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足無措給他擦掉眼淚,捧著他的腦袋好話說盡,夫君,相公,百裡……挨個喚了一遍,海誓山盟,白首之約,信手拈來。
可他依舊冷著一張臉,不言不語,向來都是他哄我的,我著實不知如何哄他。
沉默良久,他才陰陽怪氣道,「多謝陛下抬愛,我一個閹人,配不上您,還請陛下看在以往情分上,能饒我一命,放我離去。」
我氣極反笑,「做夢!孤絕不允許,你這輩子隻能待在孤身邊,敢跑,孤把小雲子的腿打斷。」
「隨您。」 說罷,他背對著我躺下,隻留給我一個冷漠的背影。
眼見脾氣要上來,我趕忙又給它摁了下去,心平氣和地勸自己,自己選的男人,再難也要哄著。
不過哄個男人,我怎會敗下陣來。
「殷百裡,是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我說了我要你!」
我強硬地掰過他身子,無視他似譏似諷的表情,「別再發瘋了好嗎?我們……」
「我是個瘋子,陛下是第一日才知道?」他忽然扣住我的頭,兇狠地咬上來,手臂險些將我的腰勒斷。
「李明月,我真想拉你下地獄!」他含糊不清地低吼,「可我偏是犯賤,我恨不得把我的心剖出來給你,可你不要,你把它一腳踢開,踩在地上碾碎。」
「當初是你嫌惡不要的,你如今又有何資格陪我一起下地獄?
「滾吧,這地獄裡有我一個就夠了,我不想再日日夜夜對著你這張臉。」他猛地一推開我,惡狠狠道「陛下還請回吧,我身體不適,恕無法招待。」
這這這?我捂著嘴抖著手,氣地說不出話來,這還來勁了是吧?
我還偏不待見了。
我拂袖而去,小雲子低眉順眼地跟著,不敢說話,走了十幾步,我恍然想起,我的寢宮,我為何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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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小雲子怎麼看?
他說,「陛下,師父他分明是在恃寵而驕,依奴才看,合該多敲打兩下,男人不聽話,多半是慣的。」
我眯起眼涼涼道,「孤慣的,有何不妥?」
「不敢不敢,陛下喜歡便好。」
走至御花園,蘇二正分花拂柳地從小道過來,恰好與我「偶遇」。
望著他眼含秋水,含情脈脈,我頓時心生一計。
我成天地召見蘇二,不是賞花就是遊湖,有時故意徹夜不歸,賞賜流水般湧入芝蘭宮。
前朝後宮皆知,我十分喜愛側夫。
完事,我帶著一身別的男人氣味,興衝衝回去抱殷百裡。
肉眼可見的,他的臉一天比一天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再挫骨揚灰一番。
我統統無視,隻窩在他懷裡一個勁撩撥他,甚至頂著他吃人的眼神,去撫慰小百裡。
他若瘋勁上來了,也隻會拿鏈子將我的雙手捆上,卻不會再碰我一下。
「李明月,你整日對著一個太監搔首弄姿,就如此飢渴難耐?」
語氣惡毒且涼薄,偏偏雷聲大雨點小。
回應他的則是一碗壯陽湯,以口渡之。
當初我假意迎娶蘇暮白,他便已經被氣瘋到極致,如今我和別的男人都有了「肌膚之親」,他怎麼還忍得住。
難道是火候不夠?
12、
之前我手裡無人可用,自從拿到殷百裡給的名冊後,我早已悄悄暗中部署,隻待蘇相動手那日,來個瓮中捉鱉。
我把殷百裡綁過來一起討論國事,勒令他哪裡都不能去,他早先會臭個臉不理我,但我死皮賴臉地湊上去,他說話倒是一如既往地刻薄,卻次次皆是一針見血。
蘇暮白前些日子上表,言明巡視已畢,不日將回京述職。
估摸是婉娘有孕了,看來他還真是苦耕不輟。
如今萬事俱備,那我也該大著肚子,賜給蘇家一個謀逆的「好時機」了。
女帝有孕的消息一出,蘇二興奮地前來邀功。
一屏之隔,屏外我與蘇二相談甚歡,屏後,殷百裡被五花大綁地捆在床上。
打發走了蘇二,我懶洋洋地踱進內室,剛要上床,他便一揮手將我的腳拍了下去,惡聲惡氣道,「下去!」
這段時日來,我對他可謂是百依百順,除了不能隨意走動,哪裡虧待了他。
現下連我的床,竟也不讓我上。
我蠻橫地擠進他懷裡,整個人像條水蛇一樣纏在他身上,捧著他的臉笑眯眯道,「我有孕你不高興嗎?」
「高興?」他眼風如刀,似要在我臉上剜出一個洞來,「我高興地很,高興地恨不得掐死你,再掐死我自己,一了百了。」
隨即他又自嘲地咧開嘴,眼裡像藏著無邊無際的死水,將人吸入其中溺斃。
「陛下嚇到了嗎?奴才不過是在說笑罷了,哪有資格對陛下的事指手畫腳。」
「不,這天下無人比你更有資格,」我捂住他的眼,與他十指相扣,「你想要我,我想要你,我們歡歡喜喜地在一起,事到如今你還在抗拒什麼呢?」
