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11-28 14:41:334138

有人跪在謝辭身前:「陛下!」


謝辭收回手,轉身。


「陛下,宋家果然與祁懷晟有所勾結!


「今日宋芙清回家,與宋老商議,要用計引祁懷晟現身。


「不計一切代價誅殺七公主!」


19


宋芙清原來打的這個算盤。


先「獻身」於謝辭。


她清楚謝辭的為人,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定不會棄她於不顧。


再「誅殺七公主」。


她忌憚的,始終是我。


隻要我死了,祁懷晟就要挾不到她。


我也再威脅不到她。


至於宋家與祁懷晟有怎樣的糾葛,就不清楚了。


看樣子,他們是在王朝岌岌可危的時候,兩邊都下了賭注。


一邊幫扶謝辭,一邊為祁懷晟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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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無論哪方勝,宋家都是「功臣」。


看起來,謝辭早有察覺。


莫非,宋芙清和秋嬋之間的拉扯,他也知道?


甚至……秋嬋是Ṱŭ₉他故意放在掖庭的?


我的驸馬,還是這樣厲害。


我靜靜地看謝辭布局,打算順著宋家揪出祁懷晟。


宋芙清對於自己早就露出破綻的事,毫無所覺。


似乎認為那夜已經成其好事,往勤政殿來得頻繁了許多。


每日都是滿面春風。


謝辭下旨,將封後大典定在三個月後,更讓她眼尾眉梢,都是喜色。


我有一種預感,祁懷晟出現的那一日,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或許我的執念,在於背負罵名地死去?


我很耐心地等著。


宋芙清過來的時候,我也不躲開了。


跳出局外,發現謝辭對宋芙清,也沒有想象中那麼親昵。


大多時候,都是宋芙清說,他清寂地應。


但封後大典在即,宋芙清似乎也不介意了。


隨著日子逼近,鳳儀宮逐漸成型,芳華殿翻天覆地。


這日,宮人們在芳華殿,挖出一具白骨。


正如謝辭曾說過的,這皇宮裡,不缺孤魂野鬼。


修建宮殿時挖出白骨,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因此並沒有人來稟報。


其實如果那白骨不是我的,我也不會知道。


白骨出土那一刻,我的靈魂莫名輕盈許多。


我看著宮人們一邊念著「莫怪」,一邊將我屍骨周身的符紙燒掉。


然後拿來工具,打算給我「挪窩」。


或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我的屍骨被全部挖出時,來了御令。


暫停芳華殿一切工事。


宮人們匆匆給我蓋了些土就離去。


我飄回勤政殿,見謝辭換衣裳,執佩劍。


我知道,就是今日了。


20


謝辭居然隻帶了一個羽林郎。


我原本隻跟著他到宮門口。


試過太多次了,我根本出不去。


可我實在不放心。


祁懷晟那人心思異於常人。


他大費周章地瞞著我過世的消息,瞞了六年,難道就為了要挾宋芙清?


他還要挾失敗了。


所以看著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我還是沒忍住往外飄了飄。


沒想到,竟飄出去了。


是因為那幾張符紙嗎?


我忙不迭地跟上謝辭。


時隔六年,我又見到了祁懷晟。


明明已經是魂魄的狀態,仍舊感覺有血液倏地往腦門湧。


刻骨的恨意叫囂著,恨不得撲上去。


生啖其肉。


宋家果然與祁懷晟有勾結。


京郊的農戶中,家主宋淵與祁懷晟對桌而坐,推杯換盞。


謝辭的功夫長進不少,和那名羽林郎悄無聲息地潛入屋後。


確認過屋中人後,兩人對視一眼。


分開兩道,離開。


不是來抓祁懷晟的嗎?


人在裡面呢,不聽聽他們在謀劃些什麼?


我跟上謝辭。


他踏著極輕又極快的步子,逡巡著農舍的房間。


農舍外有人把守,這樣很容易被發現。


祁懷晟不擅武,宋淵亦是文官。


這種時候,不應該直接衝進去將兩人押住嗎?


農舍有什麼好看的?!


但我很快反應過來。


謝辭在找「我」。


笨蛋。


我不是……你的仇人嗎。


好不容易逮到祁懷晟,去抓他啊!


