其實也行。”
神靈唇角微翹,似是露出淺淡笑意。
隻是那笑意轉瞬即逝,令人懷疑,那隻是一瞬錯覺。
與此同時,柳氏族地的密室。
百盞魂燈搖曳,照亮昏暗密室,隻見牆壁上黑影幢幢。柳氏自族長柳無欲以下,築基期以上修士大約六十數人齊聚在此處。
眾多邪修不安地看著老祖宗,想也知道,召集諸人集會於此,必與昨晚的血祀,還有今日那陣天雷有關。
柳無欲環視下方的子子孫孫,面色平靜。
“下午那陣天雷,想必各位都察覺到了。老夫已檢查過魂燈,三郎他們的魂燈,確系徹底熄滅,再無轉生餘地。”
話音落下,密室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半晌後,有人喃喃道。
“這……怎麼可能?我們怎麼可能被天雷懲罰?”
“是啊,那批殉葬者死後,數千年來,唯一堅持祭祀祂的不是隻有我族麼?怎可如此忘恩負義!”
“你與祂談仁義道德?”
他們不敢直呼祓神名諱,甚至就連心裡想到祂,都要扭曲遮掩,以免一念通天,被天道察覺。
昨晚那十二名同族的屍身肉沫,可就在靈堂的棺椁中擺著呢!
“據老夫所知,問題出在那祭品身上。”
他平靜道:“我們獻祭了一個妖女。”
“祭品……是東陸部洲送來的那個女孩?”
“是,就是從獻祭她開始,祂才開始厭惡我等。”
“老夫昨日扶乩,發現那妖女,竟妄圖以人類血肉,填充祂的骸骨,復活祂。”
“祂已被汙染了。”
邪修們紛紛驚駭。
柳氏可謂當世對祓神最為了解的修真家族之一,他們祖祖輩輩追尋上古神靈的身影,因此清楚如今祓神的狀態。
他陷入半生半死的沉睡,唯一的復蘇希望是活祭自身子嗣。
這種方法已經十分扭曲血腥了,那個平平無奇的祭品新娘,做法竟然比他們邪修還邪修。
他們隻是想“復蘇”天道,她卻想要“復活”天道?
這怎麼可能!
關於這個問題,柳無欲早有成算。
他下達自己的決定:“咒殺她。”
“祂的復蘇典儀,務必由我柳氏進行!”
邪修們紛紛垂首應是。
事關家族千年大計,這些人都能分得清輕重。
可實際上,柳無欲擔憂的根源並不是自家失去對祓神這一“神靈資源”的掌控。
而是因為,那個妖女確實成功了。
神靈正在漸漸復生。
目前而言還隻是苗頭,但哪怕未必能真正成事,也足以讓他這老烏龜驚駭不已。
他們到底是不是尊敬祓神,長眼睛的都能看清楚。
神靈若無情無欲,便是復蘇了,也不會與他們這些凡人蟲豸計較過往冒犯,甚至因為他們主導儀式,更容易被影響。
可若神靈生出自我,有了悲喜愛憎,明了是非,徹底地“活”過來,他們這群褻瀆神靈的邪修,還討得了好?
現在神靈開始復生的消息還沒傳開,若是擴散出去,驚駭的人還會更多。
那些當年籌謀天道隕落,吸收他的血肉苦厄得以登天的正道大人物,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恐懼日後遭到報復。
這是全天下修真者,都有的共同認知:
天道隻可復蘇,不可復活。
因為所有人,都參與了謀害神靈,汙染天道,致使其墮落長眠的背叛中。
人世間的繁華平和,建立在神靈的血肉之上。
沒有誰是無辜的。
他們渴望利用神靈,卻又畏懼神靈生出自我,報復懲戒。
維持現狀就很好。
所以,妄圖復活邪神、剝奪他們現有一切的妖女,注定會是天下人的仇敵!
清禾尚且不知,她已被一群邪修視為反人類頭號公敵。
此刻她正在準備祓神所說的受靈典儀。
她跪坐於祓神棺椁前,神靈則睜開雙目,尋找她“靈竅”所在。
清禾等了片刻發現沒動靜,忍不住抬頭看祓神:“開始了麼?”
祓神道:“安靜。”
“哦……”
雖說祓神語氣平靜,聽起來並無怒意,但她還是正經坐好。
但閉上嘴,她仍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實在無聊。
“沒有感覺是正常的麼?”
話音落下,她感覺祓神的目光落在自己面龐上,如雪般微涼。
“行行行,我不說話了。”
祓神注視著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你知道你靈氣最豐富之處在哪裡麼?”