「陛下隻勾引過奴才一次,奴才差點連命都沒了,」他掐住我的腰,卻不敢用力,隻好恨恨地來咬我的嘴。
「這次陛下又想從奴才這裡得到什麼呢?」
他的手撫在我的小腹上,不輕不重地揉著,眼神晦暗不明,似乎下一瞬便要將我開膛破肚。
「可如今奴才已經一無所有,除了爛命一條,再給不起陛下什麼了,陛下坐擁天下,又何必非要困住我一個太監,這個太監甚至無法讓你做一個真正的女人。」
他別過頭不再看我,隻冷冷道。
「這個孩子生下來吧,即便他有蘇家的血脈,是你用來對付蘇家的工具,可他也是你的孩子。」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在意的是這個。
是了,從前他權傾天下,將我供在手上,視若珍寶,我想要什麼便給我什麼,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能摘下來給我。
而現下,他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活死人,與我之間可謂天差地別,倘若有一日我不要他了,他又該如何是好。
「誰說你一無所有,你明明還有我,」我身子貼上去,揉著他冷峻的臉。
「這整個天下都是我的,而我是你的,換言之,你難道不是萬萬人之上,甚至連皇帝都可以壓在身下。」
「下地獄也好,升極樂也罷,李明月非要和殷百裡糾纏到底,生生世世不休。」
他嗤笑一聲,似是十分不屑,「陛下還想拿花言巧語糊弄我?吃一塹長一智……」
「雲開,雲開這名字如何?以後你便以殷雲開的名字對外行走,待我扳倒蘇家,立殷雲開為皇夫可好?」
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慢慢轉過身來,目光陰寒森冷,似在判斷我話裡的真假。
「我已經擬好詔書了,就藏在枕頭下,不信你掏出來看看。」我湊上去親親他眼角。
身體如同被惡鬼盯上,他攀上我的肩膀。
「除了你,誰也不能是我孩子的父親,大不了我們從宗室抱養一個來。」
他將鐵鏈一圈圈繞過我脖子,將我與他牢牢套在一處。
「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我唯一的男人,有孕是假,隻為引蛇出洞而已。」
他將額頭抵在我頭上,如毒蛇一樣盯著我。
「他日太廟之上,史書之列,與我攜手並進的是你,享受後世供奉的也是你,與我一起流芳百世的還是你,凡是有我李明月的地方,必有你殷百裡在我身側,與我同喜憂共悲歡,如此可好?」
他收緊了手中鐵鏈,狠厲地要將我鎖進他血肉裡去。
「李明月,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要的。」他貼在我耳邊如惡鬼一樣幽幽嘆息,帶來陰風陣陣,激起一陣戰慄。
我用力抱緊了他。
「我活在地獄裡,便想拉著你一起沉淪,可你不願,所以我許你自由,給你想要的一切,為何你還不滿足,偏偏又回來招惹我?」
「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手了,哪怕你日後反悔,哪怕你恨我入骨,這修羅地獄,再不會讓你離開,這輩子,我們誓要糾纏不休。」
我笑的花枝亂顫,在他猶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將他的頭發與我的頭發打了個死結。
「你瞧,求之不得,樂意之至。」
13、
蘇暮白一回宮,便看見我和蘇二在御花園打情罵俏。
蘇二朝我膝行兩步,我一腳踹翻他,用腳尖抬起他下巴,他忙將我的腳握在懷裡。
「陛下真是好興致,與我二弟情誼正好,怕是早已忘了暮白。」他擺出高位者的姿態,蘇二不得不讓位與他。
「見過兄長。」
蘇暮白抬手虛扶了一把蘇二,二人面上兄友弟恭,一派和樂,笑裡卻是藏刀,話裡話外交鋒不下數十回。
刀光劍影,暗流湧動。
繞老繞去三句話不離我身上。
但火上澆油才更有意思。
「行了,你們也別謙讓了,一個是皇夫,一個是孤孩子的父親,對孤而言,你們不分上下。」
蘇暮白探究的視線落在我腰上,眼神有些曖昧不清,「陛下說的極是,二弟年紀小,若有衝撞的地方,還請陛下多擔待一些。」
好一個名護暗貶的好兄長。
「這外面日頭大,陛下還是早早回屋的好,以免動了胎氣。」見爭不過他兄長,蘇二索性把我支走。
「子染這麼一說,孤倒真有些乏了,你們先退下吧,晚上還要為暮白接風洗塵。」
蘇二先行離去,蘇暮白遲遲未動。
「蘇卿有事要說?」