謝辭在找尋間,另一處農舍傳來打鬥聲。


他步子一頓,再顧不上隱藏身形,往那處農舍去。


那邊大約就是宋家安排來刺殺「我」的人。


不過須臾,他已經趕到現場。


但下一息,所有持刀人調轉方向,將他團團圍住。


果然,圈套。


21


祁懷晟志得意滿地出現。


這麼多年,他還是那副樣子。


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中。


「真是蠢啊。」他負著雙手,笑得輕蔑,「為了一個女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手軟。


「如今更是連命都不要了。


「李容嫣這顆棋,還真是好用。」


謝辭被圍在中間,手持劍柄,並不說話。


「動手!」


十數把大刀就要往下。


謝辭卸下佩劍,高舉,扔下。


認輸的姿態。


祁懷晟偏偏腦袋,露出了然的笑。


「把我們的新帝陛下,綁過來。」


我的靈魂忍不住開始叫囂。


「謝辭!你在做什麼謝辭?


「你的後招呢?我不信你沒有後招!


「你明知道祁懷晟以折辱人為樂,為什麼要束手就擒?!」


果然,謝辭才到他身前,就有人踹了一腳他的膝蓋窩。


使得他跪下。


「憑什麼跪這種人?


「你給我起來!


「你都是王朝新帝了,怎麼能輕易下跪?!」


謝辭卻渾然不覺,隻抬起頭:


「我要見李容嫣。」


我愣住。


連祁懷晟都愣住。


隨即猖狂大笑:「你竟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早知如此,我就不殺她了!


「李容嫣死了。」


祁懷晟快意地盯著謝辭,「李容嫣,六年前就死了。」


22


冬日的風,淨涼。


謝辭一瞬不瞬地望著祁懷晟。


仿佛並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下一瞬,他眼裡湧上滅頂的涼意。


「你說什麼?」


他終於肯用早藏在手心那把匕首,利落地割斷了綁住他的繩索。


站起身,步步逼近:「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祁懷晟後退兩步:「都愣著做什麼?動手啊!」


農舍四周,探出箭矢。


弓箭手已將兩處農舍都包圍。


祁懷晟又是大笑。


「你說他們的箭快,還是我的刀快?」


十數把大刀齊齊落地,剛剛還將謝辭包圍的人一並跪地:


「陛下!」


祁懷晟臉上的表情這才有了變化:「宋老頭,你耍我……」


謝辭仍舊盯著他。


三兩步走到他身前,掐住他的脖頸:「小七呢?


「你把小七弄到哪裡去了?」


他雙眼通紅,形容宛如修羅,「把小七交出來,我饒你一命。」


祁懷晟仍是笑。


聲音從喉道裡擠出來:「她死了。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嗡——


尖銳的疼痛在我的靈魂深處迸發,仿佛要將我生生撕碎。


「閉嘴!


「不要說了!


「謝辭,殺了他!殺了他!」


狂風大作。


可他還是要說。


「大夏王朝最是金尊玉貴,冰清玉潔的小七公主,被我生生凌辱了七個日夜。


「她死的時候,還懷著你謝公子的孩子呢哈哈哈哈哈。」


謝辭目眦欲裂,甩開他就要拔劍。


祁懷晟見機拿出袖內暗器。


「休想傷我阿爹!」


平地一陣妖風,那暗器生生偏了幾分,擦著謝辭的脖頸而過。


「叮當」一聲脆響,暗器落地。


幾把大刀架上祁懷晟的脖子。


23


我似乎又做夢了。


又好像並不是夢。


原來靈魂也會浮沉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記起來了。


全部記起來了。


記起生前遭受了怎樣的折磨,記起死時懷著怎樣的怨恨。


記起我抱著小小的靈魂,坐在桃樹下哭。


哭老天不開眼。


哭我命苦的孩子。


哭我再也等不到謝辭了。


還記起祁懷是晟怎樣掘開我的屍骨,又給我貼了幾道符紙。


那之後我開始遺忘。


忘記所有令我痛苦的,令我仇恨的。


睜開眼時,小不點正飄在我身側。


我望著他與謝辭如出一轍的臉,將他擁入懷中。


小不點的小嘴一癟,回抱我:


「阿娘,你終於記起我了。」


24


「阿娘,你快去看看阿爹吧。」


我以為我沒有睡很久。


事實是我睡了三個日夜。


小不點說謝辭將自己關在勤政殿三個日夜,不吃不喝不說話。


不早朝,也不見人。


我飄進去時,殿內黑漆漆的一片。


謝辭坐在桌案邊。


和往常一樣,又與往常大不一樣。


幾日沒見,他眼底的光亮沒有了,身上的銳氣沒有了。


就那麼坐在那裡,嗅不到一絲生氣。


我在他對面坐下。


他看不到我。


沒有點燈,我連晃一晃燭火都做不到了。


我嘆口氣,往外飄。


殿外跪了很多人,都是求他出門,求他上朝,求他吃點東西的。


「擒獲祁懷晟,陛下不該高興嗎,為何……」


「你懂什麼?」


「我跟在陛下身邊最久,最清楚,陛下打回都城,就是為了七公主!