清禾眨巴眨巴眼睛,充分說明了好奇心。
“您講講唄。”
“此處。”
祓神抬起右手,寬大的衣袖紛紛落下,拂過她的面頰,傳來的冰涼觸感十分特殊,仿佛穿過雲層,輕飄飄的氣流吹過肌膚,令她不由打了個激靈。
——神靈手指抵在她的唇瓣。
少女下唇微豐,指尖陷入唇肉,出現一個小小凹陷。
清禾微怔,後知後覺地發現。
他們離得實在太近了。
她的呼吸溫熱,暈染在神靈指尖,數息之後,那冰塊似的手指,竟也有了幾分溫度。
頂不住,實在頂不住。
她努力放輕呼吸,若不是生存必要,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徹底閉氣。
她緊張地抬眸,隻見神靈深褐邊緣泛著淺金的睫羽微垂,如同雛鳥的羽毛,莫名透出毛絨絨的質感。
對方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靜,似乎全然沒有因動作的旖旎受到影響。
“這……”清禾難得緊張到結巴。
可她張口才發現,唇瓣哪怕輕微開合,都會導致神靈指尖滑向某個更加糟糕的,有些湿潤位置,頓時不敢說話,隻眼巴巴地盯著祓神。
您這是鬧哪出?
祓神沒有意識到姿勢的糟糕。
他審視著她:“尋常人的靈竅均生於眉心,唯有你生於口舌間。”
這麼說,她也覺得長在嘴巴很奇怪。
莫非是她平時聖經金句說得太多了,嘴巴開了光?
她努力忽視唇瓣上傳來的不妙觸感。
“影響大嗎?”
“無妨。”
下一瞬,祓神少許前傾,抵在她唇上的右手虛虛劃過她的面頰後移,探入她長發之間,扣住後腦。
清禾身體陡然僵硬,兩人已是呼吸可聞。
來自神靈骸骨的冰冷觸感與溫熱肌膚猝然相接,使她打了個哆嗦。
通靈脈需要這樣嗎?這樣的姿勢距離,簡直像是準備與她接吻。
……已經近到讓她想閉眼睛了。
可神靈極致俊美清冷的面容,每一筆線條,都如霜雪凝就,清淨淡雅。
她難得為自己在此刻的低級想法感到羞慚。
沒看祓神表現多平靜坦蕩麼,神靈不識愛恨,隻會在意效率,哪會顧得上俗禮。
做人不能太澀澀了!
想到這裡,見神靈將她微微向他帶了帶,清禾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配合地抬起下颌——
神靈俯首,淺淺含住她的唇瓣。
與此同時,天上掛著的赤霄無意中向下看,卻發現自己陡然被蒙蔽了視野。
赤霄:???
發生什麼事了?
給我康康!!!
第十一章 祂的唯一
極致純淨的真氣順著兩人唇齒相接之處,流入她的口舌,順著喉間注入經脈,遊走全身。
霜雪清淨的氣息包裹了她,凡人少女與孤高神靈黑發糾纏。
此刻的她仿佛冬日躺在雪地中,仰臉望著天上飄下的落雪。
無窮無盡,白蒙蒙的一片。
雪花落在她臉上融化,微涼地融化為水滴。
她的吐息溫熱,而神靈呼吸冰冷。
她的溫度被不斷攫取,逐漸染上屬於神靈的清寂溫度,以至於幻象中,她呼出的每一口白汽,都冷冷的。
修煉是反復煉化自身靈力,去蕪存菁的過程。
修行分煉氣、築基、分神、出竅、化身、合道、渡劫七大境界,渡劫成功便徹底超凡脫俗,位屬三千仙人之列。
煉氣後,修真者每煉化出一絲至純真氣,都能夠突破一層境界,同樣的,花費的心力辛苦,每一層都成倍上升。
分神期以後,即使是天才,每次突破也須得以百十來年計算。
而此刻,神靈灌注她的真氣連綿不絕,她朦朧的眼前,仿佛能夠看到內景。
她體內絲絲縷縷的靈力逐漸凝實,高速運轉之後,竅穴中出現一枚金丹,接著金丹又逐漸上升,脫離竅穴,升入肺腑之中,成為替代心髒的又一核心。
說起來復雜,實際上,短短瞬息間,她已從普通凡人,修為飛漲至出竅後,少說升了五百年修行功夫。
在她修為達到此時所能承受的極限後,神靈終於松開了她。
柔順光滑的黑發從她脖頸間,臉頰旁、手臂上絲絲縷縷的劃下,仍有少部分繾綣停留在她肌膚上,但它的主人似乎並未注意到這點細節。
神靈看起來淡漠自若,若非唇瓣添了幾分水色鮮豔,任誰也想不到,他倆方才行過那般親昵之事。
這讓凜冽容姿添了許多昳麗,令人目眩神迷,恍若桃花雪。
在真正神靈面前,所有人都是螢火之光。
從初遇時開始,她就覺得祓神很好看。
神靈克制而矜傲:“出竅是你軀殼所能承受極限,此為獎賞。”
……唯獨不能張嘴。
張嘴就會叫人想給他一拳。
好在她也有嗆祓神的法子。
她眨巴眨巴眼睛,提問:“這種接觸方法,是什麼特別的講究麼?”
神靈回答:“此為我與眷屬溝通的特殊之處。”
過去萬年中,無論是凡人、還是仙人,都不配他如此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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