「陛下,」他略略一俯身,撫上我小腹,「你違背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我大方一笑,「可子染的孩子也是你蘇家的血脈,再說,這孩子非嫡隻長,蘇卿又有何擔心的呢?」
「但他終究不是我的孩子。」他收回手,從袖中取出一枚簪子插入我發間,「江南現下時興這個,我想你戴一定會很好看。」
「多謝蘇卿。」我拔下來拿在手裡,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雲雀,「蘇卿的眼光果然是極好的。」
想來,婉娘那裡也有一枚。
「陛下喜歡就好。」
一時再無人說話,我也不催促,隻等他開口。
「陛下,一連闊別幾月,你便沒什麼要對我說的?」他復又將簪子插了上去,與我貼的極盡。
「蘇卿辛苦了,孤已命人將晚宴大肆操辦,定要你風風光光。」
他卻涼薄地勾起嘴角嘲弄。
「陛下果然是沒有心的。」
聞言,我不由地凝神細看他,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上次聽見還是在他奉旨離京之時。
四目相對,他的眼裡暗如深淵,似乎蟄伏著吃人的野獸。
那是一種勢在必得。
「暮白告退。」趁我一愣神,他已施施然離去了。
待人走後,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太監突然動了,他掐著我的下巴如毒蛇一樣附上來,「月兒,我吃味了。」
「那我把自己送給你解饞好不好?」我攀上他脖子,往他懷裡一窩。
他伸手奪過我頭上的簪子,手上一用力,簪子應聲而斷。
我捂著嘴吃吃笑開。
殷百裡身上有很多傷,多是陳年舊傷,隻有一道新傷——心口處銅錢大小的箭傷,尤為明顯。
我問他,那些鞭傷和燙傷怎麼來的,尤其是下身,幾乎密密麻麻地數不清。
「月兒,不要問,求你不要問,你不會想知道的。」
「是汪徵做的嗎?我待會便下旨,將他拉出來鞭屍。」
「鞭屍?」他笑得陰森如厲鬼,「那雜碎一早便被我扔去喂狗了,連灰都沒留下,哪裡來的屍體。」
我摸著他心口的那道箭傷,想說點寬慰的話,他突然捂住我的眼睛,「月兒,咱們來玩點新花樣如何?」
我下意識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忽然計上心來,「好啊,不過你得聽我的。」
先前太醫院開了祛疤和養膚的藥,我要給他上藥,偏他不讓我看。
好說歹說,他才許我上手。
我讓他蒙上眼睛,躺好不許動,趁其不備,除其布衣。
俯首甘為君嘗露。
他被驚住,一下扯開布條,按住我的腦袋,眸色逐漸加深。
自那以後,他似乎尤愛咬我雙唇,眼底的興奮藏也藏不住。
14、
即便我的後宮中隻有兩個男人,照樣是鬥的風生水起。明日你宮裡死了個太監,後日他宮裡少了個宮女。
我在中間煽風點火,甚至向蘇二暗示,立腹中孩兒為太子(女)。
當初蘇暮白搶了他皇夫之位,如今這太子(女)之位怎能還讓蘇暮白拿走。
蘇二倒真信了我的挑撥,行事再無所顧忌。
如此一來,蘇暮白被絆住了手腳,沒了功夫在我身邊時刻探尋。
不過,他卻刻意造出一副帝後情深的模樣,而我也樂得配合。
但回頭,殷百裡會變著花樣折騰我,每每這個時候,我又後悔不已。
京師三大營,以五軍營兵力最壯,乃是是京營衛戍的主力。而蘇相一黨之所以有恃無恐,正是因五軍營統帥是他們的人。
我問殷百裡該如何是好,彼時他正替我批閱折子,隻懶懶一掀眼皮,吐出幾個無溫的字來,「殺了便是。」
我嘆息扶額,「沒有證據,貿然斬首隻會給蘇相留下把柄,引起群臣激憤,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難道我殷百裡殺人還需要理由?」
是夜,一隊錦衣衛喬裝夜行,奔出皇城,五軍營統帥死於非命。
次日,朝堂上幾乎吵成了一鍋粥,蘇相力主查明真相,找出兇手。
我以胎氣不穩為由,命大理寺全權查辦此案,大理寺卿乃我一路提拔,自然是查不到任何線索。
這廂我和殷百裡暗中部署,那邊蘇相他們摩拳擦掌,且蘇家兄弟鬥法正激烈。
所有人都在等待某個時機。
假孕六月,我以身體不便為由,將朝政交於皇夫蘇暮白打理,令蘇相從旁輔佐。
他們自以為勝券在握,在朝中四處安插自己的人手,隻待我「駕崩」之後,他們一呼百應,扶「新帝」登基。
殊不知物極必反,盛極必衰。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蘇暮白暗中調換了宮中的人手、換防,漸漸的,我似乎被軟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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