「『誅殺七公主』,是迷惑祁懷晟,以免他以七公主為要挾。


「可又擔心窮途末路時他會殺七公主泄恨,每次抓捕都不敢趕盡殺絕。


「這才讓他在外逃竄了那麼久。


「誰能想到,七公主早就不在了,陛下能不傷心嗎?!」


兩個羽林郎低聲竊語。


「那該怎麼辦……」


「宋姑娘都被下獄了,陛下現在誰都不見,總不能……」


正說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陛下!」一宮人匍匐跪下,「宋姑娘求見。


「宋姑娘說,有……有七公主的舊物要交予陛下,求見陛下!」


良久,勤政殿的大門「嘎吱」一聲,開了。


25


謝辭很平靜。


靠在椅背上,安靜地看著宋芙清哭。


她說她錯了,不該對他用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她說她隻是太愛他,能否看在過去那些功勞的份上,原諒她。


直到她說起我,謝辭才動了動眼皮。


「我…ṭŭ̀₊…我隻是漏傳了幾句話。


「我隻是……不想你太難過。」


宋芙清雙手捧著當年我給她的那枚香囊。


「小七說,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在這裡等你。」


我見到謝辭的手猛地一抖,幾乎無法成拳。


「陛下,就看在小七的份上……看在我與小七那般要好的份上……」


謝辭起身,拿過那枚香囊,離開。


他轉身去了關押祁懷晟的地方。


我沒跟過去。


等他出來的時候, 又是一身血。


然後他又去了芳華殿。


幾乎不用什麼力氣,他挖出了我的白骨。


他依然很平靜。


安安靜靜地在白骨旁坐了一整晚。


之後謝辭開始恢復正常。


吃飯, 睡覺,上朝, 議政。


宋家主動請辭,退出朝堂。


沒有帶走宋芙清。


謝辭給她賜了婚。


她卻在得知那夜與她歡好的人並非謝辭後,開始變得瘋瘋癲癲。


祁懷晟一直被關在掖庭的地牢。


謝辭隔幾日去一次, 然後滿身是血地出來。


再照常去那棵枯黑的桃樹下坐坐。


開春時, 謝辭為我正名, 並追封我為皇後。


朝堂上下, 再無人提及立後, 封蔭後宮之事。


天氣越來越暖了,我瞧著謝辭越來越有人氣兒, 漸漸放下心來。


新朝伊始, 人才緊缺。


雖無太子,謝辭還是在宮中設立太學。


讓各世家、各官員,將家中孩童送入宮,太傅親自教學。


這日春光正盛,早朝後, 謝辭負手前往太學。


還未踏入, 就傳來孩子們琅琅的讀書聲:


「桃之夭夭, 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謝辭腳步猛地頓住。


轉身。


他回了勤政殿。


關上勤政殿的門, 拿起一直掛在腰側的香囊。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 宜其室家。」


他笑了。


笑著笑著,攥著香囊, 失聲痛哭。


26


我在謝辭身邊待了大約半年。


從屍骨周圍的符紙被毀去開始,我變得越來越輕。


夏日到來時, 我就覺得自己隨時要跟著暑氣一起飄走了。


離開那日,小不點再次入夢失敗, 壞脾氣地甩了勤政殿的窗。


謝辭正在午休,猛地睜眼:「小七?」


「你看!他心裡隻有你, 根本就不記得我!」


小不點生氣了。


我摸摸他的腦袋:「你猜他每日去太學,是想看到誰的影子?」


小不點抱著胸「哼」一聲。


但我跟著謝辭出去時,他還是跟上了。


謝辭去了王朝僅剩的一座摘星閣。


拾級而上,在樓頂, 能看到都城的全貌。


僅僅半年時間,京都已經恢復繁盛。


午後, 人來熙往,正是熱鬧。


「謝辭,我們要走啦。」


明知他聽不見, 我還是開口道。


「好好照顧自己。


「你的命,可是我好不容易換回來的。」


謝辭一直遠眺著繁茂的集市。


我伸手蹭了蹭他的臉頰,牽著小不點轉身。


將要消失時, 聽到他一聲低喃:


「去吧, 你的國,你的家,我來守。」


我回頭。


「小七, 下輩子,等我。」


我朝著他笑。


好啊。


下輩子,我們等